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妖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漆黑，钱多多被拉着，只感觉自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拉着往洞深处走去，脚下跌跌撞撞的，她害怕极了。

惨白的月光仿佛也不敢进来，在洞口那里就停住了脚步，钱多多回头往洞口看了一眼，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那里焦黑一片，几只动物的死尸躺在地上，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刚才站在洞口的时候，洞门已经被人打毁了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动物腐尸的气味，还有烟火气，血腥气，皮肉烧焦的臭味，仿佛整个洞先是被人打个稀烂，然后被人放火烧了一把。钱多多一直被他拉着前进，脚下面不知是什么，只知道高高低低的，绵绵软软的一大片，人踩下去，只感觉麻麻的，粘粘的，不自禁的起鸡皮疙瘩。

她对着黑暗里说道：“我看不清，你这里有没有火啊？”

没有人回应她。

黑夜如磐，行走中的人也仿佛盲人，她看不到他。牵她手的那个人极近又极遥远，极可亲又极为可怕

她只得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想吃了我，你就吃掉好了，你要是想**我，马上**好了，**完放我走人啊，如果你真的是黄袍怪，那么你是一个好妖，是个好大王，我看书时，最心疼你了，你也是可怜的人，你放过我，我原本只想过好生活，想出人头地，过一过混吃等死的生活，也有人照顾，有人疼我爱我，我活得已经够累够倒霉了，我只是想做做梦而已，你知不知道，我没有一分钱了，我丢了工作，银行要逼我还钱，活到二十多岁，长得也不丑，却没有人爱我，没有男朋友，我已经很倒霉了，我一直活得很努力很上进，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为什么穷途末路，想穿越一把改变命运，也穿到妖怪的世界来了，我真的很可怜啊。

钱多多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在黑暗中慢慢落下泪来，她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出人头地，过一过人上人的生活，之所以想这样，也并不是她有多虚荣，她只是想让身边的人都尊重她喜欢她关心她，不会像从前一样，人人对她冷漠或者人人踩她，把她当空气一样的存在，陌生的工作生活环境，职场中的刀光剑影，历劫红尘，她真的太辛苦太累，她只想有很多的钱，有车子有房子，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就能够得到一些真正的温暖和爱，得到踏实牢靠的安全感，可是这一切，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上进，到最后都成了空。穷途末路天真的相信一把奇迹，却到了波月洞里，到了这个妖怪横行的世界，时刻担心成为妖怪的口食。

她越想越难过，到最后竟然泪如雨下。几滴泪水落在牵着她的大手上，那大手迟疑了一下，在黑暗中伸出毛呼呼的手指替她把手背上的泪水抹去，然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互相看不到，才有可能真情流露，卸掉面具，露出真心来。

她有点吃惊，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脸，却因为他的动作，感到了温暖和安心。他的内心好像并没有他的样子那么让人害怕。

前面依然没有声响，只是原本拉着她前进的那个人却停了下来，在黑暗中听到石头打火的一声，“卡嗒卡嗒”一下两下，声音异常清脆，然后眼前一亮，一个火把燃了起来。

因为原本处在黑暗中，现在有了光亮，她倒是忘了要怎么哭了，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是看到眼前的景像，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惨景，整个洞穴，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地面上到处都是小妖的尸体，有的被打成了肉饼，粘在了地上，有的被打得只剩一张毛皮，蜷缩成一团，有的尸身还在，却缺胳膊少腿，四分五裂的身体浸在血水里。整个洞穴焦黑一片，有的地方还在往外冒着青烟，洞穴里原本有许多家具陈设，大概是从人类世界搬过来的，如今全部被打坏毁坏，地上碎物尸体一地。钱多多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回头看一眼，从洞口到她现在站身的地方，全是尸体，刚才他们是踩着尸体走过来的。

因为害怕，她向他走近了一点，四周是死一样的静寂，山风从洞口吹进来，带着血腥和焦臭味，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洞府已经没有了门，所以山风**，显得特别的猛烈，火把被吹得摇摇欲灭，多多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起来，她心里害怕，想打破这可怕的沉寂，便抬头看了那怪一眼，只见他一张黑脸因为痛苦已经扭曲得变了形，一只手举着火把，不作一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钱多多呆在那里，忘了自己的倒霉和伤心。看来，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的时候，孙悟空已经过了碗子山了，这应该是那只猴子的杰作，只是好奇怪，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黄袍怪还没有被天庭收走吗？她知道，和眼前的这个人比起来，她所遭遇的一切和他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是回来看一眼的吗，看一眼，才发现已经是灭门的惨案。

看书的时候，就已经很为他心疼了，老婆背叛，孩子惨死，满洞的小妖全部被打杀，洞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只是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看书的那种痛苦，比起亲自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目睹这一幕的痛苦，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她在现代社会里，突然失业，身无分文，房子卖不掉，只能被银行收回，碰到这种事，她就很想从高楼上向下飞翔了，可是如今和他比起来，才知道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虽然碰到了挫折，没了工作，没了钱，奋斗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是至少她自己身体健康，爸妈也还好好活在那里，不比他。

和他对比起来，她觉得自己没那么惨了，心里不再为自己那么难过，却开始心疼起面前这个男人来。

她迷惑的看着他，在心里对他道：“你真的是黄袍怪吗，看来你真的是了。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如果不是这样离奇的穿越，我的生命里怎么可能遇到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

她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知道身边的男人正处在极大的悲伤之中。一千多年的翰海时光，穿越过来，难道只为见到他吗？在命运面前，也许大家都是棋子，只是有大有小而已。

两个人沉默着，这时听到微弱的一声“大王？大王？”

黄袍怪和钱多多都一征，发现不远处有一只鹿头人身的小妖还活着，那怪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把那只鹿抱在怀里，钱多多也跟过去。

那鹿仿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让自己的鹿头慢慢消失，变成一张人脸，对于小妖精来说，一世修为，几百年的苦苦修行，最大的梦想就是变作人吧，所以它在临死之时，还那么努力的让自己显得像个人，多多看了看四周，那些死去的小妖都已经变回原形，有的甚至已经只剩下一张皮毛，她突然觉得孙悟空的残忍来。

小妖看了黄袍怪一眼，对他道：“大王，孙悟空把我们整个洞都洗劫一空，所有的妖都被他打死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大王，你要小心。”

他说完这句话，手一垂，就咽了气。

钱多多看着那张人脸慢慢消失，重新变成鹿头，那是一只有着斑点的漂亮小山鹿。

想起小时看的童话书《小鹿班比》，它们活在丛林里，曾经过得很快乐。

她看了黄袍怪一眼，经了这么多事，她现在已经确信自己是穿越到西游的世界里来了。面前的这个大王就是传说中的痴情妖大王。

正在这时，身边的黄袍怪却站了起来，拿着火把仰天一阵大吼，头发和胡须根根倒立，两个眼角再次崩裂开来，钱多多吓得直往后退。

黄袍怪却低头看她一眼，对她道，“都是你们人类害的，先是她害我，然后是唐僧，我的手下都死了，我要你偿命！”

他一把抓起她，把她举过头顶，愤怒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说着就要把钱多多惯杀在地，钱多多高声大叫道，“黄袍怪，我是冤枉的，不是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妖怪，我从小就喜欢妖怪啊。”

她在他头顶划船一样的挥动着四肢，害怕到极点。

黄袍怪征了一征，把她放下来，黑着脸看她一眼，冷声道，“好，你说!说真话，我放你一命，说假话，我就把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