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特警总队。”
省厅特警总队总队长办公室。
李瑞麟正忙着在电脑前处理各市局支队递交的行动报告。
电话里,传来了雷万山略显低沉的声音。
“李队,5.28大案两名在逃通缉犯出现在了宁州,顾几、高博、吴康,以及三中队长张文军,负责配合市局刑侦和交通支队进行抓捕。”
“哦?又是这仨小子,呵呵呵……”
李瑞麟抻着电话线,后背完全靠在椅背上,咧了咧嘴,发出低音炮似的笑声。
不知怎么,似乎每次提到顾几这个名字,他的心情都会格外的好。
“行动结果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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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省道口绿化林,顾几三人应喝一声,瞬间拔地而起,跟随张文军,沿着树干掩体,绕过手持改制射钉枪的孙伟武,一路朝着二号目标:孙伟东追去。
孙伟武虽然有心想开枪阻拦。
但刑侦支队的那些刑警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只要敢露头,第一时间就会被李凯他们开枪打回去。
就这样,张文军在前,顾几三人在后。
四人一路追着孙伟东到了坡顶,此刻双方距离不过七八米。
张文军看准时机,二话不说,立刻扣动扳机,一枪打在了目标身侧前的草地上。
“站住!双手抱头!”
“他妈的……”
“砰!”
孙伟东还想继续逃跑,可张文军毕竟是龙虎突击队的老队员,又是入警培训的教官,枪法不可能差。
就在对方刚迈步的下一秒,又一发子弹。
正正好好,打在了孙伟东的鞋跟位置!
“我让你别动!再敢动,下一枪就只能落在你身上!”
“别,别开枪……”
面对张文军颇具威慑力的警告,孙伟东也只得停下脚步,僵硬地转过身。
“双手举高!趴下!”
连着呵斥两声,见孙伟东一切照做,张文军这才微微晃动脑袋,示意顾几三人,“过去两个,把它手脚困住,小心点儿,嫌犯身上很可能有凶器!”
“是,张中,高博跟我,吴康,注意张中身后!”
顾几眯着眼,迅速根据现场环境,指挥吴康侧应站位,警戒斜后方正在跟刑侦支队缠斗的孙伟武。
接到指令,高博立刻从左侧向目标缓步靠近。
他可没忘记抓捕行动前听到的嫌犯信息:
孙伟东力气极大,非常擅长打架斗殴,所以目光格外“照顾”对方的双手。
就在两人走到一半时。
高博忽然发现孙伟东趴在草坪上的右手,有细微的移动动作。
“小……”
“砰!砰砰!”
高博刚想开口提醒顾几。
可没想到,身后却突然传来连续密集的枪声,接着便看到孙伟东挺起脑袋双目圆瞪,整张脸就像是看到了极度绝望而恐怖的事情:“哥——!!”
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顾几便知道。
孙伟武大概率是持枪反抗太激烈,被刑侦支队开枪击毙了。
此时的孙伟东,情绪已然不受控制,当场便要撑起身子,“哥!哥!!”
“趴下!我让你趴下!!”
张文军急忙晃动枪口大吼。
可他非但没有呵斥住这家伙,反而将对方的情绪激化得更加极端。
顾几甚至都能感受到孙伟东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歇斯底里的恨和杀意!
刹那间,他猛地从怀中不知拔出了什么东西。
四人几乎是同时听到“嗤嗤嗤”的声响,由于顾几跟高博离得最近,所以他们听得格外清楚。
这个动静是……
“是导火……”
“砰砰!砰!”
顾几大喊的同时,张文军果断扣动扳机,在孙伟东起身的那一瞬,两枪胸口,一枪额头!
那一刻,时间几近凝滞。
孙卫东双眼失去神采,鲜血宛如一道道喷泉汹涌地喷溅出来!
外套随着尸体翻滚而被甩开,露出了里面缠在腰间,正燃烧着火光的棕色纸筒。
顾几面色骤变,竟然是炸药背心!!
