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冰霜之卷_第一八三章 邯郸兵变(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893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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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斌反了?”

看到仙莫问新带来的邯郸战讯,李穆然大吃一惊,随即再顾不得和冬儿月下赏景,匆匆告了声别,便出了驿站驾马往军营赶去。

一路上听仙莫问详言,李穆然才知翟斌谋反已被平定,如今在邯郸自立旗帜的,则是翟斌的侄子翟真。

自从慕容垂自立为王后,翟斌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居功自傲,渐渐便连慕容农、慕容隆等人也不放在眼中。

攻打邺城时,由于苻丕军备充足,燕军久攻不下,其中还出现过慕容垂遇刺险些身亡的事情。随着疲战情绪的加重,燕军对慕容垂的信心日益降低,而翟斌自己也逐渐起了不臣之心。

结果,就在一个月前,翟斌和丁零人密谋造反,本欲和苻丕里应外合,决堤放水已破燕兵,但消息被郝南得知,事先告诉了慕容垂。于是事情败露,翟斌和主谋翟檀、翟敏俱被诛杀,只有翟真趁夜逃亡,逃至邯郸。

邯郸与邺城相距不出百里,慕容垂自然不能容忍翟真率一支大军在身后时刻成为威胁,便命慕容隆率军追击。

慕容隆大军所向披靡,虽然打得翟真无暇与苻丕合力进攻燕军,但丁零人善于游击,兵败便化整为零散落开去,倒叫大军混无着力之处。

为了能够早日平乱,慕容垂已经耗尽精神,所幸邺城的粮食已经耗费殆尽,苻丕守城已到了强弩之末。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苻丕因无法和苻坚取得联系,孤军驻城,绝望之中,竟与晋国私通款曲,发密信给谢玄,称谢玄若能打退慕容垂,甘愿献城于晋。

谢玄对苻丕的提议大为动心,派刘牢之率领二万北府军前往营救,眼见不日即将抵达邺城。同时,因邺城兵粮寸断,谢玄还派了大将腾恬之率水军从水路运了二千斛米抵达邺城,已解苻丕燃眉之急。

李穆然看完了战报,才知邺城并没有此前想象中那么容易攻打,而慕容垂的态势,也完全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好。

要尽快赶到邯郸才行啊。

翟真的兵力约有二万,抚军从兵力上是占着优势的,更何况,抚军千里而来,燕军士气定然大受鼓舞。

再怎么说,这也算雪中送炭了。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穆然微阖双眸,心中一定:长安已丢,晋城虽然攻下,但算不得什么天大的军功。如今若能帮助慕容垂平乱,那么抚军以后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只是原本答应冬儿在晋城多休息两日,现在看来又做不到了。

他对冬儿心中隐存愧疚,不过想着不出十日到了邯郸,就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一下急过一下。

到了邯郸,不出两三日,就能到邺城,就能见到郝贝了!

夫妻分别一年有余,虽然这中间他对慕容月动过心,更与冬儿重归于好,但对于郝贝的夫妻之情,始终没有放下。

郝贝如今怎么样了?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性子么?还会因为一意孤行惹得燕王不快么?这么久没见,她有没有想起过自己?

想起那张娇俏可人的面庞,李穆然微微一笑,随即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莫问,郝南之前在翟斌军中,翟斌造反的时候,有没有牵连到他?”

仙莫问道:“郝军侯告密有功,据说后来就被留在了慕容隆麾下,并没有出事。”

“那就好!”李穆然长出口气,在他心中,一直拿慕容烈和郝南当做兄弟来看,慕容烈已故,他的确不希望再听到郝南的噩耗。

仙莫问看着李穆然的神情,忽地脸上显出一丝苦笑来:“将军,前来传讯的那个人……您也是认识的。”

慕容垂麾下李穆然认识的人很多,听了仙莫问的话,他并没多想,只随口问道:“是谁?”

仙莫问道:“夫人。”

“夫人?哪个夫……”李穆然骤然回过了神来,“阿贝!”

