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识好歹?(1 / 1)

第三集

又听赵良礼简单说了说,李佑明白来龙去脉。

主座上那位赵家二老爷赵良义,官做到了从三品湖广粮储道左参政,这可是个很紧要的官职,湖广地方近年来已经成为和江南并驾齐驱的产粮大区。赵参政也算是绩显著,考核得了卓异,按照国朝官场惯例,拟升为正三品按察使。

但问题就出来了,赵家这代的老大赵良仁在京师都察院做副都御使。都察院是掌管监察的,按察使在地方除了刑名也有监察的职能,这样的官统称为风宪官。便有人群起攻歼说科道、风宪之官都是国家耳目,若赵氏兄弟二人均为监察官,容易上下méng蔽使朝廷耳目不明,如何以身作则纠劾百官?

国朝言官猖獗的很,为了避嫌亦或是躲言官口水,赵二老爷便当不得按察使了。但正三品的实职位置有限,后朝廷给他安排了南京礼部ì郎这个闲官

南京的官,基本上都是空有品级的,多半被用来安置贬谪、养老的官。虽然近十几年因为南直隶不设巡抚而代管南直隶,情况稍好些,但也改变不了南京官等于闲官的本质。

雄心万丈yù有所作为的赵良义得知自己要去南京做官,像当头被浇了盆凉水。又有政敌翻出一些旧案攻击他,一气之下赵良义便辞官回乡了。而赵良礼看二哥意气消沉,便在今天召了一干人聚会闲谈给赵良义散心消遣。

李佑本想早早将má知府的事情告诉赵良礼,但站在mén口实在不是个说事的地方。再说赵家二老爷回来了,有些事估计得是他做主。思来想去,李佑决定等一等,他对这位赵家二老爷ìng一些也不了解,还是先观察了再作打算。

其实今天这场面也不该算宴饮,像是喝茶清谈,辅助几样小食而已。李佑扫了几眼厅内,四五个客人都已经坐好。又看到赵家二老爷背后ì立着个满脸病容的二十许年轻人,他十分奇怪,怎么会找个病秧当随从,不过这个病秧为何看起来非常面熟?李佑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之后没再多想,赶紧入了座。

李佑刚安定好,便听到mén口有人道:“来迟了,恕罪恕罪。”拿眼看去,却是má知府,李佑暗道不妙,怎么连他也来了,这还怎么去告黑状。

那má知府见到李佑,微微愣神,他知道李佑与赵良礼有jiā情,但只以为是诗词上的泛泛之jiā,心里并不在意。玩玩没想到今天能在赵家里遇到李佑,看来是自己小瞧了李佑和赵良礼的关系,不该把他冷落闲置的。

席上众人知道今天是陪着赵良义解闷来了,故而大谈些各地风物名人掌故趣闻的,李佑倒也勉强能ā得上话。

又见赵良礼向哥哥介绍道:“这便是李先生了,现在府署里任职。”

赵良义提起几分兴趣,对李佑道:“诗词之道,我也有几分心得。你的大作看过许多,但觉格调多变,气象万千,有旖旎者,有愤懑者,有香yn者,有深情者,有怅阔者,有诙谐者,实不敢信是一人手。想我吴郡人杰地灵,又出英,吾心甚慰。”

李佑谦虚道:“老大人过誉了。”

“归家闲人,当不得老大人一称。”赵良义叹道。

赵良礼笑嘻嘻ā嘴说:“李先生犹擅指物成诗,顷刻立就,有曹建七步诗的风采,不信兄长尽可以一试,随意点题。”

这八成又是赵良礼起了作nòng人的心思李佑对他的这点ìng很无奈。

赵二老爷也觉得耳闻不如眼见,便自嘲道:“我这次狼狈回乡,便以辞官为题罢,请李先生不要吝。”

李佑心念转了转,短时间只想到一首,开口诵道:“误尽平生是一官,弃职容易变名难。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车何事出长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当年早挂冠。”

本诗的语气充分表达了一种后悔去做官的情绪,虽然原作背景南辕北辙,但这个调调是很合用的,李佑觉得士人应该会很欣赏。这些年就是如此风气,无论心里多么恋栈权位的官员,也不会公开说自己贪慕权势,写个诗词都要表明自己的jīng神向往很淡薄很闲逸很高雅,做官很累很苦很无奈。

赵良义讶道:“果真是指题立就,出口成诗,难得是上品。名不虚传!”

