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惊变(七)(1 / 1)

几日的降雪,天地间已经铺着厚厚的一层,尽管严寒逼人,却减退不了魅族人们的热情。

“今日祭祀之后,族人将迎来光明,不再躲在阴暗后过活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人们热情膨胀,推推搡搡赶到一个广场。

那是族中最宽敞的地方,也是祭祀所需之地,如今,搭建起一座露台,底下已经围满群众,个个交头接耳。

“凌波仙子长得什么样?能拥有这么强大的魔力,让我族重建光明?”

“据说,那是主上的女人。”

“这我当然知道咯,那凌波仙子,唯有与咱们主上心心相惜才可解除那伏在族人周身的魔咒。”

人们悄声议论传中。

那广场一旁有个大大的,以黑布相遮挡的笼子,让人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有在凑近它时,偶闻一些微弱的喘息声。

天空,雪花簌簌而下,落在脸上,冰冷刺骨。笼子的黑布,亦被染上厚厚的一层,这时候有族仆上前,将那块黑布扯了下来。

“啊...”

人群中,有胆怯的惊叫出声,有些,则捂住双眼。

我睁大了眼,握着的拳头紧紧抖个不停,一口气梗在胸口,无以名状的悲伤直窜上脑门,只觉天旋地转,连站稳脚跟的力气都没有了。

笼内,嗜奇那只原本凶猛的动物,此刻虚弱地卧在里面,它的头垂着,若不是那轻微的哀嚎声,着实另人看不出它还有生命气息。

像是感应到我炽热目光,嗜奇的头慢慢抬起,望了我一眼,“吼..”

只是它的叫唤没了之前的霸气,更多的是惊恐。

灵兽,或许它早就感受到自己将要有什么遭遇了吧?

见到我被族人押着,它似乎来了劲,撞了那笼子一下,然,笼子周身都是扎满了如针一般的铁刺,顷刻间布满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纵横交错,有些,深可见肉。

被铁刺中的地方,血渍结痂,它动一下,那血便会汩汩而下。

“呼!这就是那只保佑彐国的灵兽吗?据说凶猛无比,此刻看来也不过如此呀。”

人群中开始又有好事者偷偷议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主上正是用它来猎杀鲜血,好维持我族人的寿命!要不然,你认为我们中了那妖术,怎可安然活到今日?这事多亏了它呢!”

“不是说还有那灵物一起作为祭祀的吗?我怎么没看到?”

“喃...不就是那个大又张得奇怪的动物吗?看见了没,就是它。听说要将它与凌波仙子一起火烧祭祀,那缠绕我族多年的咒语就不攻自破!”

“哇!好神奇!”

“那是!我族人重获光明,就靠他们了。”

自称知情人的爆料,我恍然大悟:那此与彐颖出逃时,在地洞中见到的嗜奇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原来,彐曳用它猎血,好补给那所谓的中妖术族人。

那么,也就是说第一次见到嗜奇吸食狂性大发,滥杀无辜,实则是彐曳一手制成。

而我正是那解除魅族蛊惑的人,所以它才对我生好感,也正是这样,它三番两次救我。

天色渐暗,广场周围掌了灯,将四处照的皆是一片昏黄。

“吼...”

嗜奇又一次撞得那笼子砰砰作响,它哀嚎,眼睛痛苦无比看向我这头。同时,庞大身躯已是血肉模糊。

“它认得你?”同是被押着,离我不远的青坳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嗜奇,惊奇的呼到。

我迷迷糊糊点头,脑袋些许昏沉,无形中似乎有种痛楚在慢慢逼迫我而来。

胆怯的人们被嗜奇这一举动吓坏,原本靠近它的脚步不自禁后退...

那原先自称知晓很多秘密的男子,满意地瞅着台下那些惊恐的面孔,“你们不用怕,它现在已经完全被制服。”

说着,他瞟了广场四周没有长老在场,就径自绕到笼子后面,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一把将拽着嗜奇头顶的一只角,一扯,将它血肉模糊的兽面,面向众人。

“真的是嗜血的怪物啊...”

“可不是吗?都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鲜血了。”

“可别一面之词评价它,若没有它,咱们早活不过今日。”

“那是那是...我族明日的光明,还得靠这丑陋的怪物呢。”

“哇...”人群中,有孩子被吓哭了,妇人哄了几声见不管用,索性捡起地上的木棍,朝着铁笼内扔去,“不哭不哭,看,娘打这丑陋的怪物...”

那木棍咂中嗜奇身上,使得本性凶猛的它怒吼了声,忽地一撞笼子,吓得人群又是连连后退,但也使得自己身上处处伤痕。

不知为何,嗜奇身上的痛似乎加在我这儿,瞬间只觉得一把锋利的刀子,刺中自己。

“唔..”

我低语,哀了声。

“都别吵闹!长老们快入场了!”族仆见众人这般肆无忌惮,惹到灵兽大怒,这才出声制止。

这一嚷嚷,周遭的人群全部安静下来。

而我,

腹部却是突然一痛,似是血肉猛地被人撕开一般。

我不由痛的摊倒在地上,额上也渗出极细密的汗来,那地上的白雪,只用指甲抓出五道指痕来。

青坳听到动静,忙挪了脚步,转眸便见我神情痛苦的倒在地上,顿时一慌,想要过去扶我,但又无济于事。

他只急得大呼:“喂,你怎么了?”

我痛的只说不出话来,那痛一阵阵袭来,只如汹涌海浪,我死死抓住按住腹部,几乎用尽了力气:“我...”

孩子,你也是否伤心得不想存活了吗?

我惶恐极了,莫不是腹中的孩子可能承受不了连日来的折腾,要坠掉?

青坳一怔,急急抓住一个族仆:“彐曳呢!彐曳呢!”

