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冰霜之卷_第一九七章 偷梁换柱(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65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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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三人出了营帐后,郝贝一把甩开了冬儿的手,怒道:“你拉我出来干嘛?没看那个公孙希对穆然言出无礼吗?”

冬儿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仙莫问忙低声道:“夫人,咱们离帐远些再说话。这般吵闹,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

“你……也来教训我!”郝贝横了仙莫问一眼,嘴上虽不服气,但心中也知他说的在理,便往冬儿的小帐走去。

到了小帐之中,郝贝还要发难,却见仙莫问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帛,笑道:“二位夫人,这是将军此前授计,还请过目。”

郝贝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凶巴巴地对我,原来是计!”言罢,一把抢过绢帛,可没看两眼,便泄气丢给了冬儿。

冬儿微微一笑,展开绢帛细看,然而越往下瞧,面上神色便愈是凝重,俄而,她抬头看了看仙莫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仙莫问没看过那丝帛,也不知冬夫人对着自己摇头叹气是何意,便问道:“将军要我去做什么?”

冬儿道:“穆然此计大是凶险。他要你装扮成公孙希的样子,前去定州军。”

“啊?”仙莫问大惊,声音也不禁发起颤来,“我装成公孙希的样子?那……那怎么行?是要去招降定州军吗?”

“不止。”冬儿轻轻咬唇,过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蹙眉道,“我装成他的样子去吧。这个人说话想事的方式跟穆然很像。我装惯了穆然,扮他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嗯,还是我去。”

听了冬儿的话,仙莫问倒比听见让自己深入定州军更要害怕,险些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夫人,您是千金之体,可不能身陷险地啊!要是将军知道了,我必死无疑了!将军让我去,多半也是看我跟他时间最久,心思也算细密。您就行行好,把这立功的机会交给我吧。”

郝贝也不由开口劝道:“是啊,你是有身子的人,哪里能去?更何况还要来回奔波,还要往邯郸走。”

“往邯郸走?”仙莫问更是吃了一惊。

冬儿微微点头:“对。以公孙希的身份,带着佯装成定州军的抚军去邯郸,假意说是被抚军击溃,希望翟真收留。再趁城门大开之时,取了邯郸。这才是穆然定的最终计策。打着公孙希的旗号,做背秦之事。以后公孙希就算还想回去,也是不行的了。”

仙莫问倒吸了一口寒气,低声道:“将军这招釜底抽薪也太狠了。不过带着抚军去攻城,至少要走一万人,那么汤阴这边岂不空虚?”

冬儿道:“所以才要先往定州军营去一趟。一来是取军服,二来,则是要定州军按兵不动,甚至能反过来保护抚军才是。”

“是啊。”仙莫问也陷入了沉思,他长随李穆然,从他身上也学过不少,虽然李穆然常赞他亦可独当一面,但做这般冒险的事情,他心中也没有底气。不过……将军既然把重任托付于他,也是认为他能做到才是。如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再退缩不前,反要冬儿代己行之,那么以后将军对自己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

多半连玉棠也会瞧不起自己。

仙莫问深吸口气,双拳一紧,看向冬儿和郝贝:“二位夫人放心,我定然不负将军重托。冬夫人,请您帮我易容改面,教我怎样学公孙希的声音。”

见仙莫问态度坚定,冬儿也知自己体力所限,实在做不得这许多事。她沉思一阵,忽地对仙莫问盈盈拜下,道:“仙大哥,您若成功,抚军和定州军数万士兵都不需再流血厮杀,我要代他们先谢谢您了。”

仙莫问忙虚扶一把,满脸赤红:“呵呵,夫人真是抬举我了。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都是将军定的,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嗯。”冬儿心中却暗叹了口气,又向中军大帐方向看去,眸中隐有忧虑:穆然昨日才抓住了公孙希,这计策也必是昨晚才想出来的。就算是对他而言,想这条连环计,又要考虑是否可行,又要考虑细节,还要考虑由谁去做……应该是想了一晚上吧。殚精竭虑,今天还有弈棋比试,难道不会疲倦吗?

郝贝看她眸光闪动,也想到李穆然和公孙希的比试:“相公他也真是逞强。既然人都抓了,计策也已经想好,何不直接把他关起来,还比什么呢?”

