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证明人

更年期的女人是世界上最难缠的生物，这简直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谁也没想到，昨天晚上一个中年女邻居到徐阳家串门，看到了地上摆的苹果三件套后，居然就提起了兴趣，连番追问之下，得知了徐阳收到北大特招录取通知书的事。这件事到这里也没什么，可更糟糕的是，这个邻居是个舌头八尺长的更年期妇女，没过十二个小时，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同时也得知了更年期妇女对这件事的评价：“就徐阳那个样子？北大？一定是被骗了！”

这种事情集合了所有被广泛传播的消息的通性，既令大家提起围观兴趣，也令人们羡慕嫉妒恨，结果，今天居然就来了十几个人到徐阳家来做客，大家挤在不大的客厅里，说着指桑骂槐的话。

“小阳很厉害啊，这次高考考了580多分，能上一部分211重点大学了，不过你可别就让他这么去上学啊，复习一年多好，到时候没准就真能考个北大什么的。”这是表面上关心徐阳成绩的人，话语中却藏着恶毒。

“什么北大，老徐你别被骗了，照我看，这就是骗子搞的鬼。”这是表面上关心徐家的人，不想让徐家被骗，但是恶毒之意比之上者丝毫不少。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一个个话里夹枪带剑的，有仇还是怎么地，小阳上个北大就不行了？咱们市已经十年没有学生能考上清华北大了，早就该有这么一个了，这运气挺好，直接就摊到了小阳头上，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一位看着像是替徐家说话，但是徐阳听着却觉得这么刺耳，即使这件事是真的，所有结果都会被归功于运气，没有徐阳自己什么事。

不过，倒也差不多。徐阳心里微微酸涩地想到。如果北大真的把他招走了，他自己都会认为这就是运气，身高176公分，微胖，戴一副近视镜，貌不惊人才不出众，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徐阳，从那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能被北大特招的人。

徐父徐母坐在沙发上，心底有不痛快也只能陪着笑，十几个邻居一起来了，如果不想直接跟这么多人闹翻，就只能这样等待……等待鹿门那个有着特异声音的工作人员说的“明天中午就会到达”的证明人员。到时候，不论真假，都会水落石出。

没有想到的是，徐父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家之后，在这些拼命找漏洞的人的嘴中，鹿门学院到底会来什么样的人，来人说什么才值得相信，这两件事被翻来覆去地争论不休，最后，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之下，这个证明立刻就变得不靠谱了。

按照这些人所说，不论这个鹿门学院是真是假，来的最可能是个能言善辩的30岁左右的人，这个人会在高谈阔论后拿出什么大学执照副本、学院景观相册或是校内杰出人士与某某明星、政府高官、超级富豪的合照，然后……就该大家判断真假了。可是很遗憾的是，他们显然没有判断真假的能力：大学执照可能是假证，学校景观可能是其它他们没见过的地方的照片，合照可能是PS合成的……

总之，来人证明这件事本身就不靠谱，即使是属“诸葛亮”的也难以说服所有人。

这里十几个人，个个都口水四溅，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事一样，无比关心。

徐阳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对这个场景感觉厌烦透顶，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哼哈”应两句，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自己沉默。实际上他这个时候是想坐在电脑前，玩玩电脑的，可是电脑椅上正坐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唾沫横飞地与另一个人辩论，他赶紧就绝了这个心思。

说起来，徐阳有两个与电脑相关的爱好，就是玩游戏和看小说，当然，在现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成为了年轻人必备的生活技能，算不上爱好了。但是，徐阳略微有些不同，他玩游戏，只玩有新颖世界背景和良好操控感的单机游戏，看小说也只看逻辑合理设定自洽有新颖世界观的网络小说。

其实，上述两个爱好可以合并为一个并延伸出去，他喜欢不寻常的世界，凡是能让他感受到新颖世界观的东西，他都喜欢，不管是小说、游戏，还是电影或者其他。

因为徐阳有一个梦想。

徐阳从小时候就是个有梦想的人，他有点天赋，也有点成绩，但却不肯满足于现状，从内心深处渴望着能活在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能拥有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努力改变人生，于是，他开始努力，然后失败，再次努力，再次失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他亲眼看到那些有天赋的人欢笑着就能超过他，那些有家世的人玩闹着就能打败他。

