彐曳走了,而我却再也没睡着。
于是,我起身,披着裘袄,一如既往的来到窗前,望着窗外依稀飘沙的雪花。
冷凛的北风依旧侵袭着我的全身,我的脸色已是一片冰寒。
刚站在窗口一会儿,便见立在不远处背对着我而孤立的彐颖,如墨的发丝垂在灰色的衣袍上舞动。
“彐颖。”我探过身子,发现他已抬步离开。心中一慌,赶忙举步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而那窗口生生阻挡了去路。也多亏了这一小插曲,顿时想起自己此刻是个‘娘娘’,于是便慌慌张张的找来一件淡薄棉袄套在身上,头发随意盘起如个宫女一般,这才疾步出门。
当我出去之时,他似乎也在刻意等候我,耳闻我快走进他时才继续抬步,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在正合宫外。
而我,丝毫顾及不了那么多,提起裙摆便追上去。
许是我伪装得精致,却也无人发现到我私自出来。
一路尾随他,直到在那密密麻麻的竹林间...
他止步,缓缓转过身子,悠然而唤:“水仙。”
听那话,我的步伐猛然一僵,心底百感交集。
“水仙,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很弱,悠远而绵长,与凌风一并轻柔的吹进我的耳中。
我的嘴唇哆哆嗦嗦,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于是乎,我立刻迈出步伐,奔向远处那个灰色身影...
我的腿伤还没痊愈,由于跑的太快太急,几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彐颖似也见我跌跌撞撞的模样,不禁也迈开步伐朝我走来...
还没站稳脚步,我便用力扑进他的怀中,头靠着他的臂膀,紧紧搂着他的腰,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我而去。
我哽咽出声,酸楚涌上眼眶,动情的唤道:“彐颖,别走,别离开我,我怕...”
他的手也轻轻拥着我,轻声道:“别怕,我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语...
怎这么悠远...
岂...
突地,我莫然松开双臂,直直后退一步,眼睛不眨不眨的盯着他---青坳。
身上的温度逐渐消失,‘彐颖’这才顿住,随后双手环臂,嬉笑:“这么早就被识破了?”
我抬眸,以一双冰寒刺骨的眼瞳盯着他,冷冷开口:“这个捉弄不好笑。”
“原来你在乎的人还有这么多呀?告诉我,除了宫中那个,和我装的这个,还有谁是你所放在心上的?一贯看你冷冷冰冰的模样,却不想原来你是个情谊女子。”
青坳抿了嘴,他收起环臂的动作,一气呵成的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
我对着他的眼眸,寒风拂来,干涩的嘴唇张了张,才启音:“说吧,费劲千辛把我引到这儿,有何居心?”
“逗逗你玩儿就不行了?看来你真的生气了,不过,这小子虽人已不在世上,但却混得被你这冷眼女子牢记心中一辈子,倒也值得。”
他下巴轻扬,面容桀骜。
我忽觉心口砰然一击,几许苦涩,夹带着意味不明的疼痛,就那么蔓延至全身,我转身,背过他去...
“他..他真的丢下我一人了..”
尾音,抖个不停,缓缓停停,始终找不准一个能落定的地方。
似说给别人听,又似自言自语。
“对。”青坳一字铿锵,头顶之上,化为冰的竹枝被风吹起,发出磁磁声。
他的话,让我直觉寒意顿时由脚心直冲全身。
然,我却没哭。
而是,无言的站在那里,安静极了。
然而,青坳的一双大掌将我的双肩一起握在温暖的掌心中。
“你的多情,注定你凄惨的一生,但是我不允许你这么已情已意的沉沦下去。听好了,宫朝之中有人对彐曳不利,他们动不了他半根指头,只是唯恐会在你身上下狠手。想必你应当知晓得凌波仙者得天下这个传言,他们早就想灭你,而你却被彐曳囚在正合宫,纵然他们恨怒却也不敢踏进正合宫一步。所以,你时刻警惕自己,别再犯今天的错误,也别再轻易听由谁的甜言话语,极时是彐靳也不可失了戒备之心。”
青坳褐色之颜沉静,邪魅的眸子一瞬不瞬定在我脸上,那样的语气,分明已能关心的成分。
我低语:“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不是也想要我命吗?这样很好,死了一了白了,也看够了你们的争争夺夺。”
“不,你不能死。”他的掌心转过我的肩膀,与我再次对视,一笑,道:“这么烈性子的人,怎会那么想要死。”
