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结束之后,维多维尔将卡文瑞尔和伊卡利姆留了下来。
“怎么了,陛下,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虚数“坐标”的构想的确非常奇妙,单从虚空方面考虑也很稳妥。”维多维尔盯着眼前除了气质的微微不同之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翻刻出来的两个超级科学家,“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按照你们的说法,虚数是无法在现实世界存在的,强行存在所带来的结果就是剧烈的湮灭现象,那么,与此有关的研究能否找到试验场,或者该如何试验?毕竟现在以文明保全为最优先前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也不会阻止任何在此前提下的行动,不过私下里,我还需要考虑一些其他的事情。”
说着,他向旁边已经空出的座位点了一下下巴:“你们知道,现在这个世界碎片的疑似意识是寄居在维斯瑞凡体内的,现在还不确定这个世界的结构受损到底会不会反馈在她的身上,这块世界碎片并不大,而且建立在晶能层面上的数学率设备发挥威力极有可能在未察觉的情况下瞬间将整个宇宙碎片拖进去,我们所有的设备都有晶能护盾保护,但是唯独她我们没有办法,所以我需要了解一些更多的细节。”
“明白,陛下,关于这一部分,首先我们会将试验场安置在世界屏障附近,试验场周围会用类似于翘曲世界墙或者广域晶能护盾等方式与主宇宙进行尽可能隔开,以最大的努力来避免数学率灾难,重拾靠自己来进行控制变量的基础的确有些难,但是最基础的一点,危险试验需要进行隔离,这个我们都是清楚的。”卡文瑞尔会心的微笑了一下,“另外还有一点,我想应该可以放松您的紧张情绪,我们并不需要在绝对实际的宇宙中进行这类试验,建立在秩序世界整体层面上的虚数概念是秩序世界绝对容不下的,要想进行这种实验,我们需要在数学率设备所建立的环境中进行具体项目,也就是在纯数学环境中。”
“纯数学环境?”提起这个,维多维尔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点燃了数千年之久,始终金光煌煌的方舟主控大厅“调节引擎”,顺带还有之前的那个比山脉还要庞大,还会产生怪异变形的,带有类似于巨大骨架结构的设备——这就是他对数学率核心最直接的认识了,“纯数学环境可以容纳这些悖离世界本身存在规律的东西存在吗?”
“当然,毕竟数学空间要是真想追究的的话,它是可以达到无限大,而且其内部的任何规律都是可以被外源赋予的。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从数学层面上延伸出一条虚轴使得虚数信息体能在那里稳定存在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过层面并不相同。”伊卡利姆接过话头,“这种层面的操作与我们旧有的记录与使用方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在旧有的思考或者记录层面上,我们对它的了解非常少,因此它们只能被作为一个有用处但是却被定性为虚构的东西存在于记录介质中,仅此而已。不过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在一个纯数学环境中,事无巨细的真正将与之有关的所有属性全部还原出来,信息大一统下,现实与虚拟的界限相当小,而数学率设备所构造的空间......实际上被认为是一个与现实世界存在形式不同但是层面相等的世界是不为过的。”
“这是第一层困难,我们的资讯-物质转化方程多半还是建立在晶能衰变上的,纯数学空间有关的基础还在理论阶段未进行实装。”在停顿了一会之后,伊卡利姆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而第二个困难,就是成功之前的最后一次抉择,也是最难以确定结果的部分,就是建立在数学空间中的模型付诸于实际之后会怎么样。空间通道的整体构造一旦在现实宇宙中被制造出来,它的虚空端到底是会直接被秩序世界放逐到虚空中,还是一头撞上秩序世界湮灭个干干净净,这一部分,我们......需要赌一下了。”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运气,特别是需要运气这样的话语还是从你们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维多维尔微微叹了口气,“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说虚空可以容纳这种虚数层面的东西存在,那么有没有可能这种反应炉的虚空端会跟某个世界交叠起来?毕竟如果你们在数学率环境中能制造这样的东西,那么就不排除实际上可能存在这样的天然环境,一旦虚空端受影响被吸入这些地方,这对这套设备整体的稳定性而言可是灾难性的。”
“陛下,秩序世界层面上的虚数概念在数学率核心里很有可能也是复原不出来的,我们所做的是将它的所有属性还原出来,但是不能进行最终的合成步骤,低于世界层面的弱法则方面我们可以进行欺骗性编写,但是如果是理论上普适于秩序世界的强概念层面,我们现在的数学率核心也欺骗不了。事实上,与数学体系中解决问题所用的概念不同,这个“世界频率”或者说“虚空坐标”完全可以说是建立在所有秩序世界层面上的悖论,包括我,我也不敢细想。”伊卡利姆使劲摇摇头,似乎是要挣脱什么令人恐惧的阴影,“虚数世界频率当前判断是建立在世界存在性上的,它的“理论可行,实际不存在”,似乎在与整体的虚空结构对立,如果说虚空是零的话,世界因存在而表现为一,如果说这个时候出现了这样一种会表现为负一的值......您觉得会怎么样呢?”
