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冰霜之卷_第二零四章 汉王之名(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231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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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走了。

李穆然愣了愣,随即又低头去看案上的地势图。

乌丸序真呆住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一点都不关心郝夫人么?

他怔了怔,问道:“将军,要不要派人去找?”

“不用。”李穆然道,“下去吧。跟女军的人说我让阿贝出去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不是说谎么……”乌丸序真挠了挠后脑勺,满怀郁闷地出了中军大帐。

见乌丸序真离开,李穆然却把目光看向了别处。

看不进去这地势图啊。

他的右手手指不知不觉地在长案上敲了起来:怪不得郝南和唐秋艳都没来找他,看来阿贝压根就没去找他们。阿贝离去,应该是负气出走,照她的性子,多半不会远离抚军,而是在抚军附近找了个地方躲着,等着自己去找她吧。

也罢,过两日再说。这会儿去了,她的气还没有消,说不定没说两句话,又要闹起来。

更何况郝贝冲动任性,说不定让她自己静一静,还会自己回来。反正凭她的功夫,绝不会受人欺负。

稍晚些时候,等营中静寂无人,李穆然带着两名凉国使者到了营门口,让他们悄然离去。他没有把话说死,只说如果凉国能够真的起事,需要抚军帮忙时,在抚军自顾有余的情况下,抚军定会助一臂之力。

那两名使者也算识趣,知道他能答应到这一点已属不易,便满意离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李穆然笑着叹了口气。

这两个使者年纪不轻,看样子是凉国旧臣,对张祚的记忆很深。初次见面时,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明显带着厌憎和不信任——是害怕他也如同张祚一样是个残暴荒诞的人吧。

可是在抚军中待了四五日后,看着他统兵御军,听着抚军士兵对将军的种种评论,到临别时,他二人眼中的戒备明显轻了许多。甚至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人还趁另外一人不留意,表露出希望他能跟着一起去姑臧任凉王的意思。

如此看来,眼下那位凉王——亦即张天锡的长子张大豫所得的人心也就不过如此。

李穆然现在还没到头脑一热就真的自立为王的地步。毕竟,从使者口中得知,张大豫手下也只有三万兵马。他原本就不是军人出身,这些兵马多半是零散凑来的,哪里有什么战力可言。

想到这儿,李穆然忽地想起当年自己临去建康前向苻坚献的计策。那时他说秦西北不稳,要苻坚派兵扫平凉国残兵,而苻坚也果然是这么做的。

真是报应不爽啊。

李穆然轻叹一声。不过,那个建议也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慕容垂吧。

翌日,抚军全军向邯郸进驻。

此后一个月,抚军便安安稳稳地留在了邯郸负责守城,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只是在慕容垂正式称帝时,全军上下才欢庆了一番。

慕容隆在邯郸城中找了几处无人居住的宅院略加修缮,让李穆然和五名都尉分别住了进去。

慕容垂曾经吩咐要好生对待抚军的“有功之臣”,故而那宅邸虽然是旧宅,但修缮一新之后,比李穆然以前长安的将军府还显奢华。冬儿对住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如今见居所处处金碧辉煌,倒觉得甚是局促。

李穆然则对住处也并无所谓,他的心思也没有放到这上边来,每天除了练兵以外,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回家陪伴冬儿。远离了兵争,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他不怎么再想打仗的事情,反而写起了上疏。

国政,这才是他真正引以为豪的才能啊。

税赋,刑法,水利,农耕……这时塌下心来,他终于有时间整理这些年注意到的一切。燕、秦、晋、凉等国的国政之中何处为优,何处为劣,该当如何改进改正,他都一一指出,洋洋洒洒写在条疏上,却不急着上缴燕帝。

若换做以前,他只怕早就派人快马加鞭把自己的建议传到慕容垂面前,可如今,他却总觉得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燕国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成气候。

