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十五年春,蓬莱水城,随着一声炮响,十几艘军进港了,在最前面的一艘福船上站着蓬莱所千户赖永国,海风将他的皮肤吹得黝黑发亮,他目光深沉,眼中总有一丝挥不去的冷肃,他刚刚从长山岛种甘薯归来,去年深秋李维正在鬼嚎岛种植的甘薯获得了丰收,亩产达三千斤,但官府种植的甘薯却因为知府和知县被杀而无人照看,最终被灾民挖掘分食,一无所留。
赖永国继承了李维正的事业,用鬼嚎岛收获的几万斤甘薯做种,大规模在登州军府土地种植,同时又派人送了一万斤甘薯进京,向皇上交代。
船靠上了码头,赖永国大步走下船,在码头等候的百户陈万里上前禀报道:“千户大人,军田里的甘薯均已种植完毕,大人可要去查验?”
陈万里被李维正挽留,在蓬莱所做了一名百户,他航海经验十分丰富,且精明能干,现在是赖永国的左膀右臂,赖永国摆摆手道:“你安排好就行了,我就不去看了,我记得今天赵知府遗孀回老家的日子,她们现在走了吗?”
“我刚才看见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估计是想向大人告别后再走。”
“好!我这就去和们告别。”赖永国翻身上马,带着十几个亲兵向蓬莱县城而去,赵良成的遗孀现在已经不住在知府衙门内,她们一家暂时租住了一处宅子,李维正通过赖永国给了她们一笔钱,使她们母子四人能有生活来源,开春了,赵良成的遗孀准备将丈夫的骨殖带回四川的故乡安葬,便再也不回蓬莱所。
东西已经收拾上了马车,良成留有两子一女,长女赵妮今年十六岁了小在老家许了一门亲事在男方家已经派人来催,她得回去成亲了,长子赵平十二岁,也要回家继续读书备继承父志,最小的儿子赵常,也就是问父亲讨要稀饭的那个孩子年九岁,现在也变得十分懂事。
赖永国骑马速而来,他翻身下马,向赵夫人拱手施礼道:“夫人今天就要走了吗?”
赵夫人已经从丈夫被杀的悲痛恢复过来了儿女,她必须撑起这个家,她连忙向赖永国施礼道:“多谢赖将军帮助,还有李大人,他为我们在故乡置办了土地,使我们没有衣食之忧份恩德,我会让儿子报答。”说完她连忙让两个儿子跪下磕头。
赖永国一手一个将他扶了起来了口气对他们道:“你们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的李叔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帮助你们,还有杨知县家人是他一手扶持,他曾写信给我,说没有能保住你们的父亲,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赵人轻轻擦去眼角地泪水。又问道:“不知李大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还有机会出来为官吗?”
赖永国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半个月前。他从前地一个幕僚来找我。说要去凤阳看望他。或许很快就有消息了。”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路了。”
赵夫人点点头。便对赖永国道:“我们一家希望李大人和赖将军都能平平安安。好人会有好报!”
赵家母子三人上了马车。向赖永国挥手告别。马车渐渐走远。消失在路地尽头。赖永国望着马车走远。他不由自言自语道:“李维正。我就不相信你真地不想复出。”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田野上渐渐地绿了,树木吐出了新芽,河里一群群鸭子翻腾着,感受着初春的暖意,
农田里最是繁忙,随处可见农人牵着耕牛在田里翻土耕耘。
这天中午,临淮县李家村外的小道上来了一个牵马的中年人,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他显得风尘仆仆,原本焦黄的面容显得更加削瘦了,他便是李维正的幕僚吕思远,在家蛰伏了几个月,见局势已经平静,便从山东赶来投奔李维正。
走到村口,他见路旁有两个放牛的孩童,便上前问道:“请问你们一下,李员外家住在哪里?就是他儿子曾经在山东当官的那个。”
不等孩童们回答,吕思远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吕大叔,是你吗?”
吕思远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绿色比甲的年轻女子,正是李维正的妹子倩倩,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似乎要去送饭。
故人相逢,两人十分高兴,倩倩从食盒里取出两块糕点,递给放牛童们笑道:“别偷懒了,赶快去放牛,要不,爹娘可生气了。
”
“谢谢倩倩姐。”两个放牛童笑嘻嘻地接过糕点,赶着牛儿去了,倩倩这才回头对吕思远笑道:“吕大叔,你怎么来了?”
“在家闲得没事,我来看看你大哥,他人呢?”
倩倩一举食盒道:“他在梨树林里养鸡呢!我去给他送饭。”
吕思远十分惊讶,问道:“李大人怎么养起鸡来了?”
“他也是闲来无事,种种田,养养鸡,前段时间他搞什么笼养苍蝇,说用蛆来养鸡,鸡粪养鱼,塘泥追肥,结果大家都嫌恶心,不准他再弄了,现在又开始在树林里养鸡,哎!真拿他没办法。”
倩倩一边走,一边给吕思远介绍李维正的近况,“他被罢官免职,其实我们一家人都高兴,不用再在官场中勾心斗角了,平平安安最好,当什么指挥使,还不是差点被皇帝杀了吗?家里也不穷,他还有十顷土地的赏赐,足够全家衣食无忧了。”
吕思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地方官府有来为难你们吗?”
