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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饶是城府颇深,也被李穆然指责得脸上一烫:“大哥,你不必瞒我!王叔早有害我之心,对你也早做过安排,是也不是!”
李穆然一怔:慕容冲所言的确属实,他倒是不怕当着他的面撒谎,但当着冬儿的面说谎,便总觉得说不出口。更何况还有孩子在……他笑了笑,没有回话。
慕容冲看他不语,倒觉自己占了上风,又喝道:“大哥,我也不想和你兵戎相见,如今你我到了这个境地,小弟深觉遗憾。不过你我二人争执,不必叫士兵做无谓牺牲,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不必叫士兵做无谓牺牲?”李穆然冷笑一声。慕容冲的场面话说得倒是漂亮,说白了,是自知打不过抚军,才避重就轻。然而这一句话,卖了两边士兵面子,自己若不同意,就连抚军对自己也要有看法。
他问道:“慕容冲,你有何提议?”
慕容冲笑道:“大哥,不如你我单独比一场!我若赢了,任你抚军离去,我燕兵再不追赶;若我输了,抚军全军投降,大哥你也要降!”
“我也降?”李穆然冷哼一声,怒道,“真是笑话!我为何要与你比,抚军如今要走便走,你拦得住么?”
慕容冲朗声笑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大哥何必心急?只要大哥答应跟我比试,无论输赢与否,都能得到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李穆然愕然问道。
慕容冲道:“雪莲为极寒之物,鹿髓为极热之物,二者相溶为膏,内有奇毒,唯丹参凤藻露可解,一年之内若不解毒,必死无疑。当日是我一时疏忽,只把雪莲鹿髓膏给了大哥,倒把后一样落在了宫里。”
李穆然脸色一变,看向冬儿,四周几名都尉均知雪莲鹿髓膏是“冬夫人”用着,也都是惊疑交加。
冬儿却一握李穆然的手,低声道:“我没觉着有什么,他一定是在唬你。穆然,别听他的,我们自己走自己的。就算以后真的……凭我的医术,还有解不了的毒么?”
“不行。”李穆然绝然地摇了摇头,暗忖着,“什么都能拿来赌,就这个不行。”
慕容冲续道:“大哥,你愿不愿比?我们不比马战,只比剑术。”语罢,他已翻身下马,自行走到两军阵前,“如今两军将士都为你我作见证,小弟决不食言!”
万俟真怒骂道:“这小白脸真不要脸!见将军打跑了姚苌,知道马战打不过将军,便要步战!将军刚才打过一场,体力也已消耗……”
“万俟,别说了。”李穆然冷冷说了一句,随后手伸向冬儿,低语,“冬儿,把承天剑给我。”
冬儿道:“穆然,万俟都尉说得对,你别去。”
李穆然笑道:“剑术是我自幼练的,你还担心我么?”语罢,一长身,已把承天剑从冬儿手中轻轻巧巧地夺了过来。
他下了青龙驹,欲行之时,又仰头对冬儿笑道:“我们的孩子已见我打了一场胜仗,这是第二场。无论如何,我不会做逃兵。”
“你……”冬儿仍旧摇着头,却也知李穆然笃定了要去,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她眼睁睁看他走到两军阵中,抽出承天剑来。剑光映着阳光,耀眼刺目。然而……对面那男子抽出的长剑华光四射,也是万里难寻的宝剑。
“定野剑!”仙莫问倒是认得那把剑的,双手重重一锤马鞍,道,“糟了!”
冬儿忙问道:“怎么?”
仙莫问道:“定野剑原本是将军的佩剑,后来和慕容冲结拜兄弟时,换的承天剑。但单论锋利,定野剑在承天剑之上,我怕……”他低头看着腰间的无名剑,又叹了口气。无名剑的锋利跟承天剑不相上下,但与定野剑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李穆然看着慕容冲手中宝剑,微微一笑:“慕容冲,还记得昔日换剑之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慕容冲脸色一变,心知李穆然是在讲那时二人所发毒誓。
他当时曾说这辈子和李穆然都是好兄弟,同荣华,共富贵!
绝不仇雠相向!若违此誓,死于乱刀之下!