此外,他心中始终压着一

件事。

郝贝还是没有回来。

李穆然不相信郝贝跟他闹脾气能闹一个月,不由暗自担起了心,传命给了自己的亲兵,命他们四下寻找。

搜寻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郝贝在大半个月之前便已回了慕容山处。

经过汤阴一事后,女军重被打散,各位姑娘媳妇重新回了自己的家,终于老实本分了起来。唐秋艳这个女军统领名存实亡,自然也是回了慕容山身边。慕容山跟随着慕容垂的大军驻扎在邺城城下,而郝贝也在那边。

邺城似乎已成了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慕容垂仍然咬准了这块鸡肋死也不放。

郝贝回家的日子是在年末的倒数第三天,跟她一同来的,竟是慕容垂的亲兵统领铁弗川。

看着郝贝身后连绵不断的车队,心知慕容垂为了新年又下了赏赐,李穆然正要谢恩,就见铁弗川竟然拿出了玉轴圣旨。

是要封官么?

李穆然微微一怔,暗忖慕容垂在邯郸打下来十日之后正式称帝,的确是要对百官大肆加封。然而燕国如今兵制混乱,虽然也有抚军、冠军二军,但士兵数量相差甚多。再往上就是跟着慕容垂的亲军,跟以前苻坚身边的四禁军类似,但其中的将军和都尉也多是慕容垂自己的子侄。自己再要往上升,还能升成什么呢?

既然升无所升,如今又逢佳节,多半这旨意又是象征性地封个类似“平远将军”的名头吧。李穆然这么想着,目光却看向了跟在铁弗川后边一言不发的郝贝。

一个月不见,她清减了许多,神情也落寞了许多。她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难道还是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么?这次回来,多半也是慕容垂下的命,她不敢不来吧。

正这么想着,却听铁弗川展开玉轴,终于开始宣旨。

郝贝默然走到李穆然身畔,而将军府其他家人也扶了冬儿出来,众人一同匍匐于地,对着那圣旨跪了下来。

李穆然没怎么听铁弗川的话,只侧目看着郝贝,然而越看越觉奇怪:看郝贝神情,她不像是还在生气,反而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正隐觉蹊跷,心思却忽地被铁弗川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引了过去——“汉王”。

汉王!

李穆然身子不禁一震,虽说之前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但到了真正被封王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而后郝贝自然而然成了王妃,府中众人也均有封赏。只是那封赏到了冬儿处,虽没有按照王妃的品级来,但竟是按照将军正室的身份给的,这倒让李穆然始料未及。

全府上下一同叩拜,谢了圣恩,送走铁弗川后,李穆然回身看向郝贝,却见她目光闪躲,竟然不敢跟自己正视。

大吵之后见面总有些尴尬,冬儿在旁见了,命家人们都散开,自己也带着秦氏姐弟自去后院,只留李穆然和郝贝二人站在前厅。

李穆然早做好了被郝贝骂一场甚至是打几下的准备,然而郝贝这般安静,倒让他无所适从。以至于封王的喜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贝。”终究是他先打破了沉寂,“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郝贝紧咬着唇,俄而,竟低声问了一句:“相公,若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李穆然以为她说的是那时对冬儿出言冒犯,见她竟肯主动认错,心中一软,上前拉住她的手,温然道:“我那时也是被气昏了头,你别往心里去。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还我吧,好吗?”

“不是……”郝贝轻叹了口气,看向府门之外,若有所思。

李穆然见她始终郁郁不乐,暗怪自己一直没有去找她,只怕真的伤她伤得狠了。他把她拥入怀中,却觉她整个人都在发颤,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吓成这个样子。

该不会是怕自己再动手打她吧。李穆然一阵气短,然而汗颜过后,忽地想起郝贝这些日子都在邺城,能叫她怕成这个样子的……说不定是其他事情。

比如,慕容垂对抚军的猜忌。

想到这儿,李穆然轻轻拍了拍郝贝的后背,低声道:“阿贝,先回屋休息休息吧。马上要过节,正该一家人团圆,只要你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吗?”郝贝听了这句话,眼泪不由落了下来:“被削兵权也不重要么?”

