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伏则群邪退听
淮南阁上下对孟善都有些敬畏,皆称之为‘孟姑娘’,唯独小应一人称她为孟善。
言语很是亲切,若是忽略了孟善那副淡的少有表情的脸,或许还像对青梅竹马。
莫不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云芯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喜欢上了,小应恐怕也得不了手。
毕竟面前还有个阁主阻着。
彼时,孟善正坐在窗子下出神,窗子外突然冒出的脸将她下了一跳,正是小应的嬉皮笑脸:“孟善,孟善!”
小应长的十分周正,亦十分普通,勉强只能算的上清秀。但是他皮肤幼白如雪,再联想到萧殊那略显苍白的肤色,小应着实要好上许多。他穿着淮南阁弟子之间最普通的蓝衫,笑起来,却恍若阳光在刹那间,只为他一人照亮。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暖。
孟善初来乍到,对他印象倒是不错,此时见他来寻她,便将窗子开的大了些,问他:“怎么了?”
“啊,你,你以前习武么。”小应说话霎时便有些结巴。
孟善的眼有了光彩,点头。
“那我带你去师兄们练功的地方吧!”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啊?”
孟善思考片刻,萧殊也没有说让自己一直呆在这个四方院子里。况且,习武?或许现在,只有习武才能报仇。
孟善便道:“想啊。”
小应松了口气:“你可算是笑了,走吧走吧,在屋子里可是要闷出病来的。”
孟善出来,和他并肩而行。
小应嫌气氛无聊,侃侃而谈:“孟善姑娘,你知道么,淮南阁是江湖有名的清流正派。”
孟善道:“有所耳闻。”
“淮南阁的每一个人习武,都是为了五年一届的青州决。我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可以跟随前辈去青州决见识一下世面!咱们淮南阁自从阁主接手后无论何事都拔得头筹,江湖已有以淮南阁为尊的趋势。”
“青州决?”
“青州决上会比试三个场次,为期半月。分别比试心法,兵器,和应战。只有应战这个比试允许挑战,其他都是要抽签的。我最想参加的是心法,我们应家已经很多年没人习武了,大多都放弃了老祖宗留下的心法,而我希望把应家剑术发扬光大!”
“应家的什么剑术?”孟善想了很久,也记不起,果真如小应所说,江湖应该很少有应家剑术出现了。
“就叫《应家剑法》呀!”小应道,“我的佩剑是沙寒,应家代代相传,孟善姑娘呢?”
“染玉。”
“很好听的名儿呢……”小应顺口将早已想好的答案道出,却在刹那顿住,眼眸大睁反问,“染玉?”
他可是早有耳闻,江湖之人为了得到染玉一剑,可是杀红了眼,就连孟家也因此灭门。在孟家无所收获之后才将目光转到了别的地方。
却没想到,这把剑在孟善手里!
而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染玉未认主之前,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青铜剑。在那些曾经的主人手中大放光彩的染玉,已是认主后的染玉,洗尽铅华,光彩难掩。
染玉若是要认主,必须要每逢半月割腕取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染玉方才认主。
也正因如此,孟善这几天气色并不好。
“不过也好。”小应片刻有些释然,“有阁主保着孟善姑娘,江湖上那些眼红染玉的人定不会乱来。”
小应又说了很多,孟善也只是默默地听,将他所说的话一一记好,再未多言。
孟善的染玉一直留着,甚至在十七岁被奉为护法之前,她只是淮南阁一个默默无名的弟子,直到被奉为护法之后,江湖之人才知道,染玉在她的手中。只是彼时,已没有人敢从她手中硬夺。
应流宁抵达练武坛的时候,道道目光带着好奇与探究投到了他的身后,应流宁很不好受,毕竟都是男弟子,平时没什么遮拦,这目光确实有些肆无忌惮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孟善,想要解释两句,却看到孟善神情寡淡,一步步跟着他,很是规矩。
孟善见他停下来,也抬头看去,恰好对上他的眼。
而那眼中,全然没有应流宁想象的尴尬。
孟善并不觉得尴尬。
只是看几眼,自己没有少一块肉,流一滴血。而且离开孟家,她的保护伞从此撤去,便是被人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打量,也已经好太多。
真的好太多。
应流宁心里的石头安稳的落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孟善的感受,不过,他倒是挺中意孟善的性格。
话不多,很安静,也不傲气。
“孟善,你要多笑笑。你不笑,让我觉得你都不会笑了。”小应嘟囔。
孟善一怔。
小应睹见她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要解释,却被打断。
“师弟莫不是傻了。”身后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这人,哪有不会笑的啊!”
