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长安之卷_第一五七章 穷寇勿追(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229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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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可靠么?”傍晚时,潼关关内,苻睿和姚苌正在争吵。

姚苌橙黄的眼珠子闪着狡黠的光:“慕容泓大军要退,不正合我们的意么?就由着他们往东逃走吧,长安至少没事了。”

苻睿的眼睛却盯着长安方向:苻坚对慕容泓的反叛起了勃然大怒,如果能够击溃叛军,大获全胜,自己在父皇眼中不会再是以往那个只知喊打喊杀,却没什么用处的儿子了吧。

据说淝水之战,父皇之所以会败,也是因为在退军时被晋国军队追击所致。如今慕容泓也要退军,这难道不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么?

“哼,姚苌又懂什么呢?号称是战无不胜的羌族战王,这一次还不是大败而归?”苻睿斜着一对三角眼,打量着姚苌,满面不屑。

不用看苻睿,也知道这臭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姚苌甚是不满,但如今圣上已对自己起了不满,面对着这位圣上的第四子,自己再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心直口快”:“将军,穷寇勿追啊。慕容泓的军队人数在我们之上,追出去,把他*急了,对我们并不好。”

“哼,你就这点胆子?”苻睿咧嘴一笑,“如今军中都听我的,姚将军不敢追的话,那么就由本将亲自带兵去吧。不过立了战功的话……”

姚苌甩袖出了门:“将军放心,末将决不与您抢功!”

又过一日。

慕容泓一早起来,便安排部将整兵待发,这时,斥候快马回营。

刚进辕门,斥候尖锐的嗓音便叫了起来:“大……大将军,潼关的秦军杀来了!”

“什么?”慕容泓目光一紧:是什么人,竟把他要撤军的消息传了出去!

那斥候刺耳的声音仍没有静下:“大将军,秦军都是重骑,一万八千人已经冲过来了!不出半个时辰……”

“知道了!”被斥候吵得头疼,慕容泓一巴掌把他扇得住了嘴,“啰嗦什么!再多说半个字,杀了你!”

“是……”斥候从马上摔翻在地上,一手捂着嘴,慌张向后退去:慕容泓的威胁并不是假的,之前死在他手下的士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风吹动着慕容泓颌下髯须。一脸的大胡子,却掩盖不住他秀气的容颜。那是慕容家代代相传的美好容貌,可到了他这里,俊秀的面庞,却因虬髯凭添了几分粗犷。那粗犷一如他的兵器——擂山重锤。

慕容泓翻身上马,铁锤对着太阳发出不祥的黑光:“哼,姓苻的小子,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敢来虎口拔毛!既如此,就别怪我了!”

“全军听令,迎击!”

慕容泓的燕兵与苻睿的亲兵交战之时,李穆然已带着抚军大队下了华山。

“将军,在这山里都快把我憋坏了!终于能好好打他一场了!”若不是骑在马上,万俟真几乎要手舞足蹈了。

李穆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抚军总算不必再躲了。这一场过后,苻登自然该知道带着右卫军在长安附近绕圈子的那支部队,并不是抚军的主力了。依着苻登的性子,知道被耍了这一道后,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右卫军东来,伺机报仇。

如此一来,后军也就没什么危险了。

他一直在担心留在后军中的仙莫问。那时仙莫问伤重无法跟着大军长途跋涉,迫不得已留在了后军。此外,后军原本是连望的部队,如今虽由拓跋玄统队,但在李穆然心底深处,仍是最信任仙莫问。把他留下,也是要留他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后军。

手中的金槊被阳光照得很温暖,槊尖带红,不知是有多少人的血染成的,擦来拭去,仍是如此。今日,又该饮血了。

“传命,兵发潼关!”

“报!姚将军,有支部队从关后杀来!”

守关士兵冲到姚苌面前时,已惊慌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么部队?”姚苌甚至连狼皮帽都没有带,便疾冲到了关隘防城之上。

“那是……抚军?”姚苌的眼珠子一下盯到了远处部队高高扬起的军旗,“抚军怎么在此地!天啊……慕容泓,难道那竟是个圈套么?”