仙莫问依旧一脸苦笑着点了点头:“夫人留在了军营中,我倒是吩咐亲兵们暂时都不要提冬夫人的事,可是……”

李穆然不由朗然笑道:“行啦。我去跟阿贝说,难为不了你什么!”语罢,连声催马,青龙驹如离弦之箭直窜而出,顷刻就把仙莫问落在了后边。

军营就驻扎在城东的一大片空地上,依着青龙驹的脚力,几乎眨眼便至。

李穆然到军营前,刚要翻身下马,就见守在大帐门口的两个亲兵满脸颓丧,其中一个脑袋上还顶着两个大包,似乎是被人刚打过一顿。

那二人见李穆然到了面前,双双迎了过来。那个头顶大包的亲兵抢先嚎了起来:“将军,我们被人打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李穆然定睛看去,一下就认出那人头顶的“好事”是郝贝做下的,不由暗自好笑。这两个亲兵都是从新兵营中提上来的,只见过郝贝一两面,不认得她人说话有所冒犯,在所难免。只是郝贝从没下手打过他手下的兵,如今不给半分情面,想必是谁把冬儿的事情说漏了出去吧。他微微一笑,问道:“打你的人呢?”

那亲兵一指城东大门,叫道:“她跑了。刚走没多远。”

然而话声未落,李财不知从哪蹿了出来,从后边扇了那亲兵一个趔趄:“还‘她’、‘她’的叫,没被打够是不是?不知道那是将军夫

人么?”

“啊?”那亲兵一愣,还没回过味来,就听青龙驹一声嘶鸣,被李穆然带着直往东门跑去。

晚上城门不开,郝贝如果要出城,守兵们还要询问她好一阵子,她的坐骑应该没有青龙驹快,走得又不久,自己应该能赶得上。

李穆然这时也不顾惜马力,只拼命催着马,果然将到城门时,就见前面十几个抚军守军围着一人一骑,正问着话。

“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我!也不看看我是谁!”马上的人怒斥道,手中马鞭急如闪电般抽下。

然而,那鞭子却没有打到拦她的士兵身上,反而抽在了一个白色身影上。

李穆然轻轻一哼,顺手一挽,把鞭梢抓住,随后笑道:“阿贝,谁惹着你了?”

那马上人依旧穿着一套不大合身的军服,头发高高挽成一个髻,露着白皙而修长的脖颈,只有几许碎发在耳畔随风飘荡。她眉目分明,男扮女装,英武之中透着妩媚,卓尔不凡。

正是郝贝。

郝贝见那一鞭实打实的抽在了李穆然身上,心中一痛,可想起在军中听到的话,又生起气来,暗忖自己在邺城等他一年多,他却与旁人亲亲我我,秀眉一立,喝了一声:“放手!”随后狠命往回夺着马鞭。

她武功本就出众,经了一年多的军中历练,功夫更胜当年,这时用全力夺鞭,李穆然只觉手上火辣辣地痛了一下,那鞭梢竟真的被她抽了回去。

“阿贝!”他又轻唤了一声。

郝贝却仍不理他,俏目怒扫,瞪着守门的士兵,喝道:“还不开城门让我出去!”

士兵们都没了主意,十几双眼睛盯着将军,谁也不敢接话。

李穆然轻叹一声,暗忖在士兵们面前争吵不休,倒不如找个清净地方好好说话,便点了点头:“开门。我也出去。”

郝贝冷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晋城东门外有护城河,城门实则便是吊桥。那吊桥刚放了一半,郝贝仗着自己骑术精湛,便催马而去,离着对岸还有丈余,便狠抽了马臀一下。郝贝的坐骑是匹褐毛马,是军中常见的良马。那马厉声嘶鸣,四蹄发劲,竟腾空跃起,向对岸纵去。

“小心呐!”李穆然看着大急,只得也催着青龙驹上了吊桥,紧随在郝贝之后,飞马而过。

青龙驹脚力远胜过郝贝的坐骑,二骑落地,反倒是青龙驹落在了前边。

郝贝看去路被李穆然拦住,怒瞪了他一眼,一偏马头,便想从他身边过去。

然而李穆然马战这时可称得上罕逢敌手,郝贝和他擦身而过,他岂容她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去,猿臂一探,已将她拦腰抱住。青龙驹的力量远比郝贝坐骑大,二马错鞍,褐毛马登时再动不了步子,老老实实地立在了原地。

