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之卷_第九十一章 久别重逢(1 / 1)

冬水主藏 冬水主 268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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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然回到建康的头一件事便是去找仙莫问。然而仙莫问没有给她冬儿的骨灰,反是告诉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冬儿姑娘也许没死。”

李穆然大喜,二话没说,便跟着他到了狮子山的山洞口。那山洞口经了严府家丁三个月的挖凿,那层灰土连带着堵在洞口的碎石沙土都被清得一干二净,山洞中另露出了一面厚厚的石墙。

四周无人。仙莫问指着那石墙道:“百将,这是机关呐!”

李穆然凑到石墙前,轻敲了敲,附耳听了听动静,又仰头看了看石墙滑出的地方,颔首笑道:“后边是空的,后边是空的!”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双手捏住了仙莫问的两臂,笑道:“她没事!”

然而仙莫问迎头就给他泼了一脸凉水:“奇怪的是,到现在,还没有庾渊活着的消息。冬儿姑娘……我们也没找到。”

李穆然一愕,登时止了笑。他向来都不是个乐观的人,一下子便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冬儿和庾渊一起死在山腹之中。那石墙坚逾钢铁,重逾千斤,这么一封,他连冬儿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他大喜之后又是大惊,身子猛地一晃,仙莫问忙扶住了他,又道:“百将,现在慌不得,要以大事为重。前不久,晋国朝中传闻,晋帝任命毛当为东豫州刺史,镇守许昌。这可是对我们不利啊!”

李穆然深吸两口气,缓过了神。许昌是曹魏故都,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不过离开长安时,他听慕容烈曾提起过一事,说是苻坚打算任命左将军都贵镇守彭城。如此一来,两国各进一步,边境线上,已是压力重重,看来这场大战,是迫在眉睫了。

他定了定心绪,对仙莫问道:“过些日子,秦国会和晋国换俘。这些人中,有已经暗中招降了的细作。”

仙莫问道:“这些战俘都是做什么的?”

李穆然道:“总共一百八十人,都是和尚。”

仙莫问恍然,忽地微惊:“那……岂不是有见过您的人?”

李穆然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正发愁此事。这些和尚都是跟在释大师身边的,如今放回来,如果在路上认出我来,那我就危险了。”

仙莫问道:“是谁提议放他们回来的?”

李穆然冷笑一声,道:“这还用问么,除了姚苌,还能有谁?”

仙莫问急道:“大将军没拦着?”

李穆然道:“两国交换战俘。他们给的是兵士,我们还的是和尚。对于皇上来说,里子面子都顾及到了,还能宣扬佛法无边,大将军怎么好劝。”他轻叹一声,又道:“可惜释大师并不知道我的事,不然这件事就好办得多了。”

当天,他又去拜访了几个严国英的部下。那些人个个都是聪明人,早就明白严国英死在了李穆然手中,见他来了,都是噤若寒蝉,态度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穆然到了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何谓“领头人”。他随口吩咐,无人敢有不从,便连以前不肯拿正眼瞧他的什么梁掌柜、金掌柜,到了这时,也卑躬屈膝的,把他奉为上宾。

查探东豫州兵力和将备的事情安排了下去,李穆然又在建康城中逛了逛,才回了严府。他去了一趟玉宇阁,希望能找到庾渊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但是看到的却是一片破败,一群鲜衣怒马的人在阁中围着庾清吵闹。庾清忙得焦头烂额,难得的是他竟也会陪笑,想必那些人都是惹不起的。

李穆然从门外过,看了此情此景,不由微微摇头,为庾渊感到惋惜,真是大厦倾覆,只在一夕。看来那个人是当真殁了。

回到严家,他见了痴痴傻傻的“严氏夫妇”便觉心烦,而古氏看着他的眼神也充满了畏惧。她是怕他伤了严家刚出生的孩子,李穆然心中明白。他不是没那么想过,可是每次想到冬儿生前很疼爱那个孩子,他就下不去手。他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连小孩一起杀了,等百年之后,他还有什么面目见冬儿呢。

他很庆幸,严国英的家人都是细作,都是聪明人,这省去了他很多口舌。而他也不想多说话,便直接去了冬儿的房间。他不在的日子里,李顺早把这屋子收拾过了,干干净净的,没有石氏住过的痕迹。案上摆了个香囊,也不知是他们从哪儿翻出来的,但一瞧就知是冬儿的手艺。她没有做完,鸳鸯只绣了一小半,针和线也还在。

李穆然攥着那香囊,想着上一个香囊被血染脏了,他曾提起想再要一个。冬儿的女红并不是太出众,绣这小半个鸳鸯,多半费了她几个月的功夫,不知是什么时候搁置下来的,终究没有绣完。