“人不到万不得已哪能求死,你若是想死,我就可帮你,一瓶毒药,立即见效,怎样?”那话语讽刺味道极浓。
青坳掏出一瓶小巧儿精致的陶瓷瓶子,盖得严严实实。
他递给我,续而严肃的道:“这是匝死的药,我给了你只是为了防你遇险不测,不过你也休想利用这药丸来装死好掏出我的手掌心,你知道的,我会取你身上的血,哦,更确切之说应是彐曳要取你身上之血,至于他破了那蛊毒,我自也是恢复安然。”
话完,青坳便把那瓶子硬塞到我手中。
我咬牙切齿,冷笑道:“我一直在你们监视控制当中,还会有什么不测?你多此一举。”
“是,我想要你的血,做梦都想着要,打从我知道那个荒唐的祭祀之后就想着找到凌波之女,我费尽心血查于梓烟,只因那本破烂蛊书记载凌波之女和她模样相似。当我遇到你这个真正凌波女时却还白痴的命你替我查找于梓烟下落,这么多事情足以证明我是有多渴望用你的鲜血解除那臭蛊!”往事不负重堪,青坳眼中燃着愤火。
“我只是不想在时机未到之时,你就因为自己的敢情用事而被他人取去脑袋。”他道。
我突睁眸看他,翦水双眸秋波盈盈,却泛着点点漠然,半晌才轻启朱唇:“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不干脆自己去取了他们的命,省得整日茅盾着徘徊在杀我与保我性命纠结中。”
他已然冷了脸,嗤笑开口,声音冷洌:
“非也,想必你应听闻妖魅一族之人受了什么罪,世人有多恨他们,倘若曝光,定会惨遭灭绝。”
我顿了顿,目光犀利的投在他身上,淡淡道:“这就是那些人想要杀我的原因?我若死了,没了破蛊毒之人,妖魅一族定会原型毕露,到时候不止彐曳,你,连同你们族人老老少少都得死去。所以你才这么保我性命,唯恐被人占了上风,取了性命。”
青坳脸色微变,随即不在乎的笑道:
“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你的顾及大权已经出卖了自己,实则你也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你大可不必顾及全族老少,将我困囚,到解蛊时机那刻杀了我便是,但,你却没有。你这么做实际是在帮彐曳,和那群曾经试图杀了你的族人。事实是:狂傲自负的青坳,却是个善意之人。”我的话语间不含有些幸灾乐祸。
敢情用事?只怕这四个字是用来警告他的罪有应得。
风,带着冷意吹了进来。
“错!”闻言,青坳不以为意的挑眉。
他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不想自己都还没出手,这帮族人却已成为旁人的嗜杀对象。”
“东西我已到手,你的事随你的便。”我回身,与他插身而过,止住脚步,淡道:“谢谢。”我望了眼手中药物。
冻成冰的竹林,在风的吹拂下滋滋滋的声响清晰异常,声声敲进了我的心底,不免有些烦躁。
青坳在我身后静静的看着,眸子放出异芒,道:“听闻你去看过于梓烟的坟墓?”
脚步顿住,我十指轻轻扣着,冷道:“是。”
我的话音方落,便听闻一阵嚓嚓嚓的踩雪地之声匆匆奔来,口中说道:“然后呢?”许是在我身后看了久久,他已察觉得出我腿脚不方便。
他停住脚步,身子微微倾下,眸子随意扫了我裙摆一下位置,道:“受伤了?”
“是。”我冷声回应。
“口气如此冲,我断想,那女人应当..”
我凤目微挑,声音有些抬高,打断他的猜测:“看我也救过你的份上,恳请你高抬贵手,别再作弄我。”我指的是青坳说:青坳说于梓烟被遣出天牢,怀疑并没有死的事。
然,青坳却大惑不解,他道:“不就伪装那彐颖引了你到这里,你这性子可甚是难以捉摸。”
我不想再跟他扯下去,淡然应道:“对的,若还想享用我的鲜血解你们身上那些破蛊毒,那就别在有事没事招惹我。”话罢,继续举步缓慢而行。
“鲜血...你这一提醒我到想起来上次吸你的血,可真是难咽极了。”
“喂!你真气到了?!”
“彐颖对你真有那么重要么?!”
“你可清醒过来!解雇需要心心相惜,你心装着他人,是解不了的!道时候不止你死,连同彐曳,我,整个族人都会死去的!”
“你真这么走了!”
我一路步履踉跄,急急避开身后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叫,穿过整片竹林,只觉越走眼前便愈发暗,冰川竹条沙沙之声令我觉得有些恐惧黯然。终于,我再也支持不下,一屁股落在雪地之中。
索性整个身体张开,躺在上面,感受那至背脊处传来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