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长安之卷_第一*章 右卫诡谋(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545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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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七日苦战,长安城近在眼前,四周的秦兵全部龟缩城内,一切都以按照李穆然此前的部署进行着。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抚军将军此时已经用不出武功了。

“将军,真气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抚军中军大帐中,仙莫问低声询问着。

仙莫问是唯一知道李穆然身体情况的。他心知将军为了救万俟真,耗损了一身真气,可是这几日每天都征战不休,将军没有真气护体,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李穆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仙莫问:“一个月吧。等打下了长安,就差不多了。”语罢,他轻咳了两声,目光又转向面前兵书。

“将军!”

正在这时,帐外忽地响起李财的声音。

仙莫问挑起帐帘,李财疾步入内,道:“将军,营门外有位女子找您。她说……把这个给您看,您自然知道她是谁。”

“什么?”李穆然放下兵书,蹙眉盯向李财手中的物事,然而一看之下,目光登时一紧。

这不是冬水谷的谷主令牌么!

这么说来,营门外的女子……

他心中一暖,一把扯过李财手中的令牌,匆匆走出了帐门。

然而来到辕门外,却没有见到他意料中的人。

“孙姨?”

李穆然万没想到营门口站着的竟是兵家传人孙平,心中不由起了个突:孙姨不是将谷主令牌交给冬儿了么,怎么这时令牌又回到她手上了。

他起了疑惑,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孙姨神情焦虑,他从没见她这般着急过。

“孙姨,冬儿有事?”李穆然问道。

孙平听了他的问话,却身子猛地一颤,几乎哭着反问道:“她不在你这儿?”

“我?”李穆然一愣,“怎么会在我这儿?她不是在谷里吗?”

孙平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道:“你看看。”

李穆然不明所以地展开信笺,见信上笔迹是冬儿的,内容却是说她知道自己怪错好人,不配再当谷主之位。要出谷去向李穆然赔罪,同时找苻登报仇。

李穆然心中一阵欣慰,可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信的落款是在十五日前,可她如果单人匹马,从秦岭赶到长安,只需七八日功夫,哪用这么久。

“莫非是之前跑错了地方,先往临潼去了?”李穆然暗想道,却随即否掉了自己的猜测,“即便是去临潼,那也应该是在长安到临潼之间,正好能撞上抚军,怎么会还没有赶到。”

长安附近兵荒马乱的,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李穆然心中一紧,看向孙平:“孙姨,您在她之后出谷,一路上可有她的行踪吗?”

孙平重重叹了口气,道:“有。但我怕……哎……”

“怕什么?”李穆然难得见孙平也会如此吞吞吐吐,不禁着起了急,若非心中对她委实敬服,这时早就大声催问了。

孙平道:“你是叛了秦国了,对不对?”

李穆然道:“是。可这和冬儿……”

孙平摇了摇头,道:“哎,就是如此……你之前在苻登的右卫军手下救过冬儿,如今苻登要报复你,大半月前,派了一支百人队又到了宋家镇上,把镇子里的人都杀了。”

“糟了!”李穆然身子一晃,背后一阵阴寒: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忘了这一步,“他们没有到谷里去吧?”

孙平道:“还好。山谷出口很隐秘,他们发现不了,而且知道外边出事后,我们又把林阵加强了许多,防个千八百人不成问题。可也因为这件事,冬儿才确信当日不是你下令杀宋家镇,庾渊并非因你而死。”

她说到这儿,又重重跺了跺脚:“都是我老糊涂了,看她心结打开以为没事了,你师父想着你以后能回谷,也高兴了许多。可没想到她竟然留书出走。”

李穆然道:“您担心她直接去找苻登报仇?可她信中不是说先来找我么?”

孙平道:“是啊。可她的性子你还不懂么?她是直来直往的,一出谷,如果见了秦军的恶行,难保不会一冲动先去报仇。她要真是在你这儿,我也就不担心了。你总能劝服她不去做傻事。”

李穆然静了静,忽地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如果冬儿当真落在苻登那些人手中……天啊,他几乎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对付她。

“穆然,你怎么了?怎么身体这么差?”孙平也瞧出李穆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在旁扶住了他。

李穆然脸色惨白着,只觉心乱如麻,脚下软绵绵地仿佛没有着力处:“我没事。孙姨,您远途而来,我先安排营帐给您休息。其他的事情我要想想。”

