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朱雀大街龙津桥附近王钦若的府邸里,如今可是一派肃然之气。所有的下人全都敛声屏气,就连王钦若的几房姨太太也没了往日那种颐指气使的派头,因为他们的老爷自从进府之后始终一言不发,好似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枢密使王钦若刚回到家,晋国公、同平章事丁渭丁大人就到了。两个人岁数差不多,官职也不相上下,拍马屁的功夫也是旗鼓相当,又都是陪着先帝宋真宗一路瞎折腾过来的,虽说这几年因为在太后面前争宠也红过几次脸,可是如今大难临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劲头又上来了,一见面别说心照不宣地端着架子了,竟然连唏嘘寒暄的客气话都免了。
“王大人,你还真是坐得住啊!”丁渭一进王钦若那座临水而建的暖阁就急冲冲的问道。
王钦若眼皮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晋国公啊,我不坐着难道你让我在地上来回跑啊?都到什么时候了,你别跟我一口一个大人的,我听着心烦,还是像以前那样吧,老王老丁!”
丁渭一看王钦若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他替王钦若喝退了身旁那两个天仙般的小美人儿,换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口气说道:“老王,我刚刚得到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后这次病的可不轻,能不能挺得过来还真是难说!我还听说,王曾、吕夷简还有李迪那几个老不死的,现在都开始准备参劾我们的奏折了,老王,一旦山陵崩,我们何以自保啊!”
王钦若微微睁开了眼睛,丁渭还以为这老东西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没想到王钦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废话。我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任人宰割?我看你那样子,说不定皇上还没把我们怎么着,你倒是就被活活给吓死了!”
丁渭和王钦若、还有后宫的那些太监们,始终都是坚定的“太后派”,多少年来对太后一直都惟命是从。在朝中拉帮结派、排斥异己、打击政敌,坏事都让他们给做绝了;好几次竟然都惹得皇上对他们极为不满,再加上王曾他们一伙“保皇派”从中搅和,仁宗早就发誓一旦自己亲政,就要先拿他们这帮霍乱朝纲的小人开刀。
如今太后已经朝不保夕,这就预示着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今天丁渭本来是抱着惺惺相惜地心思来的,看看和王钦若还能不能尽弃前嫌、重修于好,还像前几年那样说往一处说、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齐心协力地把这个坎儿给迈过去。
王钦若一看丁渭的情绪暂时稳了下来,端起案几上的茶抿了一小口,叹道:“老丁啊。你说你刚刚咋咋呼呼地有什么用?今天在宫里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后路了,可是想来想去还不是得坐在家里等着皇上的罢敕诏书?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样?”
丁渭举起拳头狠狠得捶了两下大腿,脸上地皱纹也早就结成了一团团的疙瘩,看了王钦若一眼,把头一低就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这两个人说的也都是实情,在这大宋朝无论你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还是身居禁军高位的将领,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除了你自己府里的那几个贴身的家丁仆人还可以为自己赴汤蹈火之外,手里根本就无一兵一卒可供其其调遣。一旦皇上的一纸诏书下来,就只能是任其宰割,丝毫没有任何抗争地可能。
丁渭晃着大脑袋想了半天。突然说道:“老王。我看如今太后和那帮阉货们是指望不上了。王曾和吕夷简他们也恨不得将我们早点发配到岭南去受罪。除此之外你看我们还能不能在其他人身上动点儿心思?皇上毕竟年幼。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给我们说几句好话。也不见得就非拿我们开刀不可!”
王钦若一愣。问道:“皇上恨我们啊。到时候王曾他们肯定还得火上浇油。你想想。满朝地文武还有谁会站出来替我们说句话?”丁渭下意识地向左右看了看。凑到王钦若那张丑得快让人喷饭地大脸旁边。小声地说道:“我听说咱们从宫里出来之后。皇上就在资政殿里秘密召见了岳明。至于到底是为了何时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那小子出了宫可是一副眉飞色舞地样子。看来绝对是受到了皇上地重用!老王。你看我们是不是在那个小子地身上动点儿心思?”
