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你不仁我不义
她在谷里前前后后待了半年。前三个月是陆莫程一手将她培养成了沈西辞,后三个月是秀秀一点一点陪着她同她说了外面的故事。
比如,萧夫人死后一个月里,萧哲续弦风光迎娶了丞相之女李明月,风光有多大呢,大到长公主殿下都来了,秀秀的言词中必然有夸大的成分,沈西辞手下是没有停歇过的琴弦,身旁是卷着一本医术打瞌睡的陆莫程。没有一人回应她,这些在旁人听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故事,或许会觉得白雅可怜,但却没有人真能明白她的痛苦。
就好像此时,秀秀绘声绘色的形容着当时的风光,沈西辞的调子乱了两拍她都未曾发觉。
十里长街,红毯铺了一路。李明月喜欢五光十色的鲜花,初春的皇城,最为盛产的只有梅,萧哲却从花都凤凰城耗费巨资运来了鲜花铺在了红毯旁边。
羡煞了一路围观的女子,想着萧哲必定是对李明月爱得极为深沉的,只是此时那位尸骨未寒的原配夫人早已被人遗忘殆尽了吧?
但这所有的风光却在言平公主出现时瞬间黯然失色,传闻言平公主容色倾城,却是少有人见识,如今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惹人非议不说,还是那样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惊为天人的容貌。
啪嗒一声是陆莫程手中的医术掉在了地上,沈西辞停了手,侧身去替他捡书,举手抬头之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一句话涌上心头,在男色的**下无意说了出来:“言平公主和公子谁更好看?”
秀秀跟着看了过来,还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偏那人的脸,最后点头肯定的表示:“还是公主殿下好看!”
陆莫程像是慢慢回过神来,难得的同他们八卦了一两句:“言平祖母是敬国的第一美人,长得像她。”
哦哦,原来恩人对皇家的秘闻很感兴趣啊,沈西辞兴致勃勃的想同他继续讨论:“那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很好看?”
“太子……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她等了半天,确定陆莫程不再说下去,有些忍不住的想继续追问,后者将医书扣在了脸上,不再作答,言多必失,果真不假。
在他的计划里,半年是沈西辞学习和修养的时间,他不想等太久,而且重点是她会打扰他的清净,所以他这决定一旦落下,便随意找了个时间打算出谷了。秀秀很高兴,终于可以回三辞坊了,这里虽气候宜人,但太清净不能一手掌握八卦消息略沮丧。
沈西辞听了这决定,脑子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想出去又怕出去。
她想萧郁,怕李明月虐待他。可她也怕见到萧哲,哪怕到现在她都记不太清楚当时他是怎么将自己推下去的,更怕看见他和李明月活得幸福美满,他们过得越好,她就会越痛苦。她拿不下主意,陆莫程却轻描淡写的定了日子。
出谷这天天气大好,四季如春的谷里比外面的确是要凉爽许多,三人出谷,叶梦辞和莫花辞早已叫了马车等了许久,见了沈西辞也是一块石头落地的表情。
古人常说戏子无情,她们从的是以色侍人的职业,呆的风月之地,却比那些衣着光鲜之人有着更多的善意和良知。
一路上,叶梦辞仍旧像长姐般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说着宽慰的话,莫花辞性子较急,嗓门也大,但因为她声音好听,所以也就不觉得讨厌。沈西辞没有刻意掩饰话也少了,心里感慨颇多。
伸手拉开车帘,窗外的风景打马而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点一点稀疏,最后是缓缓多起来的人群,还有她曾熟悉万分的闹市,她还记得,拜佛那一日,出门之时有个小乞儿不小心撞了她,路过那条街时候又见了那小乞儿,放佛一点都没有变过,只是此时她却已经是换了一副壳子。
她有些无助,急忙将目光转向了陆莫程,却见他眼也不眨的盯着手中的书,哪怕叶梦辞看了他多少眼也不为所动。
烟花闹市放佛同他没有一点关系。
马车停在了三辞坊面前。秀秀跳下马车替她们掀开了帘子,叶梦辞和莫花辞在前,她最后,刚跳下马车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压得她急促的退了步,重重的撞在了马车之上,而紧随着她下车的陆莫程却一点也没有伸手接住她的意思。
这和戏文里写的一点都不像好伐!!