“没
淮知县在过年的时候还特地登门拜访,晚辈长晚辈做我爷爷都嫌老,还自称晚辈,真是可笑之极。”
走过一道田埂,两人来到了一大片梨树林旁里是李家的家产占地数十亩,有百年梨树数百棵之多,时值初春,梨树新芽集发片欣欣向荣的翠绿之色,但梨树林外围却扎了一圈篱笆,显然是防止鸡跑出来吕思远却有些奇怪,李维正怎么在梨树林里养鸡。
“吕大叔,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倩倩笑着把食盒放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道:“我就进去了,等你们出来吃饭。”
“好!”吕思远将马栓在一棵树上进了树林。
果然,树林里到处是正在觅食的鸡群,远处是几座木头搭建的鸡舍,一只只母鸡带着小鸡在树林里四处晃悠,但满地都是鸡粪,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深处只见在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穿着一件蓝衫长袍上包着平顶巾,正向一群小鸡撒着麦<:。
吕思远上前笑:“李大人来无恙啊!”
李维正蓦地回头,见是吕站在自己身后不由惊喜交集,立刻站起身道:“吕兄,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地来看你。”吕思远慢慢走上前笑道:“怎么想到在树林里养鸡,你总是与众不同。”
“闲来无事消遣罢了!”李维正把手的麦<:全部撒给了鸡群,便从大石上跳下来笑道:“我家这些梨树品种极好,皮薄汁多且甘甜,只是每年的病虫害严重,使产量不大,而且总欠那么一点点火候,所以我便用树林里养鸡的办法来解决,鸡可吃树虫,鸡粪可以给树追肥,而且我养的都是乌骨鸡,价格也贵,所谓一举两得。”
“李大人的权谋不用在场上,却用在养鸡上,是否有点可惜了。”
李正摆了摆手,淡淡一笑道:“我已经不在官场了,以后不要叫我李大人了,就称我表字‘修廉’吧!”
吕思远了点头,又打量他一下笑道:“修廉兄虽然被贬职,但没有半点颓废之色,悠闲自若,似乎胸有成竹啊!“
李维正见他左右试探自己,也知道他也是好意,希望自己能想办法重返官场,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见树林外倩倩在向他招手,便对吕思远道:“正好我要吃午饭,我们一起喝一杯。”
两人走出树林,倩倩已经在大石上摆了几样小菜,又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吕思远连忙笑道:“我刚好带有上好的即墨酒,给你尝尝。”
他快步走到马前从皮囊中取酒,李维正见他马后托着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他心中不由一动,上前指着包裹问道:“这里面莫非是甘薯?”
吕思远讶道:“正是,修廉兄怎么知道?”
“两个月前赖永国写信给我,说甘薯获得大丰收,要带三十斤给我在凤阳播种,结果左右等不来,没想到是托吕兄带来了。”
李维正把甘薯从马上卸下,打开袋子看了看,只见里面都是上好的甘薯,个头大,表皮完整,但都密密麻麻长满了芽眼,正适合做种,他心中欢喜,朱元璋赐给他的十顷地特地留了两顷没有播种,就等着种这个甘薯呢!
“你们快来吃饭吧!菜都凉了。”倩倩见他们一直不过来,不由怨道。
“好!先吃饭。”李维正和吕思远笑呵呵在两块石头上坐下,李维正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道:“吕兄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
吕思远端了酒杯沉默了,李维正见他为难便道:“吕兄为难就不用说了。”
“不!有些话我必须说,否则我就不用千里迢迢来凤阳了。”
吕思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最多还有十几年可以拼搏,虽然我捞足了钱,但男人在世,总是要建立功业的,本来我跟你是想通过太子上位,但太子的情形天下人皆知,虽然没有去世,但也差不多了,而你又被罢官免职,你还年轻,可以蛰伏十年后再出来,可我就不行了,虽然话有点难开口,但我还是得实话实说,我就想问一问,你究竟有没有复出之心?如果有,我愿意再跟你,可如果你真的看破官场,从此做个富家翁,那我就是来向你告辞,我要另投新主。”
“那你打算投奔谁?”李维正不慌不忙地笑道。
吕思远心中一冷,李维正这样说,难道他真不想复出了吗?他望了李维正半天,最后才无奈地道:“如果你不肯复出,我就打算去投靠燕王。”
“燕王?”李维正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道:“本来我的打算就是想让你投靠燕王,准确一点说不是投靠燕王本人,而是想办法去辅助燕王次子朱高煦,他今年十二岁了,此人顽劣孔武,心术不正,你这个阴谋者去辅佐他,正符合他的本性。
”
吕思远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维正,他眼睛里慢慢流露出了热切的目光,谁说李维正不想复出,他身在乡间,可心却是在天下。
吕思远精神大振,李维正并没有终老乡间之念,那他就有希望了。
李维正见他已经理解,便笑了笑又道:“我在北平有一家药店,有名医坐堂,和北平官场颇为熟络,我会通过他们安排你进入燕王府,只不过你的身份得改一改了,相貌也须略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