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电话守了近半小时，顾欣然终于接到了从d市打来的电话。可惜，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d市医疗水平有限，检测仪器相对落后，查出来的结果也不够明确，医生不敢冒然下结论。

“那现在要怎么办？”苦等半天，竟然是这个结果，顾欣然也有点不耐烦。

“李主任建议最好还是送回b市做详细检查再确诊。旧伤本来就没痊愈，现在又来这么一道，马虎不得。”随队军医小林语气凝重。

“我哥的身体状况能坚持吗？”d市和b市隔了近三百公里，只有汽车一种交通工具，顾欣然还是不太放心。

权衡再三之后，小林给出了乐观的回答，“老大的身体底子好，外伤恢复得很快，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哥是什么意思？”林医生只能给个建议，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哥哥。

“他当然是想尽早确诊。”虽然不危及生命安全，但毕竟极其重要的支撑部位，如果真的出现不可修复的病变，左腿可能就这么废了，老大心里有多着急小林都看在眼里。

“行，如果已经做了决定，还是尽早动身吧，早点确诊，大家都安心。”安心二字说来容易，可要想真的安心，还需要继续等待。

和林医生通完电话之后，顾欣然第一时间把情况如实向嫂子做了汇报，“可能要回b市检查才能最后确诊。”

等了半天居然是这么个情况，叶杉杉的心情也和顾欣然一样复杂。不是坏消息就意味着还有希望，但等待的煎熬却还是会继续。

之前的那次通话太过急促，有些事叶杉杉还没来得及问，这一次她可不会忘记，“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哥的左膝盖之前受过伤你知道吗？”话说出口之后顾欣然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问题肯定白问，哥哥那么疼嫂子，出了事也不想告诉她，膝盖受伤这事嫂子肯定不知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近半分钟才传来一声无奈又让人心痛地冷哼，“他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他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担心，却忘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隐瞒也是一种欺骗，而欺骗带来的伤害不言而喻。

受了嫂子的影响，一向爽直的顾欣然也变得不太干脆，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旧伤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又受了一次重压，现在的状况还不好说，要经过详细检查之后才能确定能不能进行手术。”

小然语气沉重，但她说的事并不是叶杉杉最关心的，“如果只是膝盖受伤的话，不会危及到生命安全，是不是？”

“当然不会，最坏的可能也就是……左腿……”顾欣然没有把话说完，她相信以嫂子的聪明应该能一猜即中。

叶杉杉确实已经猜到了，但她的反应却让顾欣然很是意外：“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哥哥的左腿可能废掉，她怎么能放得下心？！

知道小然肯定会觉得意外，叶杉杉继续说道，“还有什么比他好好地活着更重要呢？”

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她想要的也比一般人简单的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如果真的没办法恢复，我哥以后……”

“没关系，他还有我呢。”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他、照顾他一辈子。

虽然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但结婚誓词的内容早已烙印在叶杉杉脑海里：我选择你做我的丈夫，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

叶杉杉的回答只有短短八个字，却足以让顾欣然安下心来，“我懂了，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问吗，她肯定要亲自过去，“他什么时候回b市？”

“哥也很着急，应该就是今明两天。”嫂子这么一问，顾欣然心里已经有了数，而且，她已经猜到了嫂子接下来会问什么问题，“b市有专门的军区医院，医疗水平和各种检测仪器都很完善，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在安排。”

“我知道那间医院，上次去b市的时候有路过那里，规模确实挺大。”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之后住哪间医院，叶杉杉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去以及要不要带笑笑一起去的问题，“你先别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行吗？”

“你是想……偷偷跑来？”嫂子说得含蓄，但要猜到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一点也不难。

“我已经被他吓过两次，这一次……也让他尝尝被吓到的滋味。”想起他曾经两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叶杉杉的脸上竟泛出几丝淡淡的笑意。

“我明白了。”隔着电话无从猜测嫂子此刻的心情，顾欣然没敢多问，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嫂子真‘坏’，还想给哥哥意外惊喜呢。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而且，叶杉杉同学的坏都是你家哥哥教的呢。