在听完伊卡利姆的陈述之后,维多维尔稍微一细想,神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阴沉下来,“如此说来,我们要实现这一目标,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在跟所有秩序世界的存在性开玩笑?说实话,这实在太过危险,就真的没有替代途径吗?”
“当前看来......不危险的方法就只能在世界屏障上开一个又一个洞,然后回归化石燃料或者是氢燃料采集的时代。”伊卡利姆摇摇头,“不过至少我们进行相关实验时是有资料可以借鉴的,而这些资料可以很清晰地表明,这是成功的,至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虽然危险程度相当高,但是并非代表着绝对。”
“这可真是走钢丝,不,比在刀尖上跳舞还危险。”
“毕竟......我们的科技树很可能并不正常,在之前的联邦时代,虽然守旧的思想钳制了相当大一部分人的进步,但是也仍然有一部分像我这样的人在不断探索冲破桎梏的方法,宇宙的法则压制使得他们将所有的思路,猜想甚至是脑洞全都在现实中用到了极致,所以虽然实际应用技术可能改观不大,但是实际上已经积累下来的各类很可能被逼迫而诞生的畸形理论正好被信息大一统理论需要,所以很有可能我们会出现这种危险的跨越,更何况我们现在本身也仍然很危险。”
“卡文瑞尔,按晶能扫描波所能探达的最远“距离”来衡量的话,我们是否有可能按照旧有的巡航办法找到下一个秩序世界?”面对星明皇帝的提问,卡文瑞尔略一思索多元反坐标驱动方程和人的差距,还有芝麻饼里那一粒芝麻都没有的空**饼盘,便果断选择了否定的回答。
“好吧,好吧。”维多维尔耸耸肩,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微笑,“既然挑战骑脸了,那就迎战好了。”
为了确保那种空间结构不是某种单一的试验品,卡文瑞尔很快便组织了后续的拆解工作,以总共三次小规模虚空倒灌和维斯瑞凡的吐槽为代价,负责研究此项目的人终于确定,这种性质奇特的信息通道是的的确确可以量产的工业组件而非单一的,不可被复制的实验性质存在。在这一基础上,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开放了所有的限制,在秩序世界的边缘,一道晶亮的透明“墙壁”开始从宇宙的边缘被拉起,而在翘曲空间内最靠近虚空的角落,卡文瑞尔等人开始借助日益庞大的分散式数学率核心网络,在高位节点中进行环境设计与属性复制,而具体的运算细节则交由分散在主节点附近的大量下层节点来进行细致验算。由于经过编码的晶能结构足以支持任何逻辑门,因此,数学率核心在进行信息赋值的同时也可以作为强大的超级计算机来使用,尤其是在混沌运算和模糊判定方面,相当数量的,甚至可以进行临时切换的海量异种逻辑门组合在一起,使得机器自身的处理能力比起单一的二进制甚至三进制计算机要高出无数倍。
然而,交由这些强大的验算阵列所处理的,则是复杂到足以将曾经的星明联邦全部人口大脑烧坏十几次的复杂任务,通过方程输入变量来获取另一个变量是创造并维持一个数学环境运转的基石,而要真的制造并维持这样的环境,所需要的是千百条不同层次的方程和相当强大的供能与信息隔离手段,毫无疑问,这与曾经的那种“初号机”所能达到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卡文瑞尔估计,如果没有晶能护盾和被绑定了反触发方式,可以在数学率灾难一旦泄露就进行瞬间闭合的翘曲长墙,即使是这条路再单一再有必要,皇帝也不一定能这样轻松的批下如此的命令,一旦约束措施出现问题,与空间性质相似但是与现实空间差距巨大的数学虚幻构造将严重冲击维斯瑞凡的安全,进而是整个世界碎片的稳定性和星明文明自身。
研究过程对于卡文瑞尔等人而言都足够称得上冗杂,甚至是漫长。在秩序世界层面上的广泛概念,如果只是看出其位于这一层级的性质的话,只需要找出几个特征即可,但是如果想要还原出来,即使是在相对而言的“虚拟环境”中进行还原,所需要的细节和匹配尝试复杂度也高的惊人,失败,甚至是网络整体宕机重启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不过幸好,坚固的设备约束外壳和冗余机组总能扛下这些临时暴涨的“荷载”。
而另外的问题,或者说现状,就是这些研究必须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没有任何捷径,也没有任何可以省略或者“加速”的过程,对于永动钟的进一步研究使得其在保证约束时间流动的同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介入”或者说是控制时间流速,原本这被认为可以加快成品出现的速度,但是后来却发现,无论如何调整,个体始终无法避免的要接受时间轴的影响,而要想“加快”或者“放慢”时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提供对照组,在单一的时间轴中,无论是加快或者放慢时间流动速率,其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不过幸好,维多维尔这次没有收到任何一个人的莫名预感报告——或许运气也是守恒的,在倒霉了成百上千年,就连家都沉没在死潮所导致的混沌旋涡中,整个文明又被直接跑如虚空还损失了五艘方舟和绝大部分人口,在积攒了足够的倒霉事件之后,现在总算是顺利了一点——世界没有突然崩掉,也没有刷出来莫名其妙的跟踪物,更没有来自自身古老时代的束缚和指手画脚......
