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来自空中的问候

那架机身细长、采用全金属单壳式结构的陆攻机此时正静静地停在跑道上，通体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怎么看都透出一股桀骜不驯。

行至跑道，林赤扔下车，爬上舷梯登上飞机，然后给站在战机旁的一名队员做了个手势，那名队员会意，马上移走舷梯。

关上舱门，林赤并未马上查看机载设施，而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些大量堆积在他脑海中的知识，如同是浩瀚无际的星空，繁乱无律，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理出头绪。

远处已传来喧嚣声，那是鬼子的增援已经逼近。

林赤深吸一口气，紧咬嘴唇，将剧烈起伏的心神平静下来，渐渐的，他的世界万籁俱静，没有了纷争，也没有了仇恨，他仿佛回到了游学法国那些年里，轻柔的暖风中，和煦的阳光下，他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思考花了足足五分钟时间，林赤已将曾经的所学温习了一遍，他快速睁开眼，对照这架战机上的机载设施和脑中的MS.406相衔接，很快有了答案，他的心情又好奇又兴奋，还带有一丝不自信的恐惧……检查仪表盘，查看燃料表，依次启动机载设备，开始做起飞前的准备。接着他旋转燃油旋塞，冲击马达数次，再打开燃油泵电源开关，将节流阀控制开关调到相关位置，联结发电机，压下左侧的控制杆并保持十秒以上，以启动增压机，之后将控制杆复位。

发动机顺利启动。

林赤轻吁一口气。

就在这时，耳里传来了枪声，就在机场大门不远处，林赤猜想，曲思冬一帮人已经和鬼子接上了火，依他们的那点实力，鬼子随时都可能撕破他们的防线，果然，枪声渐近，林赤看到曲思冬他们已被压制进了机场，他们正在一边阻击一边撤退，林赤不禁暗暗着急，可他知道，发动机必须经过暖机过程，否则断无法飞上蓝天。

发动机终于提速到1600转转速并开始暖机，很快逐步提高到2000转以上，接下来，林赤减低节流阀增压，检查电机工作状态……

忽然，空气中传来嗖嗖的声音。

一发迫击炮弹在战机后不到二十米处爆炸。

林赤知道这第一发炮弹是校准弹，如果再不离开，炮弹将会如雨而至，他和他的战机将大难临头！

鬼子似已并不在乎这架战机，他们誓要摧毁它！

林赤下意识查看发动机工作状态，不再犹豫，马上松开右手刹车手柄，左手轻推油门……

飞机终于顺利进入滑行状态。

仅仅数秒钟，一连串“嗖嗖嗖嗖”的声音逼仄而来……

林赤果断再加油门。

归正尾轮并锁定，打开燃油泵开关，襟翼置于起飞状态其余气动控制面板保持位置，桨距控制杆放于启动处，林赤迅疾加满油门，飞机快速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飞机刚刚驶离，“轰、轰、轰……”炮弹在身后的跑道上密集爆炸，且火力在逐步向前延伸。

林赤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经过暖机的飞机在很短的时间内时速提升到一百二十码以上，敏捷得如同一只猎豹，“嗖”一下蹿了出去，林赤突然感到脖领往后一托，整个上半身随即被强大的惯性力紧紧压在椅背上。

看速度已达到起飞要求，林赤轻拉操纵杆……眨眼间，林赤感到机身一轻，人忽然有种失重的感觉……这架战机居然离地了！

林赤顾不上欣喜，脑中立即闪出接下来的操程。

他收回襟翼，飞机开始爬升，两只指示灯发出闪亮提示，飞行速度已增至二百码以上，他缓缓拉动操纵杆，飞机继续爬升，很快攀升到3500米高度，林赤伸手将增压机由低速挡转至自动挡。

至此，这架战机终于起飞成功。

滚滚的乌云排山倒海朝着战机撞来，如同苍茫大海中连天的浊浪，刹那间，林赤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像是裹挟在狂风中的一片树叶，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飞机随时都有肢解的可能！他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脑中一片空白……

这样的感觉漫长而无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赤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平铺而至，他看到了一轮猩红如血的红日，几乎就在他的正前方。林赤看了一眼仪表，发现飞机已升至8000米的高度，他马上将战机改平飞。接下来，他并未立即离去，手握操纵杆开始熟悉操作流程，时而爬升，时而平飞，时而俯冲，战机在6000米左右高度的云层中穿梭，像是一只身形轻灵的飞燕。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飞翔的感觉，林赤忍不住长啸一声，心中大呼过瘾。