“这事还是得先跟咱爸妈商量一下吧。”顾欣然又继续说道。

“当然要的，现在我担心的是笑笑。如果跟她说实话，她肯定会吵着要跟我一起去；如果不告诉她，又违背了我们之前承诺的约定。”这才是摆在叶杉杉面前的最大难题。

小丫头越大心眼越多，这个问题确实得重视，“呃，什么约定这么严重？”

“我答应过笑笑，我们之间不会有秘密。”约定是自己先提出来的，结果自己却做不到，要是被笑笑发现，以后她可能再也不会相信大人说的话。

“这事我可帮不上忙，你还是跟爸妈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帮你说服她。”嫂子这一趟来不是探亲旅游，而是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带着个孩子确实不太方便，相信爸妈也不会让笑笑跟着她过去。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继续关注他在d市的动向，我先去查一下机票。”叶杉杉已经做了决定，去是一定的，现在要确定的是什么时候去以及要不要带笑笑一起。

“那个……爸妈那边，你也别怪他们，哥之前有过交代，而且……他们也不想你太担心。”嫂子说话就要去找爸妈商量去b市的事，爸妈的刻意隐瞒也会随之被拆穿，顾欣然已经可以预见可能发生的状况。

“放心，他们的苦心我都明白。”公公婆婆从来没拿我当外人，会有此决定也是不想给我太大压力，我怎么会怪他们呢。

婆婆带着笑笑出去买东西，这会儿还没回来，叶杉杉正好趁此机会先查查去b市的航班信息。期间，顾欣然已经发回了哥哥回b市的具体时间，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医生建议他先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再出发，正常的话，下午两点前就能到b市。

正好，明天下午四点二十从g市飞往b市的航班还有几张余票，这个时间飞过去，他应该都已经安顿好了。

还没有确定要不要带笑笑一起，叶杉杉只能先给自己订了一张机票，余票不多，她不想等晚上八点的那一班。

解决了机票的事，叶杉杉的心情却一刻也放松不了。因为，另外一个问题才是真正的难题。

说曹操曹操就回来了，刚从小书房出来，就小鬼灵精在走廊里喊，“妈咪，奶奶买了脆皮酥回来，你快下来吃。”

唉，真愁人，这么懂事体贴的乖宝贝，真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努力调整好情绪之后，叶杉杉装作若无其事地下了楼。

小吃货刚刚出去尝了好多新出的糕点，心情好得不得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妈咪眼中偶尔闪过的矛盾和不安。

倒是顾老太眼尖心细，察觉出了异常。就快到十一点，笑笑最爱看的动画片就要开演，小丫头乐颠颠地跑去看电视，正好给了她向儿媳妇询问的机会，“你最近是怎么了，精神好像不太好。”

叶杉杉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跟婆婆开口，既然她主动问及，她正好可以接着婆婆的话说，“有件事我想跟您和爸爸商量一下。”

儿媳妇难得一见地摆出一脸凝重表情，顾老太心里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也没多问什么，“上楼说吧，你爸这会儿应该在书房。”

顾老太说得没错，老爷子这会儿就在书房，而且他刚刚接到了从d市打来的电话，了解了自家儿子的最新动向。

没有确切的结果就意味着继续等待，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表情比之前更凝重。

顾老太心急，没敲门就直接进去，不顾儿媳妇在旁，急着向老伴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老爷子没有立即回答，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站在老伴身旁的儿媳妇。

叶杉杉看懂了老爷子眼神里传达出的讯息，主动上前交代，“小然已经跟我说了。”

二老极有默契地同时愣住，半晌，顾老太才缓缓开口道，“北辰一直交代，让我们先不要……”

叶杉杉轻轻握了握婆婆的手，不疾不徐地打断她，“我都知道的，您和爸也是不想我担心。”

顾老太漠然，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该轮到老爷子出马了，“北辰就要回b市的事你也知道了？”

叶杉杉点头：“是，小然刚给我发了短信。”

