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城外,护国军指挥部。
各部主官齐聚一堂,商议对太平军的决定性一战。
蒙虎手里拿着一封文件,向大伙念道:“刚刚收到河南白飘云军长的急件,太平军陈玉成部已经连夜撤出徐郑,全面弃守河南回师南下,目前还不能确定陈部的动向。另外,天京城里的石达开正在调兵谴将,根据可靠情报,苏南、苏北以及上海的太平军兵力正在收缩,估计,在近斯,太平军将会有一场大的军事行动,其目的是不言可知啊。”
二师师长刘胜道:“军长,看来太平军是想和我们玩一次大的,那我们就陪他玩这一把!”
三师师长田石头亦森然道:“爷爷的,护国军现在可是兵强马壮,武器精良,太平军就算有百万之众,恐怕也不够我们吃的,就让他们来好了!我第三师愿打头阵,不过,嘿嘿,军长,那五挺机枪得归我三师指挥。”
蒙虎两眼一瞪,冷声道:“你小子想得美,整个护国军眼下就这么五架宝贝疙瘩,就三师就想独吞啊?”
田石头急道:“军长,机枪这玩意可得摆在一起用才有威力,如果把它们拆开了,每个师分一架,那可就没什么杀伤力了。”
蒙虎没好气道:“不用你小子提醒,老子自有计较!机枪这玩意,进攻时不太好使,防守的时候却是威力无匹!我想了想,还是在炮兵师下面再编一个机枪连,这五架机枪暂时先由江师长指挥。”
蒙虎话音方落,田石头便颓丧地坐回座位,别的师、团长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唯有炮兵师师长江尚武面有得色。自从草场战役之后,护国军各部都见识了机枪的强大杀伤力之后,大家伙都希望自己的部队能配备几架这样厉害的玩意儿。
蒙虎道:“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还是谈正事,左副师长,校长对你一向推崇,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被蒙虎点到名的左宗棠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军长,以卑职浅见,我军有两胜两败!”
蒙虎神色一动,问道:“何谓两胜两败?”
左宗棠答道:“所谓两胜,一胜者我军编制严密、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二胜者我军刚获大捷、士气正旺;所谓两败者,一败者我军乃是境外作战、补给困难,二败者我军兵力不足,如果太平军多线出击,只怕顾此失彼。”
左宗棠此话一出,指挥部里的各级主官都纷纷色变。
蒙虎也是神色凝重,低声道:“左副师长所说的两败,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实乃我军的两大致命弱点啊!由于我军缺乏船只,给前线运输军需就只能依临时征用的民夫人拉牛拖,现在,往前线运输的弹药补给数量逐渐庞大,民夫们已经是不堪重负了!如果战线再往前延伸,军需将无法得到保证。”
二师师长刘胜也蹙眉说道:“更让人担心的是,如果太平军以优势兵力化整为零,窜入我军后方袭扰我军补给线,或者攻击我后方村镇甚至是趁虚攻占我防备空虚的战略据点,我军就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啊。”
三师师长田石头失声道:“刘师长所说倒也并非危言耸听,眼下我军主力悉数聚集在安庆外围,从安庆往西直到九江甚至武穴、鄂州一带,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都没有正规军驻守!一旦太平军成功地窜入这些地区,以各地的民兵武装只怕很难抵挡啊。”
左宗棠道:“确实如此,太平军不比湘军和赣军,湘军和赣军走的是地主士子路线,普通百姓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太平军不一样,太平军专走的就是下层路线,一般不明真相的百姓很容易被他们迷惑,尤其是九江一带的百姓对太平军具有相当的好感,这些民兵武装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独立炮兵师师长江尚武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惑然道:“你们越说,我老江就越糊涂了,明明是我军占尽优势,可让你们一说却怎么就成了险象环生,败亡就在眼前呢?哪有这回事?这安庆又不是铁打铜铸的,我炮师架起大炮轰上半天,太平军肯定撑不住。”
蒙虎摇头道:“打下安庆并不难,可是打下安庆之后呢?是继续进攻天京还是退兵回九江?”