众人也齐声道好,赞一声不愧是李先生,写的又又好。不过如今这种夸赞已经不能叫李佑jī动暗爽了,听太多后他对此有些免疫。

赵良义又说:“寓意甚好,可惜我心境不足,受之有愧。”

这赵二老爷显然还是想去为国效力的,虽然暂时回了家,但可不愿就此jī流勇退。

李佑心里暗暗分析道,看来这赵二老爷是个很坦诚的人,应该是颇有iōng襟。

赵良礼叫道:“二兄!你可不能被李先生的诗mí了心神去当山人隐士,我赵家还需你光大mén楣去!”

这时候má知府忽然说道:“李大人这首诗词句恳切,以我看来绝非随心拼凑应景,或许是隐含自述之意了。”

赵良礼转头对má知府说:“李先生在你手下任职,这么说来是被你整治的不想做官了?”

má知府顺着赵良礼的话哈哈一笑,“的确是我的不是,其中多有误会,是我将李大人耽搁了。”

又对李佑说:“今后李大人要勇于任事好。”

一个知府,把话说到这份上,给足了面,显然是向李佑示好。但李佑敢去友好回应吗?

小爷我就是将手剁了也不能去接你的橄榄枝啊,李佑暗道,má知府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对我好,你现在对谁好谁以后就要倒霉。

别人都在看,怎么和má知府彻底划清界限呢?李佑灵机一动,对má知府道:“下官闲来无事时也有一首诗,赠与má府尊。不劝农桑不筹河,民望城南涕泪多。国赋三升证一斗,米价日浮到几何?”

众人听了都很意外。这首诗摆明着骂má知府尸位素餐、横征暴敛、治下无方、民怨沸腾,又讽刺了近的米价高涨势头。李先生是失心疯了吗,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当面辱骂直接上官,尤其是在该上官刚刚还向你示好的情形下。这素质,不去当铁骨铮铮的言官可惜了,有人想道。

má知府脸è铁青,他也算有些城府,终是克制住了自己。

赵良义皱眉不喜,觉得这李佑太过狂妄而不知尊卑。赵良礼则是莫名其妙,以他对李佑的认识,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啊,今天是怎么了?

的确,不识好歹似乎是在场众人有共识的一点,他们又怎么知道李佑心中所想。

李佑环视一圈,心里叹道,再过一阵,你们就知道小爷我多么英明了,现在可真是没有知音。

正冷场之际,ì立在赵良义身后的病秧年轻人突然一头昏倒在地,引起了慌lun。

赵良礼对仆役喊道:“速速去请府中医士!”

李佑拉住一个家奴问了问,明白这个看起来面熟的年轻人是赵二老爷的独生,在家排行第四。但这四公体弱多病,所以没有随父亲去任上,一直在家里养着,近父亲回了家,他要尽孝道便撑着病体ì候父亲,结果现在撑不住了。

那家奴知道李佑和三老爷jiā好,也不见外的感慨道:“二老爷这一房人丁不旺,四公至今也没有息,身体有这样,唉”

出了这等lun,这聚会自然就草草结束。李佑出了赵府看天è还早,正要起轿回衙时,长随张三凑过来说:“有件事情要禀告老爷,付娘安顿的地方就在回衙的路上。”

李佑一听,就想顺道去看看罢,若有什么不妥总得管一管。走了一刻钟,张三领着轿进了某个巷,又到一户mén外停下,指道:“就是这家了。”

李佑让张三在外等候,自己亲自去叩mén。没多久,有个中年人从里面开了mén,大概就是付娘的远方舅舅了,他疑uò的问道:“小官人是哪位?”

“在下是付娘的亲戚,她在这里么?”李佑答道。

中年人便请李佑进来。

走到院,李佑看见付娘正立在院中,与对面中年nv人颐指气使说:“你们手脚忒慢了,将房中杂物收拾出去。不然有忒多脏东西,叫我如何安置!”

那中年nv人被训斥了却是一脸谄媚è,连连点头。

真是个不安生的贱nv人,我的后代怎么偏偏就跑到你肚里去了,李佑心里不禁骂道。

付娘扭头看到李佑,便迎上来招呼道:“李”

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不知如何称呼是好,再叫李姑爷显然不合适了。

此时中年夫fù走上来对李佑讨好说:“小人要出去营生,你们亲戚有话慢慢讲。”说完就走了。

李佑问道:“这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没见识的,一听是个府衙官爷亲戚送妾身来投奔的,巴结着呢。”付娘不屑道。

李佑开始担忧,这样浅薄市侩母亲生出来的nv,会是什么德行?

付娘见李佑不说话,又主动找话说:“妾身想念杰哥儿了。”

想起杰哥儿,李佑登时惊呆住了,他脑里闪过杰哥儿的面庞,又闪过赵家四公的影,一对比发现,杰哥儿简直就是个幼年版四公,眉眼脸型十分相像,难怪他看赵四公非常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