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岳明就赶到了江宁府衙。ashu8一个师爷模样的老者自称是江宁府的司路参军,说是奉了府尹大人的吩咐专门在此等候。这位江宁司参姓陆,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把岳明领到府衙正堂后面的一个签押房里。
岳明不了解这宋代政府的运作模式,想着王拱臣让他来帮忙,无非是帮着起草一下文件,遇到紧急的事情出个注意什么的,总而言之就是个幕僚的角色。可是跟着这个陆司参来到签押房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这个签押房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桌案上也是成堆的文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放着两把椅子,门口还站着几个随时听命的公差,安全是一副独立办公的样子。
那个陆司参捋着山羊胡子,在左边那把椅子上一坐,用手一指右边那把椅子,呵呵笑道:“岳公子请坐,从今天起老朽就要和岳公子一起帮着府尹大人处理政务了!”
岳明不知道这司参到底算是个什么官,有什么职权,想问也不知从何处问起,只好坐到椅子上,随口支吾道:“一切还要老先生多多指点!”
陆司参昨天得了府尹大人王拱臣的吩咐,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岳明做一下介绍。[]当初他还担心这个深得府尹大人器重的读书人会是一副孤傲清高的模样,如今一看这个年轻人甚是谦恭,对他也颇为客气,于是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就打开了话匣子。
岳明听完陆司参的介绍才知道,如今年关将近,西北边塞告急,宋府、庆、环等州已经相继失陷,朝廷已经决定明年大举反攻。就在上个月,各地厢军的精锐和十五万禁军已经相继开拔到延州一线布防,以后还会有大量的军队陆续北调,所以驻扎在西北前线的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便成了朝廷的当务之急。
如今朝廷从南方各路提调的粮草都要经过金陵一带,然后顺着运河大举北运,他和王司参的职责就是和经过江宁的各路押粮官打交道,让朝廷的粮草能够顺利北运。
岳明听到这里呵呵一笑,说道:“那咱们的职责就是为他们保驾护航,让那些运送军粮的官船顺利北行也就是了。”
陆司参一看他的这番话丝毫引不起这位岳公子的重视,苦笑道:“岳公子有所不知,这其中的是非千头万绪,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昨天我就得到禀报,因为镇江到金陵这一段的河道年久失修,漕运不通,如今在镇江渡口已经屯集了上百艘大船和几十艘商船。那些押解军粮的官兵们闲来无事,到处惹是生非,他们抢劫商船、骚扰乡里,已经成为地方一害;如果短时间内不能疏通河道,那些押粮的官兵祸害乡里不说,恐怕就要耽误朝廷明年在西北的战事了!”
听陆司参这么一说,岳明就想到那天在苏家织坊听苏琪儿说漕运即将堵塞,没想到还真有其事,于是问道:“王大人,那河道什么时候才能疏通?”
陆司参颇为无奈地道:“眼下年关将近,一年一次的劳役早已征过,总不能让百姓大过年的还下河做苦力去吧!眼下惟一可用的就是当地的厢军,可是动用厢军去修河道不同于抓贼缉盗,那是要由府尹大人和通判大人联名上报路转运使大人,然后由转运使大人再告知安抚使大人,安抚使大人和走马承受大人商议后,才能给当地的厢军都指挥使下令,然后厢军都指挥使大人还要派人核实情况,最后才会派兵来!”
岳明听得头脑发涨,当地有了困难请求当地的驻军援助,在岳明看来这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一件小事,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一堆“大人”来,要是这样“大人开会”般的推诿扯皮下去,恐怕就是到了明年这时候,那帮人民子弟兵也过不来。
陆司参一看岳明听得哈欠连天,于是就凑过来颇为神秘地说道:“岳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王大人其实早就上报转运使大人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准信;不过,依我看归根结底是安抚使吴奎大人那头过不去。当年咱们府尹大人就是因为上书反对枢密使王钦若大人才被贬到江宁的,这吴奎大人就是枢密使大人的亲信,他在这个时候能不看咱们府尹大人的笑话?”
原来如此,看来是王拱臣深知这其中的是非恩怨,远远躲了起来。岳明一看此事如此棘手,背后还牵扯着朝廷官员之间的是是非非,叹了口气道:“那些押粮的官兵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让他们闲来无事,惹是生非,何不将他们聚到一起来疏通河道,这样岂不是更好?”
岳明满以为自己这个注意不错,可是这个陆司参还没有听完就大摇其头,以一副教训晚辈的口气说道:“这些押粮的官兵都是各地厢军中的老弱病残,说白了就是干活的役兵,让他们干点活儿也是天经地义的,还不用费那许多的周折!可是这些人天寒地冻的还要押解粮草,听说他们现在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早就怨声载道了,何况那些押粮的将领也不会同意!虽然他们在自家的地面上忍气吞声,可是一出了家门,谁要是小看他们一眼,他们说不定就敢上去和谁拼命!”
陆司参话音刚落,忽然就听见大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帮人的大声喝骂。岳明站起来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人敢跑到公堂上撒野不成?”
陆司参细细一听,不仅没有大惊小怪,反而打了个哈欠,拖着长音道:“岳公子你看,这下可热闹了,我估计是那帮兵痞子们找上门来了!——走,咱们看看去!”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岳明跟着陆司参刚一出门,就听见府衙的正堂上有一个人在咆哮:“快让你们府尹和通判大人出来!如此推诿下去,延误了运粮的日期,耽误了朝廷的战事,你们谁能吃罪的起?”
公堂上的那些差役平日在百姓面前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可是到现在对这些大兵们也不得不点头哈腰,一边在旁边小心谨慎地劝说着,一边派人赶紧到后面去送信。
岳明和陆司参一进来就看见十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位将领,这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削,皮肤黝黑,根根似箭的胡须大概有半个月没剃,不过倒也增添了许多威武之气,听他刚才所言,想必就是朝廷的押粮官了。
陆司参在这知府衙门里常年居于人下,自然就养成了一副谦恭的模样,倒是岳明今天是第一次进这知府衙门,虽说是面对一个耀武扬威的将军,可是从心里也并没有多少畏惧之色,让人一眼就觉得陆司参在他身边只是个陪衬。
这位将军一看来了两个人,只是拿眼瞥了一眼陆司参,然后居高临下地冲着岳明问道:“你是这知府衙门里的什么人?”岳明环顾四周,说道:“这位将军是哪位?来到这知府衙门有何贵干?”
这位将军还未开口,就见他身旁的亲兵厉声喝道:“休得放肆,这是我们的胡都尉胡大将军,还不快快上来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