李穆然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不由苦笑了一声。果然,明升暗降,的确是燕帝素有的作风啊。身为“汉王”,私兵只允许有一百五十人,若没有将军职,那么抚军是要交出去了。可是扪心自问,抚军到了邯郸城后,一直安分守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让慕容垂忽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兵权削去呢。

郝贝又道:“你还不知道吧?慕容冲打算过了年便称帝。皇叔说当初让你趁他羽翼未丰杀了他,再把青州兵夺过来,你一直不肯,挨到了最后也没有做,也不知是不是还顾念着和慕容冲的兄弟情分。”

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李穆然豁然开朗。怪不得慕容垂一直对自己忌惮,想必是害怕自己和慕容冲早有约定,明助邺城,暗辅长安。

唉,说起来的确是自己没有依令行事,也难怪慕容垂会有所忌讳。李穆然几乎恼得要骂自己愚蠢,怎么这么简单的理由,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想通。如今既然知道了原因,那么就不愁没有弥补的法子。

他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抱起郝贝忽地转了个圈,哈哈笑道:“阿贝,你帮我大忙了!”

郝贝却仍旧没有高兴。她伏在他怀中,被他这一下转得天旋地转,不由想起数年前,她为他创出“地镗刀阵”时,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的浓情蜜意,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就都变了味道,叫人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对不起,相公,对不起。”她心中一遍一遍地念着“对不起”三字,可那真相她实在不能告诉他。师父和义父都在慕容垂的手中,她若吐出一个字来,他们就会被杀啊。还有哥哥,嫂子,刚满一岁半的小侄子……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这些人的面孔。

“不能说啊。”她默默地告诫着自己,可是要在李穆然面前瞒过什么,那实在太难了。难到,她连对视都不敢对视,只怕他能看出她心中藏着事情。

然而李穆然这时却没心思注意这些。他把郝贝放下后,又在她额顶亲了亲,笑道:“等着我。我去军营里吩咐些事情,晚上回来好好陪你。”

“嗯。”心知李穆然是去应对即将到来的削军权,郝贝忙点了点头,道,“抚军也许是要并到冠军中去……”

李穆然笑道:“嗯。我心里有数。”语罢,他已出了厅门,去得远了。

他出厅之后,带上青龙驹直接往城北公孙希的宅子冲去。

兵权被夺是迟早的事,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吃惊。而且抚军并到冠军中去……如今抚军五万人,冠军只有三万人,与其说是抚军被并到冠军中去,不如说是冠军被并到了抚军中来。

抚军遍布自己和公孙希的亲信,慕容垂要是想彻底解除自己的兵权,最稳妥的法子是把抚军化整为零全部打散,然而以目前抚军的兵力,燕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只要抚军不被打散,那么实际的控制权就还在自己手中。至于抚军之中原本的定州军,更是养成了对公孙希惟命是从的毛病,他一句话过去,比圣旨都管用。

既如此,与其担心抚军,倒不如担心以后自己身边那一百五十名亲兵的人选。

因为公孙希成为了“伏影军”的代统领,他或多或少也往伏影军中放了些定州军的人。不过公孙希做事很有分寸,凡是打算放进来的人,都会事先跟李穆然作交代,看他肯点头同意,才放手去做。定州军的人数本就占抚军绝大多数,因此“伏影军”的人数也从仙莫问逝去时的一百一十三人,一下子增到了二百二十一人。

当然,李穆然并不打算把这二白二十一人都放进亲兵中,一来人数不够,二来这些人里有军侯、有都尉,若都放进来,以后抚军被分出的士兵中会缺少自己的隐线。

故而当务之急,是要跟公孙希核计出何人留,何人走,才好为以后做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