五万大军,两万骑兵

被苻睿带走用于追击慕容泓,关内留的三万士兵,都是羌族自己的战力。抚军虽然也只有三万不到,但姚苌却不愿拿这三万士兵跟抚军硬碰硬。

更何况,抚军并不急于进攻。他们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列队森严,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不想进攻,那是为了什么?”姚苌黄浊的眼珠子转了两转,忽地明白了李穆然的用意:他妈的,他只是想牵制住关口留守的兵力,不让他们能分兵去救慕容泓!

姚苌暗骂了一声,手重重地拍在了城墙上:“好个抚军,好个李穆然!竟如此阴险!是去救苻睿那臭小子,还是留守城池……”

救人便须弃关,但那人,终究是圣上的亲儿子啊。

该怎么办呢?

姚苌心中打起了鼓:如果不救苻睿,慕容泓击溃那两万人后,也会与李穆然前后夹击,潼关依旧会破。而到了那时,两面都是敌人,自己插翅也难飞了。

可若弃关而走,以后如何夺回关口?更何况,他与苻睿合并才只有五万人,面对慕容泓的十万人和背后的三万抚军,失去了关口保护,如何能够取胜!

姚苌的头都快炸了,越想便越怨责苻睿。如果那小子没这么刚愎自用,听了他的劝告,此刻五万人守关守得安安稳稳,哪里会有这许多问题!

“哼,李穆然,你早就该死在建康!”姚苌恶狠狠地盯着远处抚军大旗下的白色身影,满心恨意。从第一眼见到这姓李的小子,他就觉得瞧他不顺眼。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是老对头慕容垂的亲信么?

不全然如此。

这个人,长得那么像他记忆中的一位故人,死在自己手下的一位故人。

他不是没有查过李穆然的来历。那是个被人屠尽的村庄,这更验证了他的猜想。可为什么他本人却像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见到当年的杀父仇人,从没有露出过恨意。

是太能忍耐么?

姚苌眼神收紧了。以李穆然的城府之深,的确能做到这一点。可是当年带着那孩子逃走的那个人,会告诉他这些旧事么?更何况,那孩子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

如果他真是那个孩子,如果要复仇,如今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了。姚苌一咬牙:想要赢抚军,除非李穆然主动进攻潼关,到时借助关隘之险,自己的队伍不用受太多伤害,也能给予对方致命打击。

“也罢,就赌他是吧……激他一激,看他有没有报仇的血性。”姚苌沉吟半晌,回头凛然道:“拿我的弓来。”

“嗖”!

一只羽箭划破长空,正插在抚军大队前。

李穆然手搭凉棚往潼关上看去:姚苌在想什么,离这么远射箭,那不是浪费气力么?

“将军,箭上绑着东西!”最前排的士兵瞧见羽箭上绑着一块丝帛,忙拾起箭羽,传到李穆然眼前。

“不是降书吧。”李穆然笑了笑,接过那羽箭,随手拆下布帛,迎风展开。

并不是降书。布帛上只有一个字,然而这字迹却是李穆然极熟悉的。

“凉?”这是师父的玉筋篆啊,怎么会在姚苌手中。

那是一块纯白色的布帛。料子是极上等的丝绸,但边缘已经发了黄,看样子年代已久。

姚苌想说什么?说他与师父是旧识,要我放他一命么?可怎么从没听师父讲起过……不过在谷中和师父提起姚苌时,师父的神情的确有些不自在。

师父隐瞒了什么?

李穆然攥着那块布帛,陷入了沉思。

“将军?”万俟真见李穆然的神情有些发僵,不由在旁出言提醒。他凑得近了,也瞧见李穆然手中的布帛,遂笑道,“这什么鬼画符?姚苌看打不过我们,开始念咒了吗?”

“不……”听人说师父的字是“鬼画符”,李穆然心中有些不快。可是万俟真连隶书都认得有限,更不用提小篆。不过师父写这个“凉”字,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布帛一见就是宫廷之物,难道是在说曾经被灭的凉国?