现实与梦想间的巨大鸿沟，带来的是不可掩盖的失落，一次次的失落连起来，几乎将徐阳彻底打垮，这个时候，他开始接触到网络小说，而这让他立刻振奋起来，这种振奋绝非是来自后宫种马、无脑意**、白日做梦，他注意到的是一种可能性：在这些仅存在于幻想的世界里，是有着个人超越集体、努力胜过天赋的可能的。

这些东西让他痴迷。

曾有一段时间，徐阳特别喜欢向同桌抱怨：“如果说学校课堂上教授的不再是数学语文英语，而是内功修真魔法异能，我一定会学得废寝忘食。”认真观看自己的内心，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那样狂热地喜爱这些超自然力量，他憧憬的，是这些力量背后的意义，能让人超脱命运的主宰，超越人生的框架。

他认为，只要这些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就可以像小说中那样，利用这些东西来变得不平凡，甚至他不必天生就有多么特殊，像黑客帝国里的Neo一样是救世主，只要他能够接触这些东西，凭他突出的热忱，必定会有所成就。徐阳也曾相信过这些东西的存在，也曾寻找过这些东西的踪迹，但是，现实给他的答案，是绝望。

在寻找未果之后，徐阳还是一直看小说，玩游戏，还是会幻想，但是这幻想，只是用来打发时间，只是用来精神**。他不愿意再相信这些东西了，因为相信，就意味着期待，期待，则意味着失落。

徐阳在如何避免失落上，有足够的经验。

因为他曾经失落过太多次了。

这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徐阳的回忆，也打断了室内众人的争吵。

众人一起收声抬头，看向门口处，又互相对视一眼，徐父犹豫了一下，站起来道：“看来是那个鹿门学院的证明人来了。我去开门。”说着，便站了起来，前去开门。

剩下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人说：“着什么急，不一定是那什么证明人啊，没准也是来看热闹的呢。”另一个人说：“哼，就算是又怎么样，来的人咱们能相信吗？”还有人说道：“如果来人被大家揭穿是个骗子了，那咱们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句话引起一片附和。

这十几个人，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态，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而这种态度也感染到了徐家三人，包括徐阳在内都在心中抱着深深的怀疑，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来罢了。

开个门自然是不会用多长时间的。

徐父把门拉开，当时就是一愣：“贾……贾老师？怎么是你？”徐父本身就是一个老师，居然会叫其他人老师，徐阳和妈妈的好奇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来的会是谁呢？

其余人倒是不奇怪，来的估计是熟人吧，也是来看热闹的而已。

徐父边把门开大点边说：“快请进，快请进。”门外走进来一个高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后面还有一个稍矮点的男子，年纪大一点，两人都戴着眼镜。

看到这两人，徐阳和妈妈同时叫道：“贾老师！”

原来，先进来的那个高个是徐阳的高中老师贾高，他不但教徐阳的化学，同时又是高三的年级主任，因为徐阳经常因为看小说而被班主任请家长，有时候贾高也在办公室适逢其会，所以徐阳的父母都认识贾高。贾高作为年级主任，平时很有威严，不苟言笑，现在却满脸都是笑容，看向徐阳，点点头说道：“嗯，徐阳，很争气啊！”不过，后面的年长男子，徐阳便不认识了，看样子，父母也都不认识。

此时那十几个人都已经重新坐了下来，整间屋子都被装满了，徐父想说声“请坐”都说不出口，贾高和年长男子都表示不用坐了，有事情要说。贾高先向徐家三人介绍年长男子：“这是咱们市的教育局的张局长，专管高中教育这方面的。”

能够很轻易地看出来，整间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然后便有点坐不住了，在官本位的国度，一个市的教育局长已经是很大的官了。同时，大家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对，堂堂一个局长，怎么会突然到徐家做客呢？莫非……

张局长发话了：“我叫张平，别叫我局长了，我只是个副局长，叫我一声张老师就行，我原来也是个老师啊。”顿了顿，没在意徐氏夫妇说的“那怎么行呢”之类的话，继续说道：“我这次来，是恭喜你们来了。昨天晚上我接到了省教育厅来的电话，说咱们市有个叫徐阳的一中学生被北京大学特招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这不一大早就直奔市一中，叫了贾老师跟我一块来，向你们贺喜啊。”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居然是教育局长来证明了！

那十几个恶客脸色都有些讪讪的，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出口，不说的话脸上又挂不住，一下子憋了个大红脸，徐阳在旁边看着，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这件事是真实的，而是为看到这些怀疑他的人被啪啪打脸而幸灾乐祸。

他心底里的笑声不敢发出来，只能尽力忍着，也憋了个大红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