郝贝被他这一抱,满腔的委屈登时全都涌上心头,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已滚滚而落。她还想再打他,可是想着他方才已受了一鞭,也不知还痛不痛,说什么也再下不去手了。

“冤家,你真是我这辈子的冤家了!”郝贝轻叹了口气,忽地伏在李穆然怀中大哭起来。哭到伤心处,她银牙一紧,在李穆然的左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因为刚从驿站出来,除了白狐大氅外,李穆然并没有穿着平日的将军衣服,明光甲也留在了冬儿处,身上只穿了一件常服。虽因天寒地冻,常服很厚,可还是禁不住郝贝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咬。

李穆然疼得身子一颤,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放手,反而把郝贝抱得更紧了些,而后臂上用力,把她从褐毛马背上抱起,放到了青龙驹背上。

两人离得更近,郝贝这才觉得口中忽地有了血腥味,忙松口看去,却见月白色的衣衫上,已冒出了血来。

“哎呀。”她痛呼一声,扒着李穆然的领口往里看去,却见肩上有深深的两行齿印,此刻鲜血流出,赤红一片。

郝贝心中一急,眼泪又流了下来:“你是傻子么?怎么不躲,也不说话?”

李穆然微微一笑,柔声问道:“消气了没?”

郝贝听他这么问,心中又难过起来,狠狠地别过了头去,怒哼一声,道:“那几个小兵说将军怎么会有两位夫人,你倒是说说,那位夫人是谁?”

李穆然讪讪一笑,把马带着离城门远了些,方道:“是冬儿。”

郝贝小鹿般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起来,她怔了许久,忽地惨笑一声,道:“我还是争不过她。”话声未落,两行泪珠已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面颊。

李穆然轻轻擦去她的眼泪,道:“阿贝,你不用争什么,你还是我妻子啊。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欲要亲她脸颊,却被郝贝用力推开。

郝贝一擦眼泪,就要跳下马背,然而李穆然双臂都拦在她胁下,她左挣右挣,也离不开马背。倒是青龙驹不耐烦了起来,打了一声鼻息,前蹄猛地一抬,马身忽地立了起来。

李穆然忙拽紧了缰绳往前俯身,郝贝本就在他身前,此刻混无着力处,倒被他抱得更紧了些。她本就是急脾气,这时又不禁哭了起来,骂道:“你欺负我还不够,连这畜生也欺负我!”手中马鞭一扬,就要往青龙驹身上抽去。

李穆然忙一按她手,劝道:“这马刚驯服不久的,你这一抽,一会儿发起性来,咱俩都要

被摔下去了!”

郝贝道:“摔下去就摔下去,就算我摔死了,你难道会难过么?”

李穆然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稳住了马。只是这一番折腾后,肩膀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郝贝看着那片血,心中更是难过,倒也不敢再使性子,只问道:“我不明白。她不是嫁给庾渊了么?怎么又嫁给你了?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提起庾渊来,李穆然又不由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就从咱俩金寨分开之后说起吧。”

青龙驹在月光下悠闲地踱着步子,李穆然柔声将往事跟郝贝娓娓道来。

郝贝这时心绪已平静许多,她毕竟从小在慕容山家中长大,见惯了男子三妻四妾,更何况数月前因为慕容垂属意将慕容月指给李穆然,慕容山夫妇也找她谈了许久,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时见李穆然和冬儿在一起,心中虽然一抽一抽地疼,但也自知木已成舟,自己是没什么法子拦着了。

她听李穆然说起金寨之后,荆州城救庾渊;又听他说大别山中慕容垂设计与青州军一起灭了镇军;还听他说淝水之畔以一万骑兵救援苻坚大军。

李穆然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口才也算是出众的,这些故事都是他亲身经历,这时一一讲起,直让郝贝觉得身临其境,随他同悲同喜,也同惊同惧。