“沈姐姐你可回来啦,我们好想你。”
她原想勾起嘴角笑笑,但又觉得沈西辞大约是不会笑的,弄得脸上的表情看着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好在那围着她的一群少女中也没人觉得不妥,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想念后,热热闹闹的迎了她进楼,大门外是围观的人群。
半年前听说沈西辞不小心坠崖了,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大抵也是这样的说辞。
众人热热闹闹的进了楼,还有人准备的火盆要她跨,沈西辞一一做了,终是歇了口气让她坐在了椅子上,早已有人备好了茶水糕点,上辈子已经胖成那样可见她本身也是一个多么能吃的主,手刚要去取就被陆莫程一巴掌给拍开了,他力气拿捏得当,疼是疼,却不是很响,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这个小动作,那人身子微倾,头便靠了过来:“想长肥吗?”
简直……好想哭啊,我只是吃快糕点而已,好久都没尝过了,不至于吃一块就会长胖吧?可陆莫程就是不许她吃啊。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她悄悄将双手举到面前搓了搓,做出祈求的状态来。陆莫程明显是顿了一下,是真的顿了一下!某人趁机伸手偷了块往嘴里一塞,还没咽下去回家就见秀秀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沈西辞卡住了,鼓起的两腮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姑娘摔了之后……脑子好像变傻了呢?!秀秀纳闷的想到。
陆莫程将茶杯推给了她,而后还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顿团圆饭吃得格外丰盛,人多眼杂陆莫程就看不住她了,大部分的人她也叫不出名字,但好在沈西辞从前不太爱说话即使现在她不说也没人觉得不妥,只是觉得吧,她这饭量,见长啊。
可能是受伤时补身体吃得太好养成这样的缘故吧。众人如是解释。
沈西辞觉得很冤,她哪里吃得好了?吃了半个月的阳春面好伐?还是她拖着断腿自己煮的好伐?!
下午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三辞坊的开业时间是下午和晚上,没事做的当然就得先休息。一安静下来,她就想去看看萧郁,坐得越久,越猫抓耗子似的心痒难耐,陆莫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秀秀去打扫房间了,她一个人很是无聊。
找不到人商量便擅自下了决定,出门去白家看看变成什么样了。
虽已经听说白家如今连牌匾都换成了萧府二字,却在亲眼所见时还是格外的愤怒,这是她父亲买下的宅子,也是她和父亲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家,到现在却被萧哲鸠占鹊巢,还偷梁换柱的改了牌匾。
她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起来,路有好心人上前来询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虽然已经变成了沈西辞,虽然还带了面纱,但她还是像只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急忙逃走怕被人发现。
转身走向了后面,仍是紧闭的房门,伸手想敲门,看守后面的是一直照顾她的老嬷嬷,也不知道她死了,萧哲会不会换掉这些人,老嬷嬷孤家寡人一个,赶走她的话她还能去哪里呢?
可举手之后她也是不敢敲门。总得有个理由的,讨水喝吗?如果是老嬷嬷一定会给吧,可如果是其他人呢?
犹豫不决间有什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随后是啪嗒一声石头打在了木门之上,她定身看去果然,之间一块小石子落在了台阶上,然后门打开了。
沈西辞心中大喜,还好是老嬷嬷!
“姑娘你有事吗?”老嬷嬷年纪大了,听力还十分的好,这石头一打也就听见了,长年守在后面也没人来同她说说话,其实她本身没事干也会开门看看会不会有人路过,说几句话也好,她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
从前夫人在时,她还会常来看他,现如今换了位夫人,还嫌她脏,不让她进内院。
“婆婆,我有些渴了可以讨杯水喝么?”
老嬷嬷点点头,“你等下,我去拿。”然后便关了门,沈西辞等了一会人,又见她端着碗水打开了门。
沈西辞接过碗,两人随意聊了会儿,也从这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比如她刚去世的那段时候,白家远方的几位亲戚有来找过想瓜分掉白家的产业,但萧哲是怎样的角色,他的确没有继承的权利,可萧郁有啊,萧郁作为白雅唯一的孩子,还是个儿子,当然享有白家的继承权了,但萧郁年纪还小,这些必然得有他这个父亲打理。
说道萧郁,他已经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沈西辞心一沉,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郁儿,萧哲你对我不仁也就罢了,郁儿不管怎么说还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