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到,天还没有亮,李维正便起床了,昨天礼部郎中特地来通知他,今天早朝他要参加,而且在天亮前三刻时必须出现在太和殿广场,并带他去礼部演练了半天礼仪。
李维正知道,自从前天三王进京后,朝廷就要正式表彰这次北元战役的有功之臣了,而且朱元璋已经在夺信案中放过了他,也就意味着今天将是他荣升的日子。
虽然近一夜未睡,但李维正还是精神抖擞,为自己能提升成什么官职,他几乎想了一夜,如果继续在锦衣卫里面混,他有可能升一级,做副千户,做千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没有那个资历,但最有可能是俞平那个位子,毕竟自己是太子的人,而且俞平死后,太子侍卫长那个位子一直空着,这不就是给他留的吗?
李维正一边穿衣服,一边胡思乱想,这时,门外传来倩倩催促的声音,“大哥,你好了吗?快点出来洗漱吧!”
“好了!好了!”
李维正开了门,门口站着气色有些憔悴的倩倩,她担心李维正睡过头,结果二更时就醒来开始准备了。
“快点吧!夏天天亮得早。”倩倩拉着他便向楼下走去,今天是李维正命运的转折,她比谁都紧张。
此时,全家人都动员起来了,顾英、顾俊,两个小丫鬟,还有从老家过来的管家李福和几个下人,都一起跟着忙碌起来,早饭已经做好了,摆了满满一桌子,李维正的马也收拾妥当,他的官服、帽子、腰带、靴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李维正看了看天色,天空还是漫天的星斗,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这就要把他赶出门么?
“总之,你宁可早去,也不能迟到。”倩倩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给他梳头,秋月拧了毛巾,神情十分紧张,看她那架势,似乎要替他洗脸,吓得李维正赶紧接过,“多谢谢天没那么严重,还是我自己来。”
梳洗完毕。一大家子人又吃了早饭。这才四更一刻。似乎除了出门。便没有别地事情可做了。倩倩取过他锦衣卫每一点星光地到来都要数以千万年地奔波。而他与前世地距离不过六百年。六百年或许只是星河一瞬。可对于他李维正却已经是几世重生。时间是那么短暂。可又是那么遥远。但他五十年后再来看今天地星空。会不会感觉到五十年前地往事俨如昨天刚刚发生。
马走出了小街。转到大街刘军师桥。李维正顿时愣住了。大街上马车络绎不绝。骑马地、坐轿地。穿插其中。夜雾中。一盏盏橘红色地灯笼仿佛珠翠流彩、星辰落地。一辆马车从李维正面前过。灯笼上写着‘刑部侍郎严’地字样。这时。街对面忽然有人拨马过来。对李维正拱手笑道:“恭喜李百户了。”
来人也穿着锦衣卫地话,没准就被他的女婿带人来抄家,这将严重影响到他的官宦生涯。
此刻,叶天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维正,他转身要走,旁边一名官员却走上来笑道:“叶大人,这个年轻人就是李维正?”
说话地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官员,身材中等,长着一张肥胖地圆脸,脸上堆起的肉将他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那缝里透出一丝奸诈和阴险,此人就是审李善长案地左都御史詹徽,在李善长案中立下大功,上个月被朱元璋提升为吏部尚书。
尽管此人在李善长案中的表现令许多官员不齿,但他可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得罪不得,叶天明立刻躬身答道:“詹尚书,此人正是李维正。”
叶天明怕李维正失礼,又对他介绍道:“大郎,这是吏部詹尚书,你快过来见礼。”
李维正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道:“后辈李维正参见尚书大人。”
詹徽与秦王关系交厚,几个月前蓝家信件被偷时,他正好奉命在定远县秘密调查李善长案,他在定远县以厚利发动李善长家地下人告发李善长,闹得鸡飞狗跳,蓝玉家人受此
便起了歹心,偷一封信备以后发财用。
但另一个蓝玉家人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詹徽以邀功,詹徽一方面命亲戚孙县令调查蓝家,另一方面又把此事紧急告诉了秦王,从而引发了争夺。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詹徽却一直在关注李维正,虽然皇上口口声声说要封赏李维正,但吏部至今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李维正到底被封什么,他心中充满了惑。
詹徽老远便看见了李维正,他上下打量李维正一下,便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看见了李百户,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詹尚书正当壮年,何言‘老’字。”旁边慢慢走上来了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维正,却正是燕王朱棣。
燕王到来,周围所有的官员,包括詹徽也一起躬身行礼,“参见燕王殿下!”