现在这整个严家都是他的,他想怎样就怎样。他将那香囊放在胸口,倒头躺在了冬儿的**,噙着泪睡熟了过去。

次日一早,李穆然醒来,想着今天要去找刘风清谈事情,虽然还想再躺一会儿,但还是强令自己起了身。水刺骨的凉,他洗漱过后,已

全然清醒了过来。李顺瞧他要出门,便去给他备马。李穆然走到严府大门口等着,见四下一片深冬萧瑟,只觉从里到外,都透着寒凉。

正在这时,街头忽然冒出个乞丐。那乞丐对他一笑,招了招手。

李穆然向身后瞧去,他起得早,严府所在又很是偏僻,这条街上,除他之外,再无别人。他确定那乞丐喊的就是自己,手微微按向腰间的无名剑,向他走去。

那乞丐笑道:“我们庾当家的要见你。”

“庾当家的?”李穆然奇道,“哪个庾当家的?”

那乞丐道:“说是庾当家的就是庾当家的,还有别个吗?有你想见的人!”语罢,他转身就跑。李穆然看着那乞丐的背影,不觉大吃一惊:这人轻功竟这般好!

这人的轻功好到让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混入严家送信的人。他隐约明白了那乞丐口中说的“庾当家的”是谁,他不知这是不是个陷阱,可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下去。

李顺牵了马出来时,见李穆然已不在门口。他喊了两声“少爷”,见无人应答,只得扁扁嘴,又回了严府。

李穆然和那乞丐一前一后,一路风驰电掣,不消半个时辰,已从严家翻过了狮子山,来到庾渊江边的宅邸。

他一眼就认出那宅子和冬水谷中的木屋一模一样,心中存了万一的希望,脚下更加快了几分。少顷,他已冲到宅子前,眼见便要进远门,忽地冲出一个壮汉,把门生生地堵上。

“呔,你是何人?”那壮汉喝问道。

李穆然不及答他的话,一止步,继而高声喊道:“冬儿,你在么?”

冬儿和庾渊正在主屋下着六博棋。冬儿听说李穆然一早就来,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庾渊见她坐立不安,就陪她下了一晚上的棋。他一直让着她,冬儿赢得开心,渐渐也就忘了时间,好歹算是稳住心绪。然而她这时听到了李穆然的声音,猛地一下便站了起来,那一盘棋被她一震,登时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她扭身便冲出了屋子,叫道:“穆然,穆然!”

在李穆然耳中,便是天界仙音,也不及冬儿这两声“穆然”来得动听。他一时之间,不知当笑当哭,只觉浑身绷着的劲,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他扶着院墙往里看,院门口那个壮汉在他眼中就如不存在一般。他喃喃低语:“冬儿,冬儿。”这一刹那,什么身份泄露,什么与郝贝的婚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好的,她没有死!

冬儿刚纵到院中,就被老大和十五拦住了。她见廿一拦在门口,堵着李穆然,忙回头叫道:“庾渊!”

庾渊咳了两声,走出主屋,道:“廿一,让他进来。”

廿一这才闪了开,李穆然急不可待地冲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了冬儿。几个月不见,他只能在梦中想她是什么样子,这时见了她,看她安好无恙,比起离开时气色还好了许多,不由又喊了一声“冬儿”,眼泪便落了下来。

庾渊看他的神色,又见冬儿的神色,心中越来越凉。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极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冬儿,你跟他走,还是留在我这儿?”

他这句话一出,李穆然登时向他瞧去。他不明白庾渊话中的意思,可是瞧他看着冬儿的眼神,登时心中一凛。

这个男人,竟也是爱着冬儿的,而且用情很深。

但他瞧向冬儿,心中登时一定。不管怎样,冬儿的心始终在自己这边。

冬儿回过头看着庾渊,她见他这时去了全部掩饰,目光之中只留无限深情,想起这些日子他待自己无微不至,又想起昨晚两人忘情相吻,不由面红心跳,可是这木屋再好,终究不是冬水谷,他人再好,也终究不是李穆然。她歉然对他摇了摇头,道:“庾渊,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对不起。”

庾渊惨笑一声,道:“好,好!”他对老大摇了摇头,道:“让开吧。”

这时廿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侧屋奔到冬儿身边,扯着她的衣服,叫道:“佟姐姐,你别走!”

冬儿心中一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道:“廿八,我以后再来看你。”

廿八抱着她的腰仍旧哭叫着,李穆然在门口看了,不禁有些恼怒:庾渊为了留下冬儿,真是老幼妇孺,什么都搬出来了。他是看准了她心软,才会想利用这一点。

冬儿被廿八哭得心酸,只得拍着她后背,道:“廿八,姐姐答应你,以后一定来看你,你放开我好不好?”

廿八哭道:“你走了,我不开心,当家的也不开心。你们昨晚不是已经好了么,你都答应做当家夫人了,怎么你还要走?”