冬儿没有接话,仙莫问却道:“郝夫人,将军在两军阵前答应的事情,若之后反悔,就连抚军自己也会对将军心生不满。”

郝贝轻笑一声:“反悔又能怎样?你们不是说兵者诡道嘛。”

仙莫问不由失笑,随后看向冬儿,道:“冬夫人,事不宜迟,我们先准备着吧。”

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的帐内棋盘上,李穆然和公孙希仍在对弈,但是已经分出高下。李穆然中腹一条棋龙作不出两支眼,只有通过打劫才能和自己的活棋取

得联系,而全盘算下来,尚缺四个劫材,眼见败局已定。不过,不知为何一向爽快的李穆然却不肯投子认负。他依旧一步一步下得认认真真,同时又缓慢无比,强行开劫。

打劫中,李穆然竟对公孙希的寻劫不应,强行连回大龙,如此一来,上面的一块二十多子的实地被公孙希再长一手竟成了丁四,活棋生生成了死棋。公孙希不禁得意,道:“壮士断臂求生,肃远兄,你虽活了大龙,但损失太大,恐怕不行了。”

李穆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继续不慌不忙地收关,好像输棋的是公孙希。

“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到了这时还不认输。”公孙希心里打起了鼓,俄而,就见棋盘上的棋子无风自动,发出“簌簌”轻声。

“抚军有异动?”公孙希眼中一寒,手上的棋子“啪嗒”一声敲在了棋盘边缘。

李穆然见了,勉强隐去眸中的笑意,问道:“怎么不下了?”

“哼。”公孙希轻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啪”的一声,黑子点处却是自己的一个眼内,这样一个活棋杀死棋的局面变成了黑白各一只眼,一口公气,形成了双活。

李穆然笑了笑。他这次出手倒很快——那是许久以前就想好的一步:“定图,这一招便叫做‘偷梁换柱’了。”

“嗯?”公孙希怔了怔,细品“偷梁换柱”四字,想起李穆然二位夫人中有一位精通易容,忽地眼前一亮,笑了起来,“该不是让人假扮我吧?”

他这么快就猜了出来,李穆然虽觉惊讶,但也觉在情理之中,遂温然一笑:“弈棋之术我不如你,军争之术你却不如我。你不会以为你人在抚军,我就由着定州军安安稳稳地在外边吧?”

公孙希脸色一变,但见他神情中并未露杀气,遂放下心来:“定州军加上抚军,总有六万人左右。我要是你的话,早就自立为王了,何必屈人之下呢?你甘心吗?”他的心态已经恢复了平和,擦干净棋子后,不急不缓地下了一步,化解了李穆然的攻势。

李穆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下棋,只是盯着棋盘怔怔出了神。公孙希说得的确有一定道理,乱世之中,六万人的军队,尤其是六万精兵的军队,算得上有了自立为王的资本。而郝贝在身边,冬儿也在身边,这世上再没什么能牵制他的举动了。

数年征战,他未曾实打实地尝过失败的滋味,即便是淝水大败,那也跟他并无太大干系,反而那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曾有过荒诞狂傲的想法:以自己的能力,抚军的战力,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是啊,为什么要屈人之下呢?

感恩慕容垂的栽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自信能超过他……可如今的燕国连个邺城也打不下来,自己可是打下过长安的啊。

想到这儿,他忽地哑然暗笑,暗忖自己果真贪心,向来自诩跟随慕容垂只是因为觉得他是明君,能为百姓谋取太平幸福,可这时头脑发热,竟浑然忘了这些。难道打了这些年的仗,还没有打够吗?

若说公孙希像年轻些的自己,那么自己就像更年轻些的慕容垂了吧。

不过,公孙希能问出这句话来,他对秦看来并不是忠心无二的。

想通此点,李穆然轻品了口茶,又是一子落下:“你也打算逐鹿中原吗?倒不如偏安一隅的好。”

公孙希笑道:“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但这肚皮再不值钱,能抢点也是抢点的好。你有张良计,我就没有过墙梯吗?”语罢,将手中黑子投入盒中,不再下子。

李穆然笑道:“过墙梯倒了嘛。”也不催他落子,笑着看向了帐外。

二人都不落子,聊起天来。公孙希强笑道:“抚军原本是五大都尉,如今只剩了前后左右四军,我来了也是当都尉么?”

公孙希却犹不肯认输,一边“濒死挣扎”着,一边强笑道:“抚军原本是五大都尉,如今只剩了前后左右四军,我来了也是当都尉么?”

李穆然又喝了口茶,微笑道:“这话问得倒是奇怪,你不当都尉,难道想当我这个将军吗?”他顿了顿,又道:“前军原本骑兵为主,后来皆陷落在战场上,才由原本的中军顶上。你来了的话,便是前军都尉。”

“前军?”公孙希皱眉道,“我可不去冲锋。要做的话,我就做中军。而且中军的人,都要是我定州军原本人马。你敢不敢?”