“你有什么打算？”老爷子继续问道。

“我正想跟您和妈商量这事，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才结束，我想……去一趟b市。”大家心里都有数，叶杉杉也没拐弯抹角说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顾老太没觉得儿媳妇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如果检查结果不乐观，这事也瞒不了多久。而且，她也觉得北辰现在很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去看看也好，只是……笑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叶杉杉的回答很含蓄，眼中的犹豫和无奈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二老面前。

“这次你还是一个人去吧，笑笑那边我去跟她说。”自从杉杉嫁进门，笑笑从来没有离开她超过四十八小时。孩子大了，总要学着独立，老爷子觉得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杉杉这一趟是去照顾病人，如果带笑笑一起，只会更累，老爷子也不忍心。

老伴心里的顾虑顾老太都知道，可她还是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施行，“笑笑的脾气有多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口你要怎么开？”

“她会明白的。”老爷子倒是很淡然，笑笑跟着杉杉生活了这么久，耳濡目染，多少也会从杉杉身上学到些什么。只要跟她把道理说明白，不怕她任性胡闹。

“您也别把话说得太重，实在不行，带她一起去也可以。”叶杉杉没有担心过分心照顾笑笑太累什么的，她是怕笑笑会被医院的凝重气氛吓到。她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更何况是个孩子呢。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赶快去订机票、收拾东西。”顾老太心急，恨不得现在就把杉杉送到北辰身边。

叶杉杉不敢说机票已经定了，但有一件事一定要让二老配合，“那个……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和爸爸。”

顾老太干脆拉着儿媳妇在一旁坐下，“一家人，别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有话直说。”

“我打算去b市的事，先不要告诉北辰，可以吗？”这话当着小然的面好说，可现在要面对的是长辈，而且二老还和老公一起把这么重要的事瞒了下来，叶杉杉还是有点担心，生怕二老会有想法。

顾老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是为什么？”

还是顾老爷子比较开明，“孩子们的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杉杉有此决定，自有她的考虑，你还信不过她？”

唔，还是老领导气场大，他老人家一发话，顾老太立马收声。

“谢谢爸妈。”公公发了话，婆婆沉默，也就意味着二老已经同意，叶杉杉急忙趁热打铁地道谢。

“北辰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旧伤未愈，又遭重创，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个情况。你要放宽心，别苦着脸给他看，知道吗？”虽然对儿媳妇充分信任，但杉杉毕竟还是个大孩子，顾老太还是忍不住啰嗦两句。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叶杉杉郑重地点点头，好不容易稍有舒缓的心情又变得无比凝重。虽然嘴上说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但内心里她当然还是更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关。

吃过午饭后，笑笑没有像往常一样嚷嚷着要睡午觉，而是把妈咪拉到一边，问起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事，“妈咪，今天已经二十九号了哦，这两天爸爸应该会打电话回来吧？”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面对笑笑时，叶杉杉还是会有些愧疚。按照之前和笑笑的约定，应该由她坦白才是，可有些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那……爸爸回来，我们要搬回去住吗？”小丫头想得还真远，这一个月都在老宅住，家里顾不上收拾，如果爸爸回来之后要回去住，得早点回去准备才行啊。

这话叶杉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欲言又止，十分纠结。

还好婆婆及时出现，帮她解了围，“笑笑过来，你爷爷叫你呢。”

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叫我干什么呀？人家早上已经把今天的作业都写完了。”

“不是作业的事。”顾老太懒得跟她废话，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别磨磨蹭蹭的，去晚了他又要不高兴。”

爷爷召唤，笑笑不敢不从，可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妈咪的面说，非要把她单独拉走呢？哼，才不干呢，“妈咪，你也跟我一起去嘛。”

叶杉杉面露难色，“爷爷没有叫我，不好吧？”

“不管啦，妈咪不去，我也不去。”没辙，小鬼灵精只得使出最后一招：耍无赖。

“你妈咪自然也是要去的，不过，她得等一下。你爷爷说了，要先跟你说完，稍后再叫她。”还是顾老太有办法，笑笑的杀手锏她照样轻松化解。

“那好吧。”小丫头没招使了，乖乖跟奶奶上楼。

一进书房，小丫头就嘟着嘴跑过去抱怨，“什么事这么要紧，还不能让妈咪跟我一起来呀？”