自然,李穆然也曾说过不与他为敌,否则不得好死。
但二人都是一样的心性,对这些赌咒之言向来嗤之以鼻,他就不信,来日竟有应誓的一天。
“大哥记得我说过什么,我自然也记得大哥说过什么,就看今日老天爷站在谁这边吧!”慕容冲冷笑一声,定野剑一摆,剑如毒龙,直刺李穆然而来。
两人剑来剑去,顷刻间已过了数十招。慕容冲攻得愈来愈急,原本清俊无俦的面孔也变得狰狞了许多。
宝剑相交,撞击之声响个不停,不出数招,承天剑的剑尖已被削去一截。李穆然侧头避开飞溅的碎片,瞥了一眼承天剑。
剑身上残缺之处很多。他一直避免跟慕容冲对剑,可是慕容冲仗着定野剑利,一直横砍竖削,剑式大开大合,*得他不得不以承天剑封招。
“若用承天剑未受伤处,挡格定野剑伤处……”李穆然定睛向定野剑瞧去,剑身光滑依旧,可边缘也或多或少有了残缺。承天剑虽然不如定野剑,但也并不是全无称道之处。
他已经许久不用剑术,上一次用,还是杀慕容泓手下的几名亲兵都尉。那几个宵小之辈,仗着承天剑的锋锐,连他一招也敌不过,然而如今和慕容冲对剑,与那时是天差地别了。
与那几人相比,慕容冲的武功要高出许多,更何况承天剑占不到丝毫便宜。李穆然数次想用凌厉些的招式,可却迫于对方攻势更甚,只得以防为主。
从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李穆然暗自叹息。这辈子向来都是他打别人,什么时候到了被打得只能被动还手的地步。
“哼,定野!”李穆然运了十成内力在剑身上,觑着慕容冲一剑横掠而来,看准了时机,他也一剑削去。
慕容冲和李穆然手上都是一震,然而,定野剑被震得向后荡去,承天剑的剑身却被一斩两截。
“糟了!”抚军全都惊呼了一声,将军兵器已损,如今再要赢,那是难上加难了。
冬儿身子不由一颤,她不敢喊,怕影响军心,更怕影响李穆然,只心中暗道:“穆然,你千万要小心!”
慕容冲笑道:“大哥,兵刃都没了,还不认输么?”
李穆然冷笑一声:“兵刃断了,人又没事,认什么输?”语罢,把手中的半截断剑当做暗器向慕容冲掷去。承天剑随他数年,如今就这么断了,他也不禁可惜。然而无用之物,也再无可留之处。
慕容冲挥剑将承天剑挡开,双剑相交,发出“铮”的一声。然而那声音已不如之前清朗,反而搀着几许杂音。
“定野剑!”慕容冲向剑身看去,见剑身上方才被承天剑斩中的地方也有了数道裂缝,只勉强维持着。
李穆然笑了笑:“慕容冲,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手长如电,竟用出了空手套白刃的功夫,径向定野剑抓去。
慕容冲急向后撤身,他轻身功夫远不如李穆然,只觉剑身一紧,剑端已被李穆然平平捏住。
“你是不想要手了!”慕容冲怒喝道,用力想将剑尖翻转,却看剑身一弯,竟被李穆然捏着一分分地折了过来。
慕容冲看出李穆然打的主意,冷笑道:“大哥,你是太瞧得起自己了!”语罢,舌尖一抵上牙膛,也用出了十二分的内力来,将剑身一寸一寸地护住。
“不行么?”李穆然眉头一蹙,定野剑的剑身原本就十分柔韧,他内力就算比慕容冲强,但要拗断定野剑,也绝非易事。更何况捏着剑尖,本就不易用力。
看着定野剑一下下地变弯,又一下下地绷直,抚军士兵先是欢欣鼓舞,而后又满心失望。随即,就见将军忽地撤了手,转而探身向前,向慕容冲的手腕抓去。
李穆然此刻是实实在在起了急。之前与姚苌马战,已消耗了许多内力,再跟慕容冲斗下去,万一真的一着不慎,那就后悔莫及了。
慕容冲目光闪过一丝阴寒,剑光闪动。
“
嗯。”李穆然轻哼一声,抚着左肩向后退了两步,“万里同秋?”所幸他在最后一刻认出了这剑招来,才来得及闪避。
慕容冲笑道:“那日看大哥用的剑法很厉害,我就私下又照着练了练。还不错吧?大哥受了伤,还不肯认输么?”