研究所需要的时间是漫长的,千百年醉心于一个课题,对于联邦末期走过来的科学家来说是家常便饭。
然而,要是再向前推导五十亿年,甚至一百亿年的话,那一段时间对于科学发展的“黑暗历史”,哪怕是已经站在这里的人来看都会忍不住暗自垂泪——在那个时代,一个课题要想获得突破,需要在千百年的基础上加上四个,五个甚至是更多的数量级,一个定理的研究如果能级不够,那就只能存在于无尽的论证与猜想之中,甚至是几代人的代价都无法从海量的数据中淬炼出一条清晰的结论,久而久之,甚至理论研究方面的进步,在无数次失败的心灵倾轧中甚至变成了一种恐惧,成功似乎变得遥不可及,而这种恐惧,也开始弥漫在整个文明之中,文明成了最大的矛盾体,一方面,他们寻找着宇宙中的不合理现象以期能获得新的解释,但是一方面,当这些解释真的出现的时候,这些人反而会不愿意去接受它们——这样彻头彻尾,已经深刻烙印在公民心灵中但又始终没有被清晰认识的矛盾几乎彻底葬送了人口以数十万亿亿来计算,文明已经登顶宇宙的星明联邦。
不过,劫后余生的残存个体,在割裂与家园宇宙和文明前体的痛苦之中,也摆脱了文明的沉重“质量”以及同时所伴随的巨大“惯性”。
当然,虽然说已经十分顺利,但是并不能说问题完全不存在——晶能旋涡就像一道巨大的信息风暴,不断搅动着这片相对于其体量来说并不庞大的世界碎块,最明显,也是最先出现的影响,便是以旋涡为中心,附近的宇宙空间中开始凭空出现细碎的晶体,而那些早已死亡的奇特星球偶尔会像在空中拉出一条轨道一般忽然变成一根线,而这些说不清是光影还是真实的景象几乎转瞬即逝,甚至那些被认为较为危险的、宇宙创世爆炸时的碎块部分也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开始“复活”,这些开始缓缓变形的危险能量团块比之前引起了更多的注意,不过这些渐变的自然问题并不算是太过严重——维斯瑞凡仍有足够的余力控制住这些缓慢发生的“小问题”。
同时,在这相当长久的研究过程中,以艾思凯特的晶能控制力为技术基础,维斯瑞凡的世界资讯掌控能力为理论基础和目标,更大型的数学率输出设备在此过程中也有了新的设计眉目,联想到以后的晶能大规模应用,晶能对于宇宙的压力和维持宇宙稳定性的必要必须被考虑。
流亡纪年4133年5月27日。
一根“崭新”的,两端互斥的弹簧的一部分出现在这块世界残片内部,它的一端被固定在空间之中,其所输出的晶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光团。
这根“弹簧”似乎拥有无尽的延伸能力,即使是它两端的排斥“力”超出任何常规法则可以形容的范围,即使是它的形体已经被扭曲到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可以被除了纯信息描述之外直接观察的结构,但是在比起激活之前的形态下,已经被极度拉抻的信息段仍然运转良好。
而它的另一端,则被秩序世界所排斥,从而永远被逐出任何的世界屏障,永远停留在了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