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苏达善过世的第五天,按照习俗要过了“满七”才会出殡发丧,如今整个苏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岳明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连门口的打灯笼都被白纱罩住了的苏府,心里微微一叹,就和施灵灵、陆秉文还有那个亲兵卫队长走了进去。
灵堂设在内院,岳明刚想和他们一起到灵堂去上一炷香,鞠个躬,表达一下哀悼之意,可是刚一进内宅就看见那个大客厅的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里面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大骂叫嚷之声,随后就听见有人一声声哀求和好言抚慰,饶是如此,外面的一帮人也跟着里面大声起哄,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岳明一看这么沸反盈天的,哪里有一点儿哭送亡灵的肃穆,全被这帮人给搅了,和陆秉文他们上前去,仔细一听就发现这些人全是以债主的身份前来的。
陆秉文摇头叹息道:“昔日苏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别说是在金陵、江宁府,就是整个江南一带那也是行业的龙头,可是苏老爷子这一去,家无男丁,同宗同族的有没有撑得住台面的人,唉,我看这苏家织坊恐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岳明心里一阵惋惜,宋朝的经济繁荣,就在于朝廷懂得农商并举的国策,既然苏达善能将苏家织坊做到如此规模,那无论是管理还是经营必有常人不及之处,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如果只是因为董事长去世就破产倒闭,那也实在可惜了。
这是就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叫嚣:“我说你一个脏老头子在这儿管什么用?说到天边儿上也拿不出一文钱来,你快去让你们的大小姐出来。ashu8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人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老头带着哭腔哀求道:“顾老板,我们老爷身遭不测,两位小姐悲痛欲绝,对什么事都听不进去,如果你们再苦苦相逼。哪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啊!”
岳明一听这不是刘管家吗,不由得一阵摇头,这个老刘怎么也糊涂了,这帮人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你越说过不下去这帮人闹得越凶啊。
刘管家地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嘿嘿一笑,扯着嗓子道:“做买卖的都要将就个礼信,你们苏家遭遇了不幸,出了变故不假,可是我们这些人也得活命不是?他苏老板家大业大。还在乎我们那几个小钱,不行,今天就是说到朝廷的金銮殿上去,也得把我们供货的款项付清。不然——不然我们就要从灵堂里将苏达善的两个女儿拉出来,看她们还要不要脸!”
此话一出,门口这些人也大声起哄:“对,如果拿不出钱来,就将苏达善的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拉出去卖了!”随即就听见一阵污言秽语。吹口哨、打响指之声不绝于耳。
岳明一听火往上撞,这那是什么讨债地,纯粹是一伙上门找晦气的,仔细一看,这围在门口起哄的虽然身上也是满身罗绮,可是那一举一动哪像个商人。纯粹就是一帮地皮无赖,有几个如果拔去头上的帽子,分明就是个秃子,无疑,这些人当中有一半也是白莲社派来的人。
如此一看,岳明的心里就多了几成把握,为了霸占苏家织坊,先是“里通西夏国”的任守忠蹦了出来,然后就是这个白莲社。如此大动干戈。决不可能就是盯上了苏家的那些家底,到了现在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时就听刘管家在里面接着哀求:“各位当家地……小老儿在这里求求你们了!苏家只是一时遇到些波折。我家大小姐已经决定将苏家织坊接着开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缓过这口气来,到时候岂能亏待了各位!”
这时就听见门口这些人大声喊道:“我们看苏家还不这口气了!听说他们的厂房压在了神龟的脖子上,白莲社的慧净大师都说了,他们地厂房必须得挪走——”里面的人也跟着起哄道:“苏家织坊垮了,我们的银子不就是打水漂了吗?苏家的两个丫头再漂亮,弄到窑子里又能卖到几个钱,咱们现在还是尽早下手吧!”