“皮肉小伤而已。我李穆然有死而已,绝不认输!”李穆然凛然道,一咬牙,又冲了上去。
“穆然!”冬儿眼中一热,几乎流出泪来。该怎么办才好?她向四处看去,见仙莫问握着建康时李穆然常戴的佩剑,满面不知所措:“仙大哥,把剑给我!”
仙莫问一愣:“冬夫人,咱这儿离将军太远,就算要送剑,也……”
冬儿急道:“我知道。把穆然的弓也给我!”
仙莫问这才恍然,忙从青龙驹身上摘了李穆然的硬弓,连同无名剑一起交到冬儿手上。他深吸口气,眼巴巴地瞅着冬儿:如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单勇和万俟真见状也明白了过来,忙命前排抚军让开道,由着冬儿驾马到了最前边。
抚军这一动,场中两人立时觉察到了。慕容冲呵呵笑道:“大哥,抚军怕是看你不行,要过来救你吧。”
“哼。”李穆然一眼瞥过,已瞧见冬儿驾着万里追风驹站在最前。
她手中拿着的是无名剑?
他心头明白,立时两掌劈出,迫退慕容冲后,身子向抚军处纵去。
与此同时,无名剑也已射来。
“呵,区区一柄寻常铁剑而已,大哥是无计可施了吧?”慕容冲阴阳怪气地笑道,手中定野剑晃开剑花,又如梭般刺来。
二剑相交,急切之中,李穆然不及用出全力,无名剑剑尖被定野剑斩下一块。然而定野剑上的裂痕也深了许多。
“寻常铁剑。”李穆然笑了笑,“慕容冲,你没了定野剑,还能仰仗什么?”
慕容冲面容愈显狰狞:“哼,定野剑还没有折!在这之前,大哥等着认输吧!”语罢,又是一招“万里同秋”,向李穆然扫来。
李穆然道:“偷来的招式,还敢在我面前用!”无名剑平挥而出,同样的一招,与慕容冲对上。
两截断剑从双剑相交之处迸飞而出,慕容冲手中断剑还没举起,李穆然已平端着无名断剑抵在了他胸前。
“解药呢?”李穆然冷冷问道,若不是看在解药份上,无名剑早已刺下。比武之中,他一直收着几分力,唯恐伤了慕容冲的性命拿不到解药。可以说,这场比武从一开始就是不公正的,只是他懒得争执,也不屑于争执。
慕容冲呵呵笑了笑,伸手捏着无名断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瓷瓶扔给李穆然:“大哥小心些,划破了瓷瓶怎么办?这丹参凤藻露可就只有这一瓶!”
李穆然接了瓷瓶,转身便往回走。慕容冲轻吁口气,刚要拔步,却见一道白光从李穆然手中闪过,直袭自己脖颈而来。
“啊!”慕容冲大惊失色,想回手去挡,却已来不及。他被吓得腿一软,一跤坐在地上,然而那道白光却在到他面前时猛地下坠,扎在了他脚前。
那是无名断剑。
“慕容冲,今日我割地为证,与你兄弟义断。今后不要在战场上让我遇见你!”李穆然只抛下了这一句,随即按着左臂伤口,向抚军大步走去。
见李穆然得胜而归,抚军上下都欢呼起来。冬儿更是驾马上前,迎到他面前。
她垂着头看他,眸光如水,又是疼惜,又是埋怨:“肩上伤得重么?”
李穆然笑笑,伸手拉过万里追风驹的缰绳:“没事。解药我拿到了。反正还有大半年时间,我们回去看看,那解药里别再被混进什么东西。上次就是我太心急了,拿了药也不看清楚,就……”
话未说完,万俟真等几名都尉也迎了上来。万俟真率先开了口:“将军,咱们接下来怎样?”
李穆然翻身上了青龙驹,朗声笑道:“还能怎样,全军北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