说实话。王钦若早就在心里开始盘算这件事了。不过现在他还拿捏不准。没想到被丁渭一语点中。急忙说道:“我说老丁。我看你真是有点儿老糊涂了!我跟岳明那小子打交道多了。到现在也琢磨不透那小子地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地。你仅仅凭着他笑呵呵地样子就能知道他地心思?”
丁渭对王钦若地话不置可否。听完之后颇为神秘地一笑。说道:“这我真想不通了!老王。我可是听说那小子一到京城。你王大人就甩手送了他一套宅子。连他家里面地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丁奴仆账房先生都准备好了!如今。那小子一进京城就在太后那里露足了脸。这次可又是一次救驾之功。要真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王大人你舍得花这么大地本钱?”
王钦若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轻轻地说道:“老爷。有人来拜!”
“不见!”丁渭一嗓子就替王钦若回绝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眼看着这荣华富贵地日子就到头了。哪还有功夫搭理那些上门献媚地家伙。“你去告诉他你家老爷正烦着呢。不想见他!”
那个家人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可是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这次是推门而入,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王钦若一张文书,说道:“刚才来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他让我把这个地契转交给老爷!”
王钦若接过那张文书仅仅看了一眼,“噌”的一下就从躺椅上崩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就把手里的东西甩给了丁渭,气急败坏地喊道:“老丁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次真是自绝生路啊,这……这是岳明退给我的房产地契!”
丁渭一听也傻了,刚才还说能不能在那个小子身上下点儿功夫,可是没想到转眼间竟然将人家拒之门外,这不是自绝生路又是什么?
王钦若有气没出撒,只好冲着来人喝道:“我看你他妈地是不想活了!刚才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来人是岳明那小……不,是岳大人?”
那个家人一看这一纸文书竟然就能将当朝的一个宰相和一个枢密使吓成这般模样,得得瑟瑟地回道:“小的,小的……”
丁渭老奸巨滑那可是满朝皆知,哪里肯放过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看王钦若还在那里跟一个下人支气,立即上前大声喊道:“老王啊,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让人追上去啊,将岳明……不,在这里我先澄清一下,刚才那些话是我一时的口误,暂不算数,你们敢快去将岳大人拦住,先赔个不是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钦若和丁渭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哪里还顾上自己的身份,一时间丑态毕露,于是急忙整理衣冠,齐声命令道:“开大门恭候墨卫使岳大人,我们二人将要出门相迎!”
岳明刚才来到王钦若的府邸的大门前,本来是笑呵呵等着通报过后就登堂入室,然后再高谈阔论一番地,可是没想到进去通报地家人出来就将他打发了,就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冯凯也觉得脸上无光。
刚开始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这王钦若是在急于和他划清界限,可是一看那个家人一副气急败坏地样子,立即就知道这王钦若是把他也当成了平时上门献媚要官的人了,于是甩手就把袖子里的那张房产地契给了那个家人,然后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冯凯,呵呵一笑道:“看来王大人真是忙得够呛啊!这样也好,咱们哥俩儿现在就回家喝酒去!”
冯凯几天前被王钦若像一枚棋子一般的放到了岳明的身边,本来就觉得这事办的实在让热人脸红,平时见到岳明就觉得尴尬,此时更是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悻悻地道:“大人,在下听你的吩咐!”
他们两人刚说了几句话,还没动身就听见府门轰然洞开,刚才那个家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追上他们后立即换上一脸的谄笑:“岳大人,刚才都怪小的狗眼不识泰山、眼拙不识真神。刚才进去的时候我家老爷已经骂得我狗血喷头了!岳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岳明回头笑道:“你们老爷身居高位,一定很忙啊,我看还是别上门去打扰了!”
还没等那个家人开口,突然就见从门口跑出来两个颤颤巍巍的老头,正是王钦若和丁渭。没想到平时看丁渭腆着个大肚子,这跑起来还蛮快的!
丁渭一马当先、丑态毕露跑到岳明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岳大人请留步啊!”
岳明仔细一看王钦若也气喘吁吁地跟在了后面,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各自的身份,心里暗笑道:“看来我这次还真没有白跑一趟啊!既然你们都这样了,那也别怪老子给你们玩儿阴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