庾渊等的便是廿八说这句话。廿八还是个小丫头,算得上童言无忌,李穆然听了不得不信。更何况,冬儿的神情,也让李穆然没有怀疑的余地

李穆然听了廿八的话,只觉脑海“嗡”的响了一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冬儿,冬儿也慌了神,忙道:“廿八,你……你别乱讲。”

廿八抹着眼泪道:“我怎么乱讲了,他亲你,你也亲他,你们俩都抱在一块儿了,那还不算是答应了么?”

李穆然这时对庾渊仅有的感激也化为了乌有,剩下的只有怒火。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耐着性子对冬儿喊道:“冬儿,过来!别跟他们多说,我带你回家。”

老大、十五和廿一听了廿八的话,才知道冬儿和当家的昨晚还有这一出,三人齐齐瞧着庾渊,只等他一声令下,说什么也要拦住了未来的当家夫人。庾渊瞧着冬儿的样子,却只觉心痛,他长叹口气,对廿八喊道:“廿八,你怎么那么惹人厌!别缠着你佟姐姐。让她走!再不放手,我要恼了!”

廿八这才恋恋不舍放了手,奔到庾渊身边,瘪嘴道:“那个坏蛋长得比你还要俊呢,难怪佟姐姐选他不选你。”

庾渊这时没心情理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冬儿走到李穆然身边,李穆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紧紧拥进了怀里。李穆然笑了笑,在冬儿耳边道:“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冬儿被他紧紧抱着,想着这三个月他定然心中难过得很,不禁愧道:“都怪我笨,让你担心。”

李穆然温然道:“是我大意了,不怪你。”继而,他放开冬儿,对庾渊略一拱手,道:“庾公子,大恩不言谢,你以后但有差遣之处,我随时听候。今日就此拜别。”语罢,他拉着冬儿,便要离开,然而庾渊这时却喊了一声:“慢!”

两人转过身来,见庾渊几步已来到院门口。他跟李穆然两人离得很近,老大、十五和廿一忙赶到他身边,齐声道:“当家的,你小心些!”廿八跟在后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怔怔地瞧着几人。

李穆然这时已有些按捺不住火气,他冷冷看着庾渊,问道:“庾公子有什么事情?”

庾渊正色道:“她既然选了你,我愿赌服输,但我要替她问你一句话。”

李穆然看了冬儿一眼,见她一脸迷茫,心知她也是不知道的,便道:“什么话?”

庾渊道:“你先前以为她死了,自然明白她在你心中的位置。那你现在愿不愿意跟着她一起回谷去,死心塌地陪她一辈子?”

李穆然一怔。他这时猛然想到自己在长安订的婚约,想着自己的理想,心知陪冬儿在谷中一辈子,是断然不行的,可是要他在这里承认,无异于把冬儿拱手推给庾渊,这句话,也委实说不口。他狠狠瞪了庾渊一眼,道:“这是我们俩的私事,庾公子未免管得多了一些。”

庾渊听了这话,登时明白了过来,不由怒道:“你要是愿意,为什么不敢说!”

冬儿却还是不死心,她抬头看着李穆然,柔声道:“穆然,我……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现在告诉我吧,好么?”

李穆然看着她纯净如水的眸子,他对她实在瞒不下去,只得缓缓说出了口:“我不能。冬儿,我……我已经有了婚约了。”

冬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原地怔立了不知多久,忽听庾渊怒吼了一声:“姓李的,你知不知道‘负心薄幸’四个字怎么写!你以为她死了才没几个月,你就去和别人订婚约?”

冬儿只觉恍惚间,庾渊冲了上来,继而被李穆然一推,摔了出去。老大、十五几人都怒喝了起来,李穆然抽出了无名剑,而后庾渊叫了他们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身边,可又好像和她没有关系。冬儿的泪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开了李穆然的手,然后木木地往外走去。她心中只想着一句话:“他有了婚约了。”

李穆然赶到她身边时,见冬儿已哭成了泪人。他也不禁落了泪,心想怎么阴差阳错,竟成了这个样子。他想抱她,可是冬儿眼神空空地瞧了他一眼,便像是点了他的穴,让他不敢往前走半步。

不知哭了多久,冬儿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回过神时,已到了严府自己的屋中。她见李穆然静静地坐在对面,想着他说的话,只觉心如刀绞。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和谁?”

李穆然道:“郝贝。”

冬儿点了点头,强笑道:“她对你很好呀。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她的笑比哭还难看,说完这句话后,便对李穆然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李穆然被她推出了门,他刚到门外,她就把门关上,连门闩也一起销上。他隔着门,听她在屋内闷声大哭着,几乎想回自己屋里用暗道再过去。他想跟她说他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可是她终究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郝贝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也是个平凡人,也有心软的时候,他又能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