第290章 黎明静悄悄(1 / 1)

2038年9月26号,姆班布卡,特斯玛维尔区通巴街。

兰布里奇大酒店座落于一座高山上,可以从阳台俯瞰整个贫民窟,地区的负责人逢人就说,这是一座西洲人喜爱的建筑物。

又高又瘦的奥贡喀沃在酒店外侧的林荫大道渡着步子,他是【红罂粟商会】雇佣的军队首领。

那位彬彬有礼的女主人叫他“将军”,但负责人却总喊他“黑猫”。

因为他和这名被商会提拔的地区负责人来自同一个部落,在他们那儿有句谚语,“猫就算进了修道院,也依然是猫”。

黑猫将军的履历颇为精彩,他曾在鸽国顶尖的圣西尔军校受训,在几次南洲的战争中担任指挥官,还曾帮助班图抵御爱国者阵线的侵略。

他是个虔诚的耶和华见证人信徒,在军事顾问中享有良好的声誉。

曾经的战争中,他下令让手下的士兵枪毙那些抢劫平民的同僚,使混乱的局势得到了控制,使他在当地颇负盛名。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黑猫将军此刻满脸苦恼,他早早起床巡逻,并不是因为有多尽职尽责,而是地区负责人昨晚的话语经久不衰,令他没法安心入睡。

“玛丽埃特·凡·霍夫韦根伯爵已经离开姆班布卡整整六天了,要是明天还得不到关于她的消息,就说明她失踪了整整一星期。”

负责人坐在一张挂着酒红色窗帘的办公室里,以前没有女伯爵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这个房间,在她离开后,负责人俨然成了摄政王,大摇大摆地发号施令。

“你多说几遍,水管里的老鼠都知道了。”黑猫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问题是,这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还想管弗兰德人的闲事?向来是他们吩咐,我们照做,无限重复。难道你还想主动干预他们的行动吗?”黑猫抠了抠耳朵。

“前不久我和金萨沙办公室发了电报,那边的负责人很快回复,反正是让我不要声张;但昨天他又发来了一封电报,这次他告诉我,很快有人来接任伯爵的职务了。”

“你想干嘛?”黑猫皱眉道。

地区负责人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我担心那个死老太婆的安危?我只是觉得一次欢迎新领导人的仪式……需要花费许多活动资金,对吧?”

黑猫沉默,他当然听懂了负责人的意思。

早年他在金萨沙任职时,见过了层出不穷的贪污、受贿和腐败。

民主不是属于人民的东西,而是管理者的私有物,政府把矿业当作摇钱树,源源不断地捞取现金,支持总统和其亲信的奢靡生活,而不是用于再投资获取收益或者基础设施的建设开发。

待在金萨沙的每一天都让黑猫良心不安,于是他离开了首都,但为了养家糊口,他又走上了雇佣兵的道路。

前几年,在区域负责人的介绍下,他兜兜转转成了【红罂粟商会】的看门狗。

后来他才知道,商会是总统背后的控制者。

例如,班图所有的出口贸易必须经过一家国有公司进行,随后这家公司将会把所得税务全部上缴国库,只有红罂粟商会不需要,不仅如此,他们还享有这家公司的收益分成。

而负责人招黑猫进来,只是为了发展一个同部落的亲信而已,根本不在乎他的理想或是精神上的压力。

久而久之,黑猫渐渐麻木。

他对自己说,至少在大酒店看门时,我不用亲手杀死自己的同胞。

望着几乎满月的月亮,黑猫习惯性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轰隆隆、轰隆隆!”

骤然间,安宁被打破了。

激烈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是迫击炮的爆炸声和断断续续的机枪交火声。

这些声音好似雨季的雷霆,沉闷又激烈,让黑猫瞳孔收缩。

下一刻,他的对讲机传出地区负责人哆哆嗦嗦的声音。

“奥贡喀沃!”

“阁下,怎么回事?”

“我们被袭击了!你赶紧集结士兵!快快快!”

“袭击我们的人是谁?”

负责人停顿了一下,说:“一帮匪徒。别担心,局势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

黑猫放下对讲机,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命令,他知道士兵的责任就是少问问题。

他钻进公车前往酒店附近的兵营,一路上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思索着该对士兵们说些什么。

他完全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谁在发动进攻?

这跟前几天女伯爵的失踪事件有直接关联吗?

集结完了商会的雇佣兵们,黑猫听从负责人的命令前往了交火发生的地点。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民众的叛乱,或者是当地军阀的袭击,谁料当他从吉普车走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除了令他还算习以为常的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从头顶飞过,黑猫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各式各样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墙上跑的“人“。

我操。

我是不是睡昏头了?

尽管这伙匪徒人数不多,武器更不算先进,但隐藏在他们之中的神奇能力却让黑猫无处下手。

光是空中那头神出鬼没的黑色“鸟人”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总是突然下降,抓走一名士兵,再把他从高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不仅是掌握着各种力量的怪物,黑猫发现这帮匪徒中藏着一个可怕的巫师,一旦被她的巫术命中,士兵们嘴唇裂开、头晕目眩,瞬间失去行动力。

“啊啊啊!”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惨叫此起彼伏。

昏黄的黎明照亮了即将苏醒的小道,一双双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黑猫终于明白为什么负责人在对讲机中,一改平日的趾高气昂了。

任谁看到这么一伙群魔乱舞的军队,都要被吓得怀疑人生!

几名士兵实在受不了巫术的摧残,“扑通”地钻进一旁的水道,谁料水流忽地“活”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接近她的士兵。

巫毒水星,辛比。

梅耶露出半个脑袋,一双在同伴看来人畜无害的眼睛却吓得士兵们亡魂大冒,纷纷大喊:“你这个女巫!”