应流宁忙回身过去,半揖道:“云师兄!”
孟善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小应的背后什么时候跟了一个小尾巴啊。”云师兄探探头,调侃道。
应流宁红了脸,强调:“这是阁主带回来的人,叫……”他有些为了难,不知道是该按照自己的称呼走,还是如别人称呼她一声孟姑娘,可是私心里,他是不愿别人和他一样称呼孟善的。
孟善接道:“我叫孟善,善良的善。”
“看着果真是个善良的姑娘。”云师兄笑道,“我叫云珉,是云芯的哥哥。云芯你想必已经见过了吧,左护法的大弟子。”
孟善见他孔武有力,却生了一张绵善的脸,看起来倒也和云芯有三分相似。还未等孟善消化完,便有更多的弟子提剑来见过孟善。
这些弟子,皆着蓝衣。
“孟姑娘以前是习武的啊!”有人惊诧,“看起来倒像是个小姐之类的。”
“瞎说什么呢!”应流宁屈膝蹬了说话那人的屁股,笑斥道,“善姑娘可没有那种小姐脾气!”
“是是是。”那人忙不迭应道,冲孟善笑得淳朴。
孟善也笑。
见孟善话不多,大家也就四散开来了。淮南阁管的向来很严,若是围的时间太久,想必又要被掌剑师父斥责了。
“善姑娘你没拿剑么?”应流宁偶然瞥到她手中没剑,反倒是盯着别的弟子练剑看,便顺了一旁的一把木剑过来,交到她手中,“善姑娘,这剑很轻,舞着玩玩,你试试?”
孟善舞了舞,的确很顺手,道:“谢谢。”
“叫我小应就好了。”
孟善又道:“小应。”
应流宁这才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手把手教孟善舞这套招式。
孟善跟他学的很仔细。
淮南阁的练武坛上蓝衣飘雅,恰逢万里碧空,天衣共色,不过木色糙剑,水蓝布衣,亦随一招一式凌然而起,沓飒起舞。
这和孟家的剑法不一样,不过此时左右无他事可作,孟善也很乐意动一动。
这一套招式收纳于《淮南》,是淮南阁早些年头传下来的剑法,唯一将它全部练完的,是那夜的少年——萧殊。
第一式算不得难,而小应也只敢教她到第一式,没有掌剑师父的允许,他不敢继续。
孟善便示意他去练自己的,自己在原地反复摸索刚才第一式的动作。
小应时不时瞄她两眼,看她一个人过得挺自在,也不禁有些欣慰。只是再瞄去时,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应该飘逸的剑法,却被她使的有些狠厉。
狠厉!
糟了!
他猛地想起云芯的话,打了个机灵,便挑剑想要拦下她。
举着一把剑,却无从入手。
孟善将那把剑甩得太快了,他的眼前都有些纷乱不暇,却不敢盲目介入,生怕伤着孟善。
云珉也皱起了眉头,眉目慈善的脸上也有些担忧。
孟善当时的感受,的确不大好。
练武坛上的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化作了那夜的不速客,借着夜色挑着剑,急促地朝她靠近,只待她松懈的那一刻,万剑一挑,将她穿透!
不能!
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还要报仇!
思至此,她便有些疯魔。直到一把剑凌空擦过,将她手中木剑挑飞。
木剑锵锵飞落,跌落到坛下,再也不复刚才那般潇洒。
孟善也跌撞到了地上。
练武坛上死一般的寂静。
她眼前的黑雾散去了一些,她甩甩头,试图更清楚些。
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她定要好好感谢一下他。
还不等黑雾散去,不知谁开了个头,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起,接着便是众人高声呼喊道——
“见过阁主。”
阁主。
她的眼总算看清了些。
眼前地下掉着的,都是弟子片刻前握在手中的剑。她将目光流水般向上移,阳光有些盛,眯起眼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
果真,是阁主啊。
她笑了笑,有些呆,脸白的已经没了血色。
眼前站着的,果真是那个容颜秀美,不苟言笑的阁主。
他总是这样,像话本里的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救下自己。
孟善从地下爬起,重复了一句众人的话:
“见过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