然而,苻登却没有给李穆然多想的时间。

孙平跟着他前脚刚进抚军,苻登的使者后脚便到了。

来人手中捧着个正正方方的木箱,对着李穆然极其诡异地笑了笑,将木箱放在地上,没有说一句话。

仙莫问和几位都尉都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脸色惨白地由着那使者自自在在地离开,也不知道军营之中站在将军身边的年长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可见将军待她毕恭毕敬,也知那人必定是李穆然的长辈。

“将军?这木箱子……”仙莫问见李穆然盯着那木箱子怔怔出神,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大着胆子先开口发了问。

李穆然看了看他,随后又看向孙平,见孙姨重重点了点头后,方对其余五名都尉挥了挥手:“各位先回营休息,如有事情我会再召集你们过来。莫问,你留下。”

见五都尉一脸莫名地出了帐篷,仙莫问又开口问道:“将军,我打开这木箱?”他见李穆然满面郑重和防备,只以为这木箱中有机关暗器,不由担起心来。

李穆然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对仙莫问“嗯”了一声。

仙莫问硬着头皮到了木箱前,离着老远,便抽出腰刀来。刀尖抵到木箱缝隙处,轻轻一挑,木箱“啪”的一声打开。

那声音很小,仙莫问却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旁跳了一大步,又用手挡住面目,防止有暗器射出。

没有暗器,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冬儿!”隔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倒是李穆然身边的年长女子先厉声尖叫了起来。

“啊?”仙莫问大着胆子放下了手,然而一瞧之下,也不由得大喊一声。那木箱中是个女子首级,正是建康“佟姑娘”的。

“天啊,将军!”仙莫问跟冬儿并没打过太多的交道,这时突然见到她的首级,更多的是惊吓,可他对李穆然对冬儿的感情却了解得一清二楚,惊慌过后,立刻就瞧向了坐在案后的将军。

李穆然仍是痴痴地看着那女子首级,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那枚首级,其他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穆然,穆然!”孙平已经倒在地上,靠在李穆然的肩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仙莫问看着李穆然呆若木鸡的样子,只觉背后发凉,又转过头去看那首级。他的观察力本就出色,此刻帐中三人,也只有他能冷静下来仔细看那首级,而这一看之下,果然瞧出了漏洞:“不对,将军,不对!这不是冬儿姑娘的!”

他一连大喊了几声“不对”,才把李穆然喊得回过了神来。李穆然这时心都痛得麻木了,一时间竟听不明白仙莫问的话,他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仙莫问忽地一下跨到了木箱前,伸手探向箱中首级。

“你干什么?”李穆然怒吼一声,一把向仙莫问背心抓去。

仙莫问暗自庆幸将军真气全无导致出手慢了许多,趁这间隙功夫,他已抓下了那首级上的皮面具,露出首级的本来面目:“将军,你看,不是冬儿姑娘!”

他一把拎起那首级的头发来,却是个极其普通的汉人女子。

“嗯?”李穆然一下子止了步子,看着眼前这副陌生的面孔,只觉四肢百骸都是一空,脚下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胸腔里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两行热泪也一下子冲出了眼眶:“谢天谢地,不是冬儿。”

“可是……冬儿定然是被他们抓住了。”正在这时,孙平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穆然身子一颤,到了木箱前。他这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也知苻登送来这假的头颅用意何在:苻登是在警告他,下一次……就是冬儿本人了。可苻登既然知道拿冬儿来威胁他,那么冬儿在右卫军中,应该不会有危险。只是不知道,苻登究竟想要什么。

不出他所料,木箱深处,有一封信。

“三日后午时,洛川,以命换命。”

洛川在长安往北千里之外,以万里追风驹的脚力定然能赶到,但寻常马匹却牵强许多……这是决不允许他带随从前往了。

孙平擦干了眼泪,也已到了李穆然身边。她看清楚那信上所言,也明白了过来:“穆然,你别中计,不要去。”

“孙姨……我……冬儿在他们那儿……”李穆然第一次露出了无助,看着孙平,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平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就算你去了,难道他们会放了冬儿么?”

李穆然脸色一变,想了想,又道:“难道等着他们杀冬儿么?”

孙平道:“自然不是。我这次出谷……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你和冬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和我自己孩子一样,我……我扮成你的样子去救冬儿吧。能救下来固然是好,救不下来

,至少您还能好好的,以后来为我们报仇。”

“孙姨!”李穆然大吃一惊,一下子跪了下来,“这是条死路啊!您如果代我去了,以后我有什么面目去见我师父?”