江尚武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乘胜进攻天京,活捉石达开喽。”
蒙虎道:“问题就来了,如果继续进攻天京,从武汉到天京,相去何止千里?武器、弹药、粮食、药品等军需物资将无法及时送到前线,莫非你要给你的大炮上刺刀,让炮师的弟兄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去和太平军肉搏?”
“这……”江尚武还真没想过这问题,颓然道,“这么说安庆不能打?我军还得撤回九江?”
“安庆当然要打!”蒙虎道,“再不济也要把石祥祯部消灭在安庆城内!不过,这安庆怎么打,却还需要好好研究研究,不能草率行事。”
左宗棠忽然说道:“军长,卑职倒有个想法。”
蒙虎喜道:“左副师长快说,我洗耳恭听了。”
左宗棠在地图上绕着安庆画了个圈,朗声道:“对安庆,围而不攻,诱使太平军不断向安庆增兵,而我军就专打太平军的援军,直到太平军再无可援之兵时,才一举攻破安庆,消灭石祥祯的主力。这样一来,太平军庞大的兵源就将在安庆一战消耗殆尽,再不能对我军腹地构成威胁,而我军届时亦可以派遣一支小规模的精兵继续东进,实力只需足够威慑太平军便可,以我军现有的后勤补给能力也足以保障。”
蒙虎神色一喜,继而忧虑道:“这主意是不错,可太平军中多有像陈玉成这样能征惯战的大将,石达开也不是个昏庸无能之人,一旦太平军放弃增援安庆,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进攻我军后跟,只怕我军情势不妙啊。”
左宗棠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摇头道:“军长不必担心,以卑职看,石达开是断不会轻易放弃安庆的!陈玉成或者有能耐,但他终究只是个武将,不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到最后,他还是得听石达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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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成风尘仆仆地返回天京英王府,刚刚坐下还来不及喝口茶,杨辅清和一些实力派将领便闻讯而来,和杨辅清等同来的还有九死一生的江海洋!桥山大寨告破之后,江海洋和亲兵乘乱躲入藏军洞中,直至深夜护国军开走之后才敢从侧峰逃走,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江海洋一见陈玉成,便泪流满面,托地跪在陈玉成面前,哭道:“玉胞救我!”
陈玉成在返回天京的路上,也已经听说了李世贤兵败草场,江海洋失守桥山大寨的事,从内心里,陈玉成是十分看不起李世贤和江海洋两人的。四万精兵啊,居然打不败区区一千多护国军,非但没打败,结果却在护国军的打击下全军覆灭,这在陈玉成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就是让一个三岁孩童来指挥这一仗,只怕也不会打成这样。
“德王你先别这样。”陈玉成扶起江海洋,沉声道,“有话起来好好说。”
江海洋站起身来,兀自泪流不止,悲声道:“玉胞,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如果你不帮我在万岁跟前说几句公道话,我……我只怕……”
陈玉成拉下脸来,沉声道:“德王,你能不能告诉我,草场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世贤的四万人为什么打不赢护国军区区一个步兵营?非但打不赢,最终还打得全军覆没?”
江海洋黯然叹息一声,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听侥幸逃回来的弟兄说起过战事的经过,世仁将军率领的前军率先赶到战场,经过一番艰苦的激战眼看就要冲溃护国军步兵的防线,冲进他们炮阵的时候,护国军使用了一种可怕的武器,这种武器能够一下子发射成千上万的步枪子弹,像下雨一样密集啊!弟兄们成片万片地倒下啊,短短的半个时辰,八千将士就差不多都阵亡了呀……”
陈玉成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失声道:“护国军竟有如此可怕的武器?那是什么武器?”
江海洋舔了舔苍白干裂的嘴唇,答道:“机枪!”
“机枪!”陈玉成脸色再度一沉,背负双手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起来,“护国军竟然有了如此可怕的利器,我军再不能与之正面交锋了,唉,什么时候要是能缴获一架机枪,我军也能仿造几架那该有多好?”
杨辅清沉声道:“玉胞,今天前来,正是想和你说一件事,万岁增援安庆的决心很大,大有为了安庆不惜舍命一搏的架式!可我军和护国军的差距摆在那里,硬拼显然是没有活路的,现在,也只有你能够说得上话,让万岁改变主意了。”
陈玉成道:“辅王、德王,你们请放心,为了天国,我一定会和天王据理力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