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侍寝(一)(1 / 1)

三天后。

站在朱檐之下,望空际艾雪飘下,小院腾起幻渺如雾的景色,熙熙攘攘随风飘洒,落到我的脸颊,却在突然间融化。那沁凉之感油然而生。我伸出一只手接着朵朵雪花,清凉的雪儿将我的双手沾满,冰冷的,顷刻间又变成了水珠,至手指尖咂落地面。

这几天的雪一直没断过,却也下得不大,断断续续。

三天前,那个疼爱我,用生命保护我的男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又唯独我一人。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注定了,我不能拥有自由,渴望不到想要的生活。

残酷,一次次的将我身边的人夺走,而,可笑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参与的。似乎所有事情是这样,他们的死,都与我有关。

“水仙,只要你乖乖的,他们就会好好的。”---那魔鬼的话又出现在我脑海中。

我望着眼前一切,心绪千回百转,心头的痛却早已痛过了,没了知觉,只能这样傻傻的站着,想着那些只属于我与彐靳的回忆。

“水仙,我很知足...”

“水仙,我彐靳...从..未..悔..过..”

那一字一句的坚定,又回荡在我脑中。回想与彐靳的点点滴滴,我的痛苦被埋没,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是的,他用自己的命证明了他对我的爱,而且他对我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此生能得此情,我不枉在人间走一遭。

可是临终他却说:即使不是那利箭,他也熬不出这个冬季。

他说他累了。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即使告切自己要放任,心底终究是会忏悔一辈子,无法走得出。

耳闻一阵轻如风的脚步声正朝我走近,黑影飘然晃过,已与我并肩而立。

收回视线,我蓦然侧首凝望那张褐色的侧脸,依旧悠然自得,目光凝望着皑皑白雪。

没有人看的透他在想些什么。

三天前他在儊军的乱箭之中为我化解那些利箭,保我一命,却任由彐靳遭到乱箭刺身。而后,在我昏迷以后,他又把那早先为我准备的假死药倒入我口中。使得糊弄到应贞将军一群人,自认为我死了。

然后,他带上我来到这儿,安生坐看晨起幕落,而儊军也未再派人来诛杀我,我就是这样安安全全的待在这个地,却未再见过他一面。

现在他的突然到来,我也是冷眼而观,他却不说话。

“是不是你?”我很平静的问他。

“什么是我?”他反问。

“你早就料到儊军的人在查找我们并要杀人灭口,也深知彐曳的手下会前来,你在那小店等候出手,却见到我们也不避嫌。你是何居心?救了我,却放任彐靳死去。你可知道彐靳也是你的弟弟,为何这么狠心?”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你是这样看我的?”他收回虚幻的视线,侧首对上我的眸,看往我眼底最深的一处。

突见他的嘴角边勾勒出若有若无的淡笑,依旧风雅犹绝,却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意,似喜非喜,似痛非痛。

“知道这三天我为何不来看你一眼?”他后退一步,将目光投放回乱雪纷飞的小院,负手而立,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

“彐靳的死,我知道你一时间不能接受,所以我给了你三天的时间让你好好理清自己的心绪。如今三天已过,放的下的,放不下的都应该放下了。”

“放下?你以为放下那么容易?青坳你从小孤立而生,你从不与人称朋道友,更别谈那些儿女私情,甚至你连自己的孪生哥哥也毫不在意,你从来不知道何为情,何为爱,既然不知,那你就请不要对我说放下,你没有资格。”声音微微起伏,我讨厌看到青坳那副对任何事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任何事都说的那样轻松。

“对,我没有资格说爱。”

突然间他的声音涌现出愠怒,面色越发发褐,言语激烈:

“但是我不允许你继续消沉下去,给你两条路,一条,现在离开这儿,回到彐曳身边,爆发你的仇恨。另一条,留在这儿,自生自灭。”

仇恨?自生自灭?