“打扰大家谈话了,大家请继续。”
朱~笑着摆了摆手,他又瞥了一眼李维正,语带双关地笑道:“李百户别来无恙啊!本王恭喜你立了大功。”
李维正单膝跪下道:“微臣不敢,殿下替微臣请功,臣感激不尽。”
这时,詹徽、叶天明以及周围的大臣都知趣地散去了,只剩下朱棣和李维正二人,朱棣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百户,说实话,他从内心深处欣赏李维正,这种欣赏不是因为李维正没有在父皇面前揭穿自己,也不是因为李维正几经波折,最终夺走了信件,这种欣赏是来源于他和韩淡定那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只有非常人才能做非常之事,李维正显然就是一个非常之人,可惜这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但让朱棣又生出一丝希望的是,似乎父皇也不让他被太子所用。
“你真地感激我吗?”
朱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维正,但他的口气却异常柔和、诚恳。
尽管李维正在龙门所欺骗了他,但朱棣却并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获胜且离开之人,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人,或许别人认为是侥幸,但朱棣却不认为,没有思路严密的部署,没有非常人的勇气和智慧,就算给他一百个侥幸,他也逃不走。
事实上,他已经派人将李维正的底摸清楚了,一个普通的土绅家庭,一个低微的县中小吏,因机缘巧合在定远县救了太子,从而被太子所用,至今也才大半年,时间太短了,他还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心腹,而且太子身边那些儒士们也容不下李维正这种非常之人,相反,他倒很适合自己,求贤若渴地朱棣决定不计代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相反,若他真被太子所用,他也会不计代价杀掉他。
‘感激’二字只是一个场面词,一般而言,说者无心、听者也会无意,但朱~却偏偏当真了,如此认真地问自己,李维正听出了朱~深层的意思,他是在刻意拉拢自己呢!
李维正沉默了,他心中很矛盾,说实话,他并不敌视朱棣,相反他也很欣赏此人,他能以一个藩王而最后成为大明皇帝绝非偶然,在龙门他便已经领教了朱棣地雄才大略,领教了他的心机深沉和心狠手辣,能让韩淡定那样的人为其效死,可见他非同常人的魄力。
事实上他初来大明,想的就是去投奔此人,只是机缘巧合,他跟了太子,总地来说太子待他不薄,尽管也有些防备于他,但也这是人之常情,他不想背叛太子,可问题是他知道太子朱标活不了多久,太子若真如史载一样死了,他又何去何从,他是否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维正的心有些乱了,他很想答应朱棣,可他又知道,答应了朱~,也意味着和太子决裂,那样不仅朱标不会放过他,朱元璋也不会容忍他地朝秦暮楚,可如何不答应,朱棣将来还会给他机会吗?李维正左右为难,罢了,先拖一拖再说吧!
这时,太和殿的钟声却敲响了,沉重的钟声在太和殿广场上空回荡,这是早朝开始的第一次钟声,广场上开始**起来。
朱棣一直在注视着李维正目光的变化,他当然知道李维正不可能立刻投靠自己,若真是那样,他倒不敢用了,他见李维正目光复杂,久久沉思不语,他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朱棣笑着拍了拍他地肩膀道:“上朝了,你是第一次上朝,要先去找自己的位置,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