青坳的这样直言不讳,本就触了魅族规矩,但见他脸上焦急愤怒,只将那族仆唬得说话直磕巴:“在..在..”

我额上渗出大颗的汗珠来,打湿了鬓角,身上的衫子也皆已湿透,整个人只像是泡在水里,唇上咬得猩红一片,隐隐的渗出血来。

青坳吓得手足无措,焦灼的喊着:“水仙!”

那族仆也神色惊慌,站在我身边,扶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场面失控之极,只听广场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群身披灰色长袍的族人,缓缓靠近广场中央。

那魅族仙人一脸沉重,朝着痛苦不堪的我走来。

青坳见状,只朝后微侧脸头,沙哑道:“把那红绳子给她。”声音中竟含着隐隐的怒气。

在先前的打斗过程中,我手中(秦洛给的保胎绳子)不知何时已掉了。

青坳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然,顾不得我多想,又一阵疼痛袭来。

魅族仙人张脸满是皱纹的脸,咧唇一笑,纹条纠结斑驳,极是默然:“坳皇子,祭祀差不多,该是时候上路了。”

青坳闻言只微微的握了握拳,转过头见我将唇咬得一片猩红,不由朝魅族仙人喝斥道:“扶她起身,别让她在趴在雪地上了!”那严厉的怒吼声使押着他的族仆身子一抖,吓得不轻。

魅族仙人缓缓扫了青坳一眼,挥挥手,族仆得令把我扶起。

此时的我,本身痛极,意识渐远...

水仙,你要振作,熬过去!

水仙,你的身子还有别的生命,不允许你倒下!

水仙,忍着!

深呼吸..

深呼吸,平缓...

腹中孩子会没事的,深呼吸...

在那遥远的一空,隐隐约约听到了奶奶的呼唤。用着生命叫唤,声声透彻悲凉...

意识渐渐迷蒙,只隐约听到奶奶低低哭泣,奶奶向来是坚强的人,这会子为我哭只怕是心疼到极处,心中又酸又痛,只想张唇安慰,嗓音却似卡在喉咙里,怎样也发不出声响,我头脑昏沉,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却在此刻听到族仆一声通报:

“主上来了!主上万岁!魅族光明!”

接着,便是一通震耳欲聋欢呼声:“主上万岁!魅族光明!”

那声音,自是喜欢到了极处,怎奈眼皮沉重,怎样也抬不起来,极力睁开眼睛,只见彐曳缓慢向我走了过来,他嘴角留着笑意,双目却是迷离。

魅族的人对他做了什么?

我不信他会这般对待我。

就算我不相信彐曳的话,但秦洛不会欺骗我!不会!

脑海中响起秦洛的话:水仙,哥哥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哥哥爱你,也爱未出世的孩子。

突然感受道一股酸楚,心中悲戚,不觉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含泪沙哑唤道:“曳...”

彐曳身体恍惚一颤,只见他黑色袖角上抓着我的白皙纤细的指,不由抬眸看我...

灯火昏暗,他眼眸迷离,我神情悲伤,却似尚在梦中...

然,下一刻他只用另一只手掰开我的指,飘渺之音:“祭祀,开始。”

而我,只执拗的抓住不放,袖子被抽出来,只去抓他的手。

我的手柔软细滑,只如玉一般的触手生温,他的手不觉轻轻颤栗起来,只用力从我掌心抽出来,混乱中,只将指上的黄色尾戒挣落,无声掉入我掌心。这时,族仆儊拥我离开。

青坳握了握拳,狠狠瞥了彐曳一眼,喝道:“彐曳,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失去心智,但我会告诉你: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彐曳只是看着青坳的反应,转身大步而去。

一些族人跟随彐曳离开,此时的我被几名族扑押着靠近广场中央,那有个粗又高的木头桩子。

木头桩子前方的大火熊熊燃烧!

许是靠近火焰,身上的湿气得到烘烤。

扑面的风雪气息,扑到我的脸颊,一丝丝生裂的刺疼。

突而,有人扯过我手臂,在我来不及感应之时,那人只将一粒颗状物体强自给我喂下去。

只觉一缕清香溢满肺腑,缓缓将那疼痛逼走,浑身却乏力的没了一丝力气,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幽幽睁开眼眸...

只见一双清澈美眸,在那火光照耀下,明灭不定。

恍惚中,眸子的主人对我微微一笑..

我脸上皆是汗水,鬓上也泛着湿意,本就狼狈之极。这一笑竟如瞬间熄灭的璀璨烟火,我突觉得隐隐的心痛,像是有一根指轻轻的拨弄着心弦,似痛非痛,似伤非伤,瞬间塞满了胸口,堵塞的难以动弹。

小青..

眸子的主人,是小青洛。

小青身着魅族统一服饰,再加上族中规定不得租仆多言,正好瞒混过去。

小青不是出宫了吗?难道是秦洛一手策划的?

秦洛,我深信她不会害我。

小青神情淡漠地与几个族仆把我绑在木桩上,仿佛方才那小插曲不曾发生过。

待一切准备完毕,耳闻那仙人一声喝:“我魅族光明的日子,即将来临!”

一时间,广场寂静无声。

我微微睁眸,火光闪烁,只见彐曳脸上忽明忽灭掉优美轮廓,肩上绣着繁复的团龙,丝线细密,应着那明黄的色泽,只逼得人不敢注视。

天地间这样静,仿佛这辈子都会这样静下去。

广场上空忽而刮来一阵狂风,吹得雪花乱舞,发出沉重的沙沙声,在这样的暗空,听得那么真切,我阖着眼,气息微弱,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原来自己那么瘦弱,像是一缕轻烟,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光明...光明...”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躁动。

应着灯火,我一张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眉头紧皱,在眉心皱起细微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