老爷子说话做事一向干脆利索，即便对象是小孩子，也一样不含糊，“你妈咪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北辰的伤势还是个未知数，老爷子也没法预计杉杉会在b市呆多久，只能用空泛的词代替。

小丫头立马激动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她要去哪里呀？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去？”

“你爸爸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她要过去照顾。”

老爷子此言一出，笑笑立马安分了。小手纠缠着裙子的腰带，小表情别提多纠结。

“我们笑笑是乖孩子，不会任性胡闹的，对不对？”为了让小丫头乖乖的，适时给她戴戴高帽是必须要的。

小丫头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听夸赞的话，急急地追问，“爸爸受了什么伤，很严重吗？”

老爷子语气沉重地回道，“严不严重要做过详细检查之后才能知道，但是他现在行动不方便，你妈咪要照顾他势必会很吃力，如果你跟去，她还要分神照顾你，一定会更累。”

笑笑也知道，爷爷平时话不多，一旦他开口，说的都是很要命的话。爸爸受了伤，她也和大人一样担心、很想去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是，一想到妈咪会很累，她又于心不忍，“那……妈咪要去多久才能回来？”

“这个……暂时还没办法确定，要看你爸爸的恢复情况。”　难得，老爷子说话也有些吞吐。

垂着头想了近半分钟后，笑笑终于给出了答复，“好吧，笑笑是乖孩子，妈咪要去照顾爸爸，我不能跟去添乱。”

而此时，她眼中的泪已经刷刷地流得满脸都是。

面对一个泪流满面的笑笑，二老基本上没什么办法，只能把她交给杉杉。

叶杉杉就等在门外，看着笑笑泪流满面地走出来，她的心就像被铁锤敲了一记，噌地往下沉。

知道妈咪会担心，笑笑急忙抹了泪，强颜欢笑地跑过去，“妈咪，我们回房间吧，我要给爸爸做一张平安卡，你帮我带去给他。”

“嗯。”虽然没想到笑笑会有此反应，叶杉杉还是很干脆地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间。

顾老太和老爷子就在门后头站着，看到此情此景，二老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他们的乖孙女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性起来谁也哄不好的骄傲公主。

房间的小书桌上，笑笑认真专注地描绘着最想呈现给爸爸的画面。虽然线条还不够流畅、颜色搭配也不甚合理、有些不会写的字还要用拼音代替，但每一笔都是她对爸爸的思念和担心。

叶杉杉静静地陪着她，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

原本，她以为笑笑这里会是一个很大的难题，没想到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因为每天都和笑笑在一起，很多事她也忽略了，她家的乖宝贝真的比很多同龄的孩子更乖、更懂事呢。

“妈咪，我画……”小丫头急着展示最后的成品，一回头却发现妈咪眼中湿润，“妈咪你怎么哭了呀？”

“没有啊。”叶杉杉心虚地吸了吸鼻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画，“画得真棒，爸爸一定很喜欢。”

小丫头现在可没心思炫耀自己的画，“爸爸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乖，别担心。我们要相信他，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一定会挺过去的。我们是他最爱的人，他也舍不得让我们担心是不是？”

“嗯，笑笑一点也不担心，爸爸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被那点小伤打败。”小丫头笃定地点头，指了指卡片最左边的小人，“看，我画的爸爸是超人哦。”

顺着笑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叶杉杉这才发现，卡片上居然有四个人，“旁边这个小不点是谁？”

“这个是超人弟弟啊，另外三个是超人爸爸、超人妈咪和超人笑笑。”

超人弟弟？！

这小鬼灵精，什么时候想到这么远了？

叶杉杉一脸呆滞，小丫头却乐颠颠地笑道，“等爸爸回来，妈咪就生个超人弟弟给我玩好不好？”

生个弟弟给她玩？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有点被雷到，叶杉杉还是干脆果断地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