听他说到慕容烈之死,郝贝又难过了起来。她早知道慕容烈的死讯,可是当听到“玉花骢的尸体后,慕容烈头颅已无,手上仍握刀枪”时,仍心中一酸,潸然泪下。

而这之后,当听李穆然说道他为了夺回慕容烈的首级,被晋军追杀,虽见他安然无恙就在眼前,郝贝还是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指节都发了白。

“后来多亏你哥哥率兵救了我。”李穆然微笑着看着郝贝。怕她多心,他特意没提慕容月的事,只提了一句万里追风驹跑伤了腿。

郝贝听到郝南的“壮举”,脸上才显出一丝笑意:“哥哥如今率军围着邯郸呢,你们过不久也能见面了。他很想念你呢!老是说没你在,打仗也没意思,都没人能比得过他!我说他是吹牛皮,他还不服!”

李穆然笑道:“那你呢,你想不想我?”

郝贝脸上一红,道:“我每天都盼着你能早点儿过来呢。垂……王叔也真是的,干嘛叫你去长安!一听说你快打到晋城,我早早地就跑了过来。你个死没良心的,还这么问我?”她眼珠子一转,又道:“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正事上呢!你今天不说明白了,我才不饶你!”

李穆然神色一凛,接下来便说到苻坚属下的百人队攻到了宋家镇,庾渊为了救冬儿被乱箭射死,而他则阴差阳错之下,被冬儿误会,认成了凶手。

听李穆然讲起冬儿冤枉他,郝贝脑袋一热,不由怒道:“她……你待她那么好,她还冤枉你!你谷中那些师父们也真是的,都不帮你说话么!”

见郝贝忽地义愤填膺起来,李穆然不由扑哧一笑,话锋一转,便转到了这之后如何带着抚军在长安城围打转,对右卫军布疑阵,与慕容泓攻下潼关,帮着慕容冲杀掉慕容泓夺得兵权,最终攻下长安。说这些的时候,自然隐去了慕容月不提,而郝贝也并没有起疑心。

听他不带喘气地说了这么一长串,郝贝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李穆然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爱慕骄傲,兼且有之。

而后,李穆然便讲到了冬儿为了不出卖他和谷中师父,被苻登严刑拷打,已至遍体鳞伤,甚至双脚脚筋都被挑断。

郝贝自幼习武,对于医术也学过一些,自然明白双脚脚筋都被挑断,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意味着什么。她倒吸了一口寒气,心中对冬儿已起了一丝敬佩,以前一直以为那是个娇柔不胜的女子,没想到该坚强的时候,也能有此心性。

这之后,又听李穆然说道和慕容冲反目为仇,所幸拿到了药帮冬儿成功治好了脚伤,她才若有若无地轻吁了口气。

李穆然看她神色好了许多,便笑问道:“之前听说你在王上军中帮着练兵。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听他提起这件事,郝贝得意起来,笑道:“不只练兵呢!如今我和嫂子还有我师父建了一支女军,我还是副统领呢!”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一件大事,忽地眼中一亮,又道,“你……你那位冬儿……她不是学过兵法么?之前我跟她比过武,看她武功也马马虎虎过得去。你叫她来帮我,怎么样?”

李穆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等以后吧。冬儿她……她如今身怀有孕。”他知道这是郝贝心中最重的伤,故而一直没说,但到这会儿却瞒不下去了。

“哦。”郝贝一个失神,随后强笑了两声,低声自嘲道,“你瞧,我倒忘了这件事了。也难怪……就连王叔他们,也觉得你娶我娶错了呢。现在全军中都在说,说我和我师父一样,是下不了蛋的母鸡,什么用都没有。”

李穆然忙把她拥进怀中,道:“听这些浑话干什么?不是惹自己不高兴么?阿贝,答应我,别生冬儿的气,也别自怨自艾,好么?”

郝贝苦笑道:“我不生她的气,也不能生我自己的气,难道生你的气么?我……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怎么样也恨不起来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