“我知道。”孙平俯身搀他,神情依旧平静,“好孩子,有时间的话回去见见你师父,他很想你。冬儿如果平安回来了,答应我以后好好待她。”一面说着,她一面将谷主令牌塞在了李穆然手中。

“我……”李穆然身子一僵,这是孙姨亲口允婚么?孙姨是谷主,即使这之后谷主之位传给了冬儿,可在众人心中,仍然奉她为尊。但是……要能先救出冬儿才行啊。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忽觉后背一麻,竟被孙平点了穴,动弹不得。恍惚间,他听孙平对仙莫问下着令,要他去找营中最快的马来,还要他照看着李穆然,不要让他随意离营。

在仙莫问眼中,眼前这女子是李穆然的长辈,所行之事又是为了替将军去送死,自然对她惟命是从,纵然将军看着自己的目光足以杀人,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帐找马。

李穆然真气全无,到了半夜,穴道才自行解开。饶是如此,能够动弹后,手脚还发麻了好一阵,才适应过来。

玉棠受了仙莫问的吩咐,一直在帐中看着李穆然,连眼睛都不敢眨。

李穆然看着她的神情,心知自己绝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摸出营寨,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让孙姨代自己去死。

回想谷中岁月,他虽然不是孙平的徒弟,但因为谷中只有他和冬儿两个孩子,孙平待他向来温柔慈爱,在他心中,不知不觉间,早已将孙姨当做自己的母亲一般。

更何况,冬儿被苻登他们抓着,他堂堂八尺男儿,难道只能坐在这里等消息么?

想着那时在建康,他以为冬儿被严国英埋在了山腹之中,他曾那般懊悔,心痛自己无法救她,如今这一切莫不是要重来一回么?

他不想再那么痛苦了。

“玉棠,你叫莫问来,我有话跟他说。”

玉棠战战兢兢地盯着他,不敢移步。李穆然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原本的苦涩倒变淡了些,他微微一笑:“怎么,如今他的话倒比我的话管用了?”

“不是,义兄。”玉棠的粉面一下子烧了起来,“你……叫我出去,不会趁机走开吧?”

“不会。放心。”李穆然摇了摇头,“还不快去?”

玉棠这才定了神:“好!”语罢,翩然离开。

李穆然到了案后,提笔研磨,略一思忖后,下笔如飞。

片刻,仙莫问入了帐,见李穆然还在案后,长长舒了口气:“将军,您找我?”

“嗯。”李穆然仍在写着信,左手一指面前,示意他稍等。

俄而,两封书信均已写好。李穆然吹干了墨迹,封了起来,交到仙莫问手上:“莫问,上边这封信,明日交给君上。底下这封信,等五日之后,如果我没有赶回来,再交给君上。”

“将军,您还是要去?”仙莫问双手一拦,挡在李穆然身前,“您要置抚军将士于何地呢?”

李穆然淡然一笑:直面斥责的话,恐怕只有仙莫问才敢对自己说。

他从怀中取出将军印鉴和令牌来,道:“这几日我不在,信中说得清楚,叫万俟都尉暂代将军一职。莫问,你的才干不在万俟都尉之下,好好辅佐他。”

“不!”仙莫问毅然地摇了摇头,“您知道这是条死路,还要去?”

李穆然颔首:“莫问,如果换位处之,你为了玉棠,难道不会做同样的事情么?”

仙莫问却仍不肯退后:“这不一样。将军,您已有家室了。倘若出了事,夫人该怎么办?”

“阿贝……”李穆然心头一紧,是啊,他已有了阿贝,可今天被冬儿的事情乱了心,竟然将邺城的家室抛到了脑后。他定了定神,暗道了一声“抱歉”,随后看向仙莫问:“我回不来的话,以后大军回到邺城,见了夫人,你就跟他说我死在苻登手中。出外征兵作战,本就是活在刀口上的日子,她会明白的。”

仙莫问道:“您是要我对夫人撒谎了?您是为了冬儿姑娘死的,我……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她。”他大着胆子跟李穆然顶嘴,说出这句话来,不由暗觉后悔。

李穆然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只会让她更难过,何必呢?记得跟万俟都尉讲,如今长安被围,不要主动出战,只安安稳稳地等着城破就好,千万要耐住性子。”语罢,他仿若看不见仙莫问一样,往前径直走去。

“将军!”仙莫问终究不敢真的出手碰他,被他一撞,往边上退了两步,便见他已闪出了帐门,随即,万里追风驹的嘶鸣便响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