岳明一看自己再不出面,这伙人非得把苏府抄家了不可,于是那个亲兵卫队长胡青拨开众人,在头前开路,岳明和陆秉文大踏步地就走了进去。
这胡青虽说在通判署只是个警卫排长,可在这些人眼里无疑就是将军级别的大人物,于是还没等岳明开口,胡青身边就围了一帮阿谀奉承、点头哈腰之辈。ashu8当着岳明地面,胡青一看自己有点儿喧宾夺主的意思了,急忙把脸一沉,咳嗽了两声,冲着岳明弯腰一礼,然后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大人,咱们江宁府的通判大老爷!”
胡青话一出口,众人就是一阵大乱。在宋代,虽说这些商人不受歧视,可在政治上还是没有半点地位可言的,平日里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深宅大院住着,家丁奴仆簇拥着,可是照样是个平头百姓的身份,见了朝廷命官,照样要行参拜大礼。
岳明今天有意要拿大,对这些人先是稽首、然后下拜,再接着对自己奉若父母的样子置若罔闻,等这些人折腾够了,然后用手一指陆秉文,笑道:“大家可别只顾着见我,这是咱们江宁通判府地司录参军,陆秉文陆大人,也是一位朝廷命官,大家不去见见?”
这些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于是乎又是一阵忙活。接着这个功夫,岳明隐隐约约地听到这客厅的内室里面似乎有些异样,于是背起手装着漫不经心的来回走了两步,顺着门帘的缝隙,忽然看见苏琪儿满面愁容的坐在了里面。
岳明心里一惊,看来这个苏琪儿真是到了束手无策,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她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出面的。可是就算她出来又有什么用,这些人可不光是一伙要账的,一旦闹起来,还说不定会闹出多大地动静来。
岳明一看这些人见过了陆秉文,全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厅里,就连刚才在门口起哄地那些白莲社的人也安份了下来,这时他又发现,就是刚才闹得最凶地几个人当中也有一个不像是本份的商人,这人面皮白净,膀大腰圆,一双三角眼怎么看怎么像个恶人。
岳明心里略一思忖,主意已定,不慌不忙地走到这个三角眼的近前,问道:“这位怎么称呼啊?”
这人一看这位通判大人年纪轻轻,脸上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稍微一平静,满脸堆笑地说道:“草民……草民姓刘——”
岳明前世久在生意场上打滚,看人的眼光毒辣,刚才就觉得此人可疑,现在一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无误,于是等这人话音未落,突然问道:“刘老板是哪家号上的,做的什么生意,苏达善欠你多少钱啊?”
这一连串的发问这个姓刘的三角眼浑身一哆嗦,一看岳明还是笑呵呵地,吞吞吐吐地道:“小民——小民是城东刘家……小民做到是养蚕的生意,苏老板其实也没欠小民多少钱。”
岳明心里一阵暗笑,不动声色地逼问道:“苏达善到底欠你多少钱?拿出来字据让本官瞧瞧啊!”
这个人退后一步,脸色更加难看,结结巴巴地道:“苏老板也没欠小民几个钱,这字据吗……字据忘在家里了!”
岳明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你直到现在也没说出苏达善欠你多少钱!怎么,你是在戏耍本官吗?”
这个三角眼吓得面无人色,向左右看了看,见无人过来帮他圆场,情急之下竟然摇头晃脑,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岳明一看火候已到,不在此时杀猴骇猴,错过机会可就没了,于是脸色突变,厉声喝道:“苏老爷子没欠你几个钱,刚才数你闹得最凶;本官让你拿出字据,你却装聋作哑,我看你纯粹是无理取闹!”
这个人一看这位通判大人的脸色说变就变,吓得魂飞魄散,一时呆若木鸡;这时忽然有个一脸惊慌的矬子走过来,对岳明道:“通判大人,此人就是城东刘家蚕场的刘老板,小人可以为他作证,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了他吧!”
岳明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这个矬子,顿时就知道这都是一伙的,于是上前一步,呵呵一笑道:“刘老板,我看这是哪家庙里的刘**师吧!”说着猛一出手,就将那个姓刘的头上的帽子给撸了下来。
在众人一声惊呼,这个三角眼哪是什么蚕场的老板,分明是个大和尚,光光的脑门上还清清楚楚地烙着六个戒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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