他本想着提醒众人。
可时间上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没等顾几大吼出口。
蓦然间,余光一抹黑影从身旁飞速掠过,然后便见他一个虎跃,冲向了绑满土质炸弹的孙伟东。
“张中!!”
“跑——!!”
“轰隆——!”
炸弹瞬间爆炸,空气仿佛被撕裂开来,强烈的冲击波席卷着火光,骤然扑到顾几眼前,像是一辆疾驰的重卡,猛地将他撞飞在半空。
摔落在地的那一刻,周围到处充斥着飞尘和草屑。
顾几疯癫似地从地上慌忙爬起,拼命大喊着“张中”的名字。
可爆炸产生的巨大轰鸣,弄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脑袋里更是一片天旋地转,刚站起走步没几秒,就一头摔倒在地上。
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草地上的两具尸体,被火焰和爆炸,撕扯得血肉横飞。
“张中!”
“张中!张文军!!”
片刻后,顾几终于从爆炸的余威中恢复,高博跟吴康声嘶力竭地吼着,就连坡下的刑侦支队也慌忙跑过来。
“老张!怎么会这样,嫌犯身上怎么会有威力这么大的自制炸弹,庆安省厅根本就没……”
李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惨剧。
倘若他们能提前得知嫌犯身上有爆炸物,就绝对不会贸然采取近身抓捕行动,而是早就派特警手持防爆盾牌,狙击手远程防范。
顾几三人更是没有想到。
张文军会在这个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或者说,这是他们活命唯一的办法!
尽管张文军第一时间感知到危险,开枪击毙了罪犯,但孙伟东身上缠绕的炸药量实在太大了。
近距离下,顾几和高博非死即残!
“张中,你起来啊,我再也不在背后说你墨迹了,起来啊……”
高博眼眶湿红,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挤出。
别看他从入警培训,再到上班执勤,一直在被张文军训斥,可高博自己都清楚,张文军其实是在“特殊”照顾他跟顾几。
一方面,是为了督促两人,让他们不断进步;
另一方面,则是怕他们太冒进,遇到危险。
从两人闯下这么多祸,却从未被市局责罚,就足以看出张文军平时在替他们扛着多大的压力。
吴康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虽然他认识张文军的时间没有高博两人长。
但张中平时对手下什么样子,吴康全都看在眼里。
就以行动中举例,凡是遇到危险时,张文军总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将他们护在身后。
而对于顾几来说。
“张文军,为什么……”
他半趴在草地上,失魂般地看着血泊中的张文军,嘴里轻轻嘟囔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既是在问张文军,也是在问他自己。
或许别人早就忘了。
但顾几永远不会忘记。
在入警培训的“破门解救人质”训练中,张文军曾经当众严厉训斥他用身体扑手榴弹的行为。
但在此危急时刻,他却自己扑倒了敌人。
“你是战术指挥,是队伍的核心,你是最应该摒弃一切杂念,指挥全队拯救人质的人,而不是凭意气用事,去光宗耀祖,逞无名英雄!”