苻秦灭凉,的确是姚苌带军。

“可是凉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穆然摇了摇头,想起了彼时建康之事。那时张天锡便想着要投降,如今秦国大败,他总算可以如愿了。

等以后有机会回谷,要找师父问问看。他脑海中忽地闪过这个念头,旋即已是一阵黯然:他还有这个机会么?这辈子,他都不能踏入谷中一步了啊。

“师父……冬儿……”他口中喃喃自语着,将那布帛叠好,放入怀中。不清楚姚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显然他是无计可施,才会射出这箭。既如此,就跟他继续耗下去。

与此同时,姚苌在关口上,一直注视着李穆然的动静。

“没有反应么?”抚军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他心虚:赌错了?

正在这时,一声长长的“报”响起,他转头看去,见是跟着苻睿一同出去的参军姜协。

他身上都是血,衣襟破烂,发髻散乱,显见是奔逃而回。

姜协几乎是摔爬到了姚苌面前,大声哭号道:“将军……将军自杀了。”

“啊?”姚苌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他眼珠子瞪得大如铜铃,上前一把揪起了姜协:“哪个将军?”

姜协哭道:“苻将军、巨鹿公……还能是哪个将军?将军带兵到阵前,士兵们见对面有数万大军,都不敢向前冲。将军说不往前的便杀,可是军心散了,竟被慕容泓打得大败!将军……将军被围住,就拔剑自刎了!”

“天啊……”姚苌这时已彻底没了主心骨,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僵坐在地,一言不发。

“圣上的儿子死了……早知如此,应该派兵去救他的。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抚军的三万士兵还在潼关的另一侧虎视眈眈,这该如何是好!”

“弃关而退,将战事失利全都推在苻睿身上。”急切之间,姚苌只想到了这个法子。他眼神一寒,看向姜协,又喊来了长史赵都:“那天我和将军说不可追击燕兵,你们都听见了!”

姜协和赵都两人这时早没了主意,只知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把那天的话记清楚些,你二人这就快马离关,先往北走,再往西走,回长安向圣上求援!”姚苌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了这一番话。

“那么将军的死讯……”姜协脸色一白。

姚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杀气:“如实说。放心,圣上是明君,不会迁怒于人。你们这就走,小心绕过抚军,别被发觉。”

“是!”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对姚苌点了点头,领命下关而去。

片刻后,潼关北侧开一小门,放出两骑,绝尘而去。

“姚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姚苌身边的亲兵统领见将军的脸色缓和,才敢上前问话。

“还能如何?趁慕容泓大军未到,没有和抚军形成夹击之势,弃关!”姚苌脸色一寒,“叫鲁都尉带二千重骑从正面袭击抚军,说什么也要拖住抚军,让大队全都撤退。”

“是!”那亲兵统领身子一绷,迅如闪电般向关内传命而去。

姚苌站起身来,望着关口的抚军,握紧了拳头。

兵不血刃地占了潼关,看着姚苌来不及带走的粮草,李穆然心情大好。

许久没有尝到胜战的滋味,抚军上下也都是欢天喜地的,只有万俟真在将军身后一直叨唠个不停,埋怨他不让自己率兵阻截姚苌的羌兵,白白失去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听着万俟真的抱怨,李穆然不由想起了昔日沔水之畔,燕王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那时他说要留着桓冲的力量,好让他保有野心,日后乱晋。如今自己让姚苌平安离去,说白了也是和大将军走的同一条路。

他始终相信姚苌终有一天也会反秦,既如此,倒不如给他留点实力,让他的野心始终活分着,造反的念头时刻徘徊在脑海中。

更何况,姚苌若果真被*到绝境上背水一战,他抚军纵然能赢,也是惨胜。在这个时刻,他实在不能让抚军遭受打击。

毕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如何吃下慕容泓带来的数万人马。

看着潼关的黑色秦旗换成了抚军军旗,李穆然淡淡笑了笑:“开门迎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