这几个字从青坳口中说出,我却觉得异常发冷。

原来他的目的是要我回到彐曳身边,仇恨彐曳,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我两个都不选”我迈出步伐,走出了长廊,顷刻间飘飘洒洒雪花将我的衣衫挂满,无情的风雪席卷在我身上。雪浸入我的脖项间,融化,冰凉感触透彻心扉。零落的发丝沾在我的耳边,我想此时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吧。

青坳站在原地,没有阻止我的行为,飘乱飞洒的鹅毛雪花遮挡我的双眼,早已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我想那应该是嘲讽吧,这样懦弱的我。

我闭上眼,头扬起,任由雪花扑洒在面上。那透彻的冰冷,却也在提醒着我那些无法躲过的事实,终究,无法逃得过沦为他人手中棋子的命运。

“让我帮你选择,第一条,回到彐曳身边。”他道。

“彐曳..”我囔囔重复。

“对的,从你选择跟随彐靳那刻起,你就输了,其实你早就知道他身体快要不行,你却执意跟了他出来,反而让他死得更快。其实,害了他的反而是你,你可知道?”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而来,我一抹面上的雪泽,却又怎么也抹不干净。

“那帮老家伙认定了彐靳夺走了你,誓必要杀了他,而儊军认定了这一切都只是彐曳的计划,从你们脱离彐军时就出动查找你们,杀人灭口。”他继续说道:“虽我早料到你们将面临什么困境,但却救不了彐靳,你得明白,彐靳的死,早已成定局。就如我一样,在那帮老家伙眼中,谁威胁到彐曳,谁就将遭到抹杀令。”

他说着,愤怒使得其红瞳如火。

我点了点头,今日将会是我最后一次为彐靳放纵。

我道:“青坳,我能帮你,你信吗?”

“我信。”他冲我点点头。

听到他的答案,我的笑容渐渐敛去,缓缓又说:“从今日起,那个优柔寡断的水仙已死。”

青坳不说话,依旧静静的站在廊前凝视着我。

我张开双臂迎接着那倾落雪花,放声道:

“明日我便进宫见王上,重新做回那个冷情冷心的水仙,今日请再让我放纵一次吧,一次就好。”

“青坳,你知道吗?我刚出生那会,有一个算命的先生说我是克星,乃常世间之人,不但克死了父母,还克了奶奶。先生说我活不长久,最好也别活下来,否则会殃及家人。可是我奶奶不理会,所以我叫水仙,奶奶说水仙易活,生命力极旺,极算大风大浪也傲然盛开。果然,我活了下来,安然无恙....正当我庆幸终于脱掉那压重在身上的那克星包袱时,却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异世。我已经不得不相信那名算命先生说的话了,原来我真的是克星,凡是我的朋友,接近我的人,皆会一个一个离去。”

在雨中,我笑着将目光投放在青坳身上,娓娓叙述着心中的悲哀。

眼中渺茫,似乎看到了于梓烟、申儿、小青、彐靳...

青坳的目光却闪过诧异,一双黑色的瞳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眸子,仿佛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多么讽刺的事儿啊,若是我不叫水仙,兴许就早死了,也不用这么生命力旺而死不掉,祸害这么多人。”

我依旧笑的放肆,笑的狂傲。

寒风狂起,鹅毛大雪乱飞,空中都是沙沙作响的声音。

X

臣相死后,彐国朝堂内部发生变故。

彐朝如今弄得人心惶惶,叛乱逆臣还在缉拿,又与儊军攻打,在外人看来整个彐国有些错乱,不敌儊军。

然,那执政之人却是无惊无险,永是一副慵懒模样。

忽明忽亮的烛火朦胧在眼前,我抿着唇,一语不发。

双膝跪坐地毯之上,任由面前案几上的菜肴逐渐冰凉。

窗外婉转吹来一阵凉风,撩拨起我碎散的鬓发,发弦一动,才让人觉得,好生凄凉。

“夜里寒气重。”

小青起身,落足极轻,穿过重重帐幔把吱呀作响的窗户合上。

小青没有死,是给我最大的惊讶。据她回忆,那晚前去找彐靳告知我的猜测(俘虏是彐颖,万万杀不得),之后彐靳便一马当先地区见皇帝,然而却被罚跪,而她则捉走了。

她说最后关头多亏了郡主给的免死金牌,但也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想到把那金牌给彐靳,或者我、彐颖,总之,在她看来我们的性命比她珍贵多了,但是终究还是用那牌子挡过一死。

小青见了我后,莫不是哭泣加自责,声称没有完成郡主的嘱咐照顾好我,让受委屈。

我笑笑,轻描淡写道:“过去的事,我早忘却了。”

她楞住,却也不再说什么。

...

旋即,她转回身深深望了一眼我,道:“水仙,你吃一口吧?”

置若罔闻,我宛如一尊雕塑般动也不动。

回到宫中,我至始至终都无开口说一句话,似乎又回到了先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时候。

小青长叹一口气,上前拾起盘碟,又说:“我去把它们热热,再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