“不敢。”李穆然笑了笑,暗忖公孙希倒是不肯吃亏,眼见快要输了,便狮子大开口,想让自己主动放弃,“你当中军都尉没问题,定州军的骑兵要分到前军去,中军的话我许你留一半定州军,其余的定州军打散了分到左右两军。”

公孙希本就不认为李穆然能全盘答应,不过听他肯让中军一半人是定州军,已觉出

乎意料。心知这是对方的底线了,他也就不再得寸进尺,只心不在焉地应着招。二人又下了二十余枚子,眼看棋篓见底,公孙希终于推了棋盘,头一沉:“老天助你,算我输了。”

“好。”李穆然朗然一笑,本来以为是必输的,没想到公孙希这般沉不住气,刚一知道抚军去打定州军的主意,便乱了手脚,以至后边几步走得全无章法,竟叫自己赢了。

虽然有才华,终究还是年轻啊。

心中起了这样的感慨后,李穆然倒不由好笑:自己也不过痴长他二岁,怎么这时想起事情,倒像比他大了二十几岁的样子。

他看向帐侧的沙漏,见时已近午,便站起身来,舒了舒筋骨,道:“等吃了午饭我们再比下一场。”

公孙希也站起了身子。他身上本就有新伤,一上午没换过姿势,这时猛站起来,腿上不禁一软,若不是李穆然扶了他一把,险些踉跄摔倒。他掸了掸膝上尘土,笑道:“嗯。喝了一上午茶早就喝得腻了,看看你们抚军的伙食吧!”

李穆然撤回扶着公孙希的手,心中却一疑:军中将军都练武,就算没有内家真气,好歹也有些真气功底。可自己方才触过他脉门……这位定州军将军,怎么仿佛是个没练过武功的普通百姓?

难不成他也是位返璞归真的高手?

午时过后,二人换上棋具,比起了六博。

比起弈棋,李穆然对六博则是信心百倍了。冬儿以前总觉得弈棋麻烦,故而对六博倒是玩得多些。他在谷中时算是冬儿唯一的玩伴,自然和冬儿玩惯了六博,无论运筹之法抑或牵鱼之术,均是易如反掌。而用内力作弊,*纵着算筹点数——那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他见公孙希主动要比六博,原以为他也会耍些小手段,没想到对手却玩得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公孙希投算筹的手法很高明,虽没用上内力,但每次也皆能投中想要的点数。他若遇到别的对手,自然是百战百胜,只可惜他遇见的是李穆然。

指尖微弹,暗发真气,公孙希投的算筹莫名其妙地乱七八糟起来。公孙希起初眉头微皱,以为是自己失手,然而眼睁睁看着李穆然牵鱼越来越多,三四轮过去,自己的棋子或者被李穆然吃掉,或者无法入水吃鱼,终于按捺不住,将手中的算筹全都扔在了长案上,怒道:“罢了,我认输就是。你……哎……”

他年少气盛,又一直自诩天纵奇才,这辈子都没输得这般憋屈过。然而此前已经立下赌约,这时也不能反悔,不由长叹口气,拳头重重砸在了案上,原本的玉面也变成了赤红色。

李穆然见他发起火来,暗忖自己这一局赢得的确不够光明正大,也难怪公孙希发起了脾气。不过自己左臂受伤,即使能勉强开弓射箭,也无法射中准星,如果不赢了这一场,那么前功尽弃。只是,若公孙希不是心悦诚服地加入抚军,只怕他心中这口气一直憋着,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念及此处,李穆然微一咬牙,道:“永图,你若不服气,我们再比箭。这一场为兄的确用了些手段,算平局就是。”

“比箭?”公孙希勉强平静下来,盯着他的左臂,目露疑虑,“到了这时你还在唬我?你真能开弓吗?”

李穆然笑了笑,点头道:“我左臂受伤的确瞒不过你的眼睛。但是伤骨拿布带紧缚,勉力开弓不成问题。倘若伤处移位,最多打折了重新治,这等皮肉之苦要是都受不了,还做什么将军?”

公孙希脸上起初露出了得意,听他说到后边,脸色却又一变。他微阖双目,俄而忽地仰头大笑起来:“也罢,也罢!我算错一步,这回我真是输给你了!”

“什么?”李穆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公孙希却笑得甚是开怀,几乎到了前仰后合的地步。笑了好一阵,他才敛容正色,忽地站起身来,对着李穆然一揖拜下:“将军在上,请受永图一拜!”

“你?”李穆然见他拜下,心中大喜,可还是不明白他怎么变化如此之快,只看着他怔怔出神。

公孙希见他神情,不觉又笑了起来,他朗然笑道:“老实跟你交代了吧。我除了骑马以外,武将该会的事情,一样不会!我这辈子都没拉过弓,只是看你左臂受了伤,又想不到其他能赢你的事,才想诈你一诈,没想到却把自己算计了。”

“啊?”李穆然千算万算,没算到骑术精湛如他,竟然当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子,难怪弈棋失败之后,他便露出了投降的口风,也难怪他不愿做冲锋的前军都尉,“这么说,你不会武?一点儿也不会?”

公孙希笑得一脸灿烂:“是啊。”

然而李穆然这时却已没了说笑的心思,更没有收降大将的喜悦。他身子一晃,看向帐外,喃喃道:“糟了。我也算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