张文军当时在观摩台上训斥的一字一句,似乎仍历历在目。
“英雄……”
顾几反复在心底念叨着这两个字。
省公安厅,特警总队。
李瑞麟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荡上心头,“老雷,你说什么……”
“行动中,张文军为了保护顾几他们,用身体扑住炸弹,不幸牺牲。”
“好,我知道了。”
直至听到雷万山在电话中重复第二遍,李瑞麟才慢慢放下电话。
下一秒,他眼底带着哀伤,看向窗外的一片阴云。
玻璃映射着自己的面孔,饱经风霜,可随着回忆不断浮现,曾经年轻的李瑞麟,还是刚刚上任宁州市公安局龙虎突击队队长,意气风发。
张文军、梁小佳,是他亲自从市局各区特警大队选拔入队的人才。
尤其是张文军,当时在任务行动中,表现出了极佳的战术天赋。
就在李瑞麟本打算重点培养他时。
20年,宁州特大盗枪案,发生了。
在那次行动中,梁小佳为保护同伴,中弹牺牲。
自此,张文军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整天魂不守舍,训练进度也跟不上,最后干脆离队,回到分局,当一名巡特警,远离一线作战。
而今。
5年过去了。
张文军的牺牲,似乎就像是一个命运的轮回般,完成了他心中的执念。
阴云飘散,几缕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内。
无数微尘,在刺眼的光源下飞舞着,飘落在衣架上挂着的警服外套上。
“备车。”
李瑞麟拿起电话,跟司机只说了两个字,便起身走向衣架前,干脆利落地拿起警服,转身离去。
吴省公安总医院。
负一太平间走廊。
“呼呵……”
周洋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便看到顾几三人失魂落魄地靠在墙边,而太平间里面则不断传来凄厉的哭嚎声,“我一接到电话就过来了,怎么会……”
5.28通缉犯抓捕行动,以击毙嫌犯两名,张文军牺牲结束。
等大部队和急救车赶到后,张文军的尸体便被运到了公安总院。
然后便是通知家属和同事。
周洋原本正陪着女朋友招待亲戚,在接到电话后,便第一时间赶过来,而赵华跟刘维军都不在宁州,只能坐最近的一班高铁回来。
“事发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想到嫌犯身上会有土制炸弹,张中也是为了保护我们……”
眼见顾几跟高博都沉默不语,吴康便凑近小声给周洋解释了当时的全过程。
周洋听得眼眶泛红,指着太平间的大门,“那我现在能进……”
“现在市局的领导,还有李总队、雷队他们,正陪着张中的家属在里面,先等一会儿吧。”
吴康刚说完这句话,太平间的房门就被推开。
身穿制服的李瑞麟和雷万山,搀扶着一位哭得几近瘫软的年迈妇女,她正是张文军的母亲,旁边还有张中的父亲和亲妹妹。
待安抚好家属后,周洋才进入太平间。
送走张文军的家属后,李瑞麟回过头,望着始终靠在墙上,意志消沉的顾几和高博,本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又怕两人自此会重走张文军的老路。
若真是这样,以顾几如今在战术指挥和反恐作战上展现的才华,对于龙虎突击队,吴省特警届,甚至是整个公安系统,都是一大损失。
良久,他一把抓住雷万山的肩膀。
“老雷,你替我去跟这两个小子说说吧。”
“好。”
雷万山回答的很干脆。
他慢慢走到两人身前。
高博看到脚下多了一双皮靴,抬头一看,出于尊重,还是喊了声“雷队”。
而顾几在看到雷万山后,下意识却问出了他刚才在抓捕现场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
张文军在入警训练,如此严厉地制止他,却又在今天,毫不犹豫地扑向炸弹。
“因为他只能这么说,也只能这么做。”
没想到,雷万山一句话,就瞬间将顾几从失魂状态中,拉了回来,“‘牺牲自己’这种英雄行为是一种自发行为,是个人经过理性判断后得出的无奈最优解。”
“我详细了解过你们和刑侦支队的行动口述,当时张文军已经果断击毙了嫌犯,但手枪停止能力较弱,由于你们距离爆炸物太近,如果不采取措施,带来的是不可承受的风险。”
“站立状态下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和破片会对所有队员造成威胁,如果将其扑倒在地压在身下,造成的伤害范围则会小的多。”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听雷万山连着说如此多的话。
高博忍不住问道。
“雷队,那您第一句话的意思是……”
“你们应该明白,无论是教官,还是上级,都不能鼓励、怂恿甚至命令下属去牺牲,这是个人的权利和选择,他人无权干涉;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但无权命令别人去死,可身为警察,从我们在警徽下宣誓的那一天起,没有一名公安干警在行动中会希望同伴和百姓受到伤害,经验本能,会驱使你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到这里,雷万山顿了顿,正视着顾几,“我想,这便是张文军真正想教你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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