犹如一名蹒跚学步的垂髫小儿，几遍下来，林赤已不满足受限于这片狭小的区域，他决定寻觅加良号而去。他用力将操纵杆推到底，飞机立即一个俯冲，一头扑进了浓密的黑云层，6000米、5000米、4000米、3000米、2000米……飞机快速下坠，在1000米的高空，光明再次向他拥怀，林赤轻拉操纵杆，飞机随即进入平飞状态，地上的景物历历可见，大片的田野上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他看到一条宛如玉带的河流，林赤推断这是流经南京城内的秦淮河，他沿着河道一路向北，很快又来到大校场机场上空，他的眼睛四处寻觅，不经意间发现了在机场北段正浓烟滚滚，他这才想起曲思冬和他的队员与鬼子的遭遇战还在进行。

林赤突然莫名兴奋起来，他赶紧检查了机载武器的弹药情况，两个背部可收回炮塔的20mm＂99-1＂机炮各有炮弹50余发，一个腹部可收回炮塔的一挺＂92＂式机枪有400余发子弹，侧舷窗和背部可收回炮塔各一挺＂92＂式机枪也共有子弹600余，这四挺92式机枪均可从机舱发射。

林赤不再犹豫，打开操纵杆上的射击保险，猛推操纵杆，飞机从1000多米的高中开始俯冲。这种陆攻机有一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俯冲速度很慢，但对地面射击来说，慢也有慢的好处，它会对攻击精度有很大的提升。800米……500米……300米……飞机接近地面200米时，眼看机场跑道上的鬼子越来越近，林赤狠狠地按下操纵杆上的发射钮，机翼下两门20毫米的机关炮和两挺7.7毫米的机枪嚎叫起来，彩色的曳光弹划出闪亮的弹道，开始演绎一场血淋淋的屠宰，密集的弹雨砸在跑道上掀起飞沙走石，正在追剿曲思冬的鬼子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很多人中弹倒地，一轮下来，林赤还不过瘾，又掉过头来，这时，鬼子对这架涂着膏药旗的战机如同见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四散开来，那里还管得上眼前的残敌。

林赤又开了几炮，发现射击效果已大不如前，便没了兴趣，再次调头向着南京城飞去。

他将飞机提升到500米的高度，飞机掠过中华门的城墙，极速从城市上空穿越而去。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战机已飞临长江上空，他根本无需查看飞行航线，而是凭着自己所掌握的地理常识沿着江边向东觅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座低矮的山峰阴面，停泊着大小不一的三艘船舶，其中一艘体量更大，像极了身负重大使命的加良号。林赤立即下降高度至300多米，他已清晰看到甲板上人流如织，看架势这帮人正在对这艘货轮展开抢修，在甲板的正中央，林赤看到一众穿着日军军服的鬼子官兵，列着队正在聆听台前的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训话。

林赤一阵窃喜，眼前的货轮正是加良号。

压低操纵杆，飞机以小角度掠向加良号，他看到了甲板上的鬼子官兵并未有任何异状，那名军官的训话停了下来，他率先举头望去，接着，所有的鬼子都把目光投向了他的战机，紧接着，居然有士兵开始向他挥手致意。

林赤明白，这帮陆军在向他的战友表示友善，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敌非友，他们的大难临头了！

林赤再次狠狠按下射击按钮，恨不得将所有的弹药一下子全部倾泻而下，火舌如狂魔乱舞，炮弹的啸叫吞没了一切声音，烟尘霎那间将这艘货轮包裹得严严实实，甲板上方到处飞散起残肢断臂，哀嚎声响彻云霄……

飞机在加良号的上方十数米的地方被迅速拉起，林赤将战机飞向一个新高度后又调头而来，战机再次俯冲，离火光四起的加良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肃清残敌，而是要将一枚800KG的航空炸弹准确无误地送进这艘货轮的甲板上！

就在战机距离目标100米左右，林赤颤抖地投下了唯一的一枚航空炸弹。

炸弹一离舱门，飞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开始昂首向苍穹刺去……

与此同时，那枚航空炸弹却以另一种优美的轨迹径直向着加良号扑去……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这一刻，林赤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中默数着数字。

“1、2、3、4、5、6、7、8、9……”

第十个数字刚要出口，他的耳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尽管已提升到五六百米的高空，林赤还是感到飞机的舱门一震，他情不自禁侧头。右下方的加良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林赤尚未来得及细看，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爆炸此起彼伏，偌大的加良号顿时被分解得支离破碎，火光中，黑压压的碎片腾空而起，掀起了一股漫天的烟尘。

“成功了！”一个声音在林赤的心中大声呐喊，他倏然有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