交火持续了不到三分钟,黑猫痛苦地发现,他没有办法制服这支掌握着诡异力量、甚至算不上军队的匪徒。

而且,听他指挥的雇佣兵同样是一伙乌合之众。

“你想去哪?”

黑猫朝一群正蜂拥着挤上卡车的士兵大吼,汽车驾驶室顶上堆放着他们的随身物品和枪弹。

其中一名士兵仓促地向他敬了个礼,说:“将军,你只能靠自己了。”

他们趁乱坐车离开,匪徒倒不加以阻拦,导致更多抵抗的士兵见状,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不多时便溃不成军。

红罂粟商会的雇佣兵溃不成军,那伙匪徒顺着山坡爬上了兰布里奇大酒店的前院。

眼见身边人越来越少,黑猫双手抱头,沮丧地咕哝道。

“山羊啊!”

胜负已分,黑猫还想负隅顽抗,然而不等他拔出枪支瞄准那条从水中露出半个脑袋的少女,凉飕飕的气息拂过脖颈,一把刀离他的咽喉只差几毫米的距离。

“该死,老子跟你拼——”

黑猫的余光一瞥,忍不住发出第一声尖叫。

因为身后空无一人,但皮肤接触利器时泛起的鸡皮疙瘩无不告诉黑猫,有个半透明的东西挟持了他!

鬼!

闹鬼了!

“带我去找你们的酋长。”一个很年轻,却很锋利的声音传来,“否则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清算你的全族。”

“好……”

妻儿的脸庞闪过,黑猫低下头,加之理智也告诉他,他根本没办法反抗这些“神秘者”。

没错,刚刚他想起来了。

女伯爵某次不经意和负责人谈起了这个概念,说是最近世界各地出现了一些神奇的巫师,他们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商会将其称为“神秘者”。

女伯爵说,只有神秘者才能对付神秘者,她吩咐负责人,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刻上报红罂粟商会。

神秘者啊……

看来没我这个普通人说话的份。

黑猫苦笑一下,回答着从黑暗中走出的男人。

“酋长?你指的是我们区域的负责人?”

“随便你们怎么叫。”那人冷冷地说,“我用的可不是疑问句。”

看了眼战场的残局,黑猫带着这人走入了富丽堂皇的兰布里奇大酒店。

在指挥者离开后,群龙无首的士兵迅速变成一盘散沙,逃的逃死的死,其余的全部投降。

酒店的场景令黑猫惊呆了。

短短几十分钟,四周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只留下光秃秃的墙面。

正中心悬挂的大幅先锋艺术画作不翼而飞,被打碎的窗户玻璃在脚底下嘎吱作响,家具被大卸八块,能拿走的零件全部被拿走了。

酒店员工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极致的愤怒,黑猫明白,他被区域负责人背叛了!

这家伙明知道普通人不是神秘者的对手,却火急火燎地让他集结军队,还说什么“局势在掌控之下!”

他费尽周折地编造骗局,只想让黑猫带人送死,为自己的携款逃逸创造时间!

新仇旧恨浮上心头,黑猫气得大吼一声,不用那名指挥鬼魂的男人催促,主动冲向顶层办公室。

“哐哐哐!”

他用力锤了捶大门,无人应答,身旁的男人做了个手势,被反锁的门“嘎吱”大开。

只见地板上躺了个因心脏病发去世的女人,她是负责人的情妇之一。除此之外空无一人,且值钱的物品被席卷一空。

侧门大开,狂风倒灌而入。

“他跑掉了!”黑猫叫道,“狗日的,你又一次欺骗了老子!”

两人冲上屋顶,恰巧看到大腹便便的区域负责人钻入了那架停放在酒店天台的直升飞机。

机舱里满载着他的行李箱,由于带的行李实在太多,有一些装不上飞机的不得不留了下来,被丢弃的贵重物品在天台随处可见。

“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出卖了我!你背叛了我,现在你倒是能逃到金萨沙或者河对岸的布拉柴维尔!我和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黑猫怒目圆瞪,试图和自己的族人理论,但他的话音完全被直升机的动力旋翼盖住了。

“开火!”

负责人懒得理他,指挥着留在天台的卫队始朝两人架起了枪。

跟随黑猫的神秘者迅速出手,以砍瓜切菜的速度杀得这群卫队片甲不留,但等到天台的战斗结束之际,直升飞机起飞,把破败不堪的姆班布卡远远抛下。

“呼。”

神秘者擦了擦脸颊的鲜血,发现黑猫气得向上不停地放空枪,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你很恨他?”

“废话!我被他耍得团团转!”

“那就不用担心了,他活不了。”神秘者伸出舌头,舔舐着手背的鲜血,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黑猫心底发毛,“你听过有两个酋长的村子吗?”

耳畔“哒哒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天空的风景节节后退,劫后余生的区域负责人长舒一口气,瘫在了座位上。

“这也有好,我早就想离开这穷乡僻壤了。”他摸了摸胸口,“赚了钱,还是要到布若塞尔这种大城市花才比较舒服。”

“嘿,老登,我知道一个比布若塞尔更舒服的地方。”

“什么?”

“那就是天堂。”

不知从哪传来了戏谑的声音,负责人猛的一看,一个黑发年轻人不知何时趴在了机身上,随后“乒”的一声,直升机的窗户碎成渣滓。

“你、你不要过来!”负责人惊恐退后。

“好熟悉的话术。”生命的最后,他听到那个年轻人自语道,“我是不是和坐在直升机上的人不大对付?”

激烈的战斗转瞬即逝,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除了几声狗叫和随风传来的阵阵捣衣声,夹杂在一排排水泥房子中间的狭窄街道上,没有任何动静。

姆班布卡的居民还不清楚,坐落于山脚上的兰布里奇大酒店已经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