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秦雷若有所思道。
“就是规矩,这个世界是有规矩的,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
秦雷长叹一口气道:“若不遵守,就会犯规,便会被守规矩的排斥。”
馆陶点点头道:“对了一半,若仅仅被排斥还有在场上玩得可能,大不了玩的凄惨些,寂寥些。”
秦雷恍然,闭目惨然道:“既然是规矩,就有制定和监督的,若我不守规矩,便会被制定的和监督的撵出场去,连玩的资格都没有。”
馆陶落寞的点点头,自嘲道:“我就是那被驱逐出场之人。”说完这句话,馆陶反倒轻松起来,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秦雷的脸色却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他轻声问道:“这规矩是由谁制定的?又有谁来监督呢?”
馆陶知道秦雷说这话便代表他当真听进去了,微笑道:“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久。这是问题的根本。”然后把腿从胡**放下,与秦雷并肩坐着,悄声道:“先回答后一个,这举国的官员士绅,豪门大族,乃至你们皇家,都是这个监督执行的。”
“至于由谁制定的,我起初以为是皇权,或者是掌握国家权力的几个人。但当我去探究,却悚然发现就算是掌握权柄者,倘若违反了这个规则,也会被其他监督者自下而上的推翻。”
秦雷思索一下,问道:“倘若所有监督者集体违反规则呢?”
馆陶森然道:“那就会被所有在场游戏的人驱逐。礼崩乐坏,江山易色。”
秦雷心中渐渐清晰,他想到了马先生和恩先生,沉吟道:“这应该是规矩本身在起作用,这就是所谓天道吧。”
馆陶讶异的看着秦雷,半晌才喃喃道:“本以为你颇具慧根,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你。”转而自嘲道:“我这些年为了写《齐国改良奏议》,走了很多地方,接触了很多人,思路渐渐开阔。才想明了这其中的道理。没想到你竟一朝顿悟。”
秦雷不好意思道:“我随便胡说的,就算说对了,也是站在你的肩膀上,没啥了不起的。”
馆陶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放开了。”
秦雷俯身捡起那个石榴,小心地择去摔烂的部位,把最后一块皮去掉,露出里面红宝石般的果粒。眉眼舒展道:“若是还放不开,却也没有放开的必要了。”
馆陶起身正色道:“殿下谨记,夫天地阴阳,各有教令。所为大道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
秦雷也起身双手奉上那个形状虽不完整,却依然晶莹剔透,诱人生津的石榴。
馆陶笑着接过,又重新递给秦雷,清声道:“本来就是给殿下的。”
秦雷捧着石榴,恭敬道:“还请先生教我。”
馆陶微笑道:“世人皆爱梅兰竹菊,我却独爱石榴树。”
秦雷‘啊’一声。心道这位先生果然品味异于常人。”
馆陶悠然道:“年青时我爱石榴花盛夏开放,火红的花朵直指太阳,在百花凋残的季节张扬无畏。那种摄人心神的气魄让我无法不爱它。”
转而感叹道:“可现在却爱石榴之枝虬结不失柔韧,有梅树之奇崛,而无梅树之枯瘠;爱石榴之叶优美不失厚重。有杨柳之清新,而五杨柳之柔媚。实乃兼备梅柳之长,而舍梅柳之短。”接着问道:“殿下,你知道这石榴花有几种?”
秦雷想了想,答道:“好像是两种,一种单瓣的,还有种重瓣的。”
馆陶笑道:“不错,那你可知这两种花哪种可以结出你手中的石榴。”
秦雷苦笑道:“应该是单瓣,看来这石榴很有讲究啊。”
馆陶点头道:“对,因为重瓣花期时开得太盛,耗尽了精华,没有余力结实。”说着,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个完好的石榴,厚厚的皮把果肉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内里的精华。
馆陶托着这枚石榴,洒然道:“张扬到连烈日都敢蔑视的石榴,到秋里会结这种内敛到极致的实。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雷思索片刻,沉吟道:“因为经过漫长夏天的烈日暴晒、风吹雨打,石榴已知天地之威,明白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娇嫩的籽。”
馆陶摇头道:“这样理解却把石榴看小了。”
秦雷好奇道:“那先生怎么看?”
馆陶笑道:“石榴乃是富贵之树,花中贵人也。你看春天里百花争妍,它知道想要出头十分困难,所以它偃旗息鼓,积蓄力量。等到夏季里,百花畏惧电闪雷鸣,日晒雨淋,但石榴知道阳光雨露皆是天恩,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放,却安然无恙。秋风一起,它便知道就要天寒地冻了,便毫不犹豫的谢掉高贵的花,为自己包上厚厚的皮。所以可以安然的渡过冬季。这样年复一年,体察天心,顺时而动,怎么会有祸患临头。”
最后语重心长道:“贵人要学它呀。”
秦雷躬身受教。
两人这番意义深远的谈话,被沈青的敲门声打断。秦雷向馆陶重新深鞠一躬,诚挚道:“谢先生教我,秦雷受教了。”
馆陶没有躲闪,而是嗤笑道:“殿下主意最正,若不是心里已接受我昨日的说法,又怎么会去按照我说的作。”然后叹道:“你今天这番作态,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些罢了。”
秦雷直起身,灿烂的笑道:“人生在世,求得不过是心安二字。”那一刻,神态像极了馆陶心中那个神圣的老头。看的馆陶一阵发呆。
等他回过神,秦雷已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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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告诉秦雷,皇甫战文来了。
当秦雷看到皇甫战文,发现这位威武的将军就像热锅里的蚂蚁,围着大堂团团乱转。
秦雷走上前,笑道:“皇甫将军莫要再转,吾看着眼晕。”皇甫见秦雷来了,忙上前行礼,惶急道:“殿下,不好了,才打了不到三成的板子,营里就已经有些弹压不住了。”
秦雷考量的看着他,笑眯眯的道:“皇甫将军坐下慢慢说,看看本殿下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皇甫战文瞪大眼睛道:“难道殿下要置身事外吗?”
秦雷在案台后坐下,双手一摊,奇怪道:“人是你的人,打是你打的。与本殿下有何干系?”
皇甫战文知道自己被耍了,气愤道:“殿下莫非当战文是三岁孩童吗?”
秦雷也不恼,只是眯着眼看他,轻声道:“那皇甫将军当本殿下是几岁孩童?”
皇甫战文闻言表情一滞,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秦雷右手摩挲着案台上的镇纸,轻声道:“皇甫战文,年庚卅七,乃军中巨头皇甫家此代长子,十四从军,每战必身先士卒、甘冒矢石,因功擢升禁军越骑校尉,掌禁军八彪之一。后虽治军严明,然爱兵如子,深孚众望。据说一次陛下临时起意,到你越骑营中巡视,发现整个营垒森然有度,军容整齐。丝毫没有因为天子到来而慌乱。陛下当时赞你好比汉之周亚夫。想来若不是那件事,禁军膘骑将军的位子非你莫属。”
皇甫战文苦笑道:“原来殿下已经把末将调查一番。”
秦雷温和笑道:“请问这样一位将军,会带出怎样的兵?”
皇甫战文一脸惭愧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末将已是强弩之末,日薄西山。带不得兵了。”
秦雷阳光和煦道:“既然将军带不得兵,那把印信宝剑交出来吧。本殿下送你回京养老!”
皇甫战文本来一直弓着身子,闻言终于忍不住挺直腰板,须发皆张,怒瞪着秦雷道:“五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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