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流水无情花落去(1 / 1)

枪膛线 修之远 2067 字 9个月前

第三百一十六章 流水无情花落去

松机关的川上麻衣中佐带队逼近此处的时候,正见棺材铺里的敌人蜂拥而出,数量有十来人,他们把其中一人簇拥在最中间,每人都有惊慌失措之态,一边轮流对着街对面的屋顶乱射,一边试图靠近街边的轿车。

中间那人很面熟,川上定睛一看,正是中村西。

川上莫名激动起来,当即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命令众人全力进攻。

这过程中,他眼睁睁看到一名走在最前面的敌人被一颗子弹撂倒,除了此人之外,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川上旋即明白一切,埋伏在屋顶的悌泽正在发挥奇效,居然用一支狙击步枪把敌人拖到增援赶到。

那名倒地的敌人再也没有爬起,绝对被一枪命中要害,可见悌泽枪法之精准,已到了让他叹为观止的地步。此情此景,川上第一要做的便是在心中给了悌泽一个大大的赞,

川上建功心切,且不想吃悌泽的残羹冷炙,故而表现得异常奋勇,一抬手,枪中的子弹朝着敌人打出一个扇面,也撂倒了一个敌人,而恰在此时,林赤那一颗索取悌泽小命的子弹也响了,只是掺杂在纷乱的枪声中并没有引起川上的注意。那帮人遭受到来自两方的夹击,已呈亡命之态,不顾一切还击,大有鱼死网破之意。川上很想贴身肉搏,因为他总认为对方的身上还会藏有手雷之类的“重武器”,说不定某个时候就会丢过来,这个亏他已吃过,不得不慎重对待,可冲击了几次,都被对方打了回来。

当然川上并不知道,曲思冬这队人马在袭击老虎桥监狱时已将手雷消耗光了。

眼看有人以拉开车门,就要逃遁,川上身先士卒,从运兵卡车一侧突上前来,一抬枪,又击伤了一名敌人,川上意气风发,大喝一声:“进击!”

所有人纷纷离开掩护,朝前冲去。

曲思冬等人立即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们在拼命阻击的同时,倏然涌上了一股无尽的悲凉,照着趋势,全身而退几无可能,今天将是他们的终极之战,每个人都打定主意,多杀一个敌人则多赚一个。

川上不顾密集如雨的子弹,狂喊着命令队员进攻,他率队进击的同时,心中正在默想着悌泽如果能在此时火力支援一把,则美妙如锦上添花,才跨出两步,耳里传来一声步枪子弹的啸叫,川上下意识一阵惊喜,悌泽果然没让他失望,他开始动手了!

可是这浅浅的意识如同昙花一现,他突然感到胸口一滞,错愕之中,一股说不出的悲哀浸透了他的周身,突然间双腿怎么也用不上力,整个身子一软,踉踉跄跄倒地。

川上一倒,身后的众人刹不住脚步,继续挺进,这时,又一声步枪的枪声响了。

紧随川上的一名少尉随之扑倒。

转眼之间,己方已有两人倒地,不知是死是活,渡边自然而然接过指挥权,声嘶力竭喊道:“有狙击手!”

所有的人立即收住脚步,开始横向四散,寻求掩护,李泉相当机灵,拔腿就调头回跑,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卡车奔去,希望能在掩体的庇佑之下化此一劫,就在距离卡车数米之遥时,耳里又传来那熟悉而可怕的步枪声,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大声呐喊:“不是我!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可这颗子弹偏偏选中了他,直到死,他依旧表现得很迷惘,自己又不是日本人,那么多的人中为什么独独看中了他?他是做了什么孽?

林赤意犹未尽,正要继续狙击,发现手中的步枪意外卡壳了。

渡边重新回到卡车后,不敢轻易探身。曲思冬忽然见此变故,大喜过望,迫不及待拉开车门,正要将中村塞进车内,突然,从后方穿出一名女子,竟是双手持枪,一边点射一边不顾一切冲了过来,有两名日籍队员见此情形,也跟着进击,一阵乱枪后,曲思冬手臂中了一枪,曲思冬情急之下,一个箭步跨到中村背后,用身体挡住了他,嘴里大声道:“保护中村先生!”

这一仗,蛰伏在棺材铺的十来名队员仅剩下五六名,张遥是幸存者之一,他闻言后使劲把中村推上车,自己持枪立即加入到阻击战中,储洪义二话不说也回身加入战斗,他身为指导员,考虑问题要全面得多,知道剩下的人中只有曲思冬一人会驾驶,而此时最迫在眉睫的便是驾车带着中村离开危地,故而,他一边开枪一边对曲思冬喊道:“思冬,快去发动车!”

张遥也大声补充道:“曲连长,我掩护你,你快上车!”

说着他闪到曲思冬身前,试图保护他不受伤害。

曲思冬也想清了这个问题,连忙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去,接着从副驾驶位置穿进驾驶室,插进车钥匙把车发动。

车一响,曲思冬狂叫道:“所有人上车!”

储洪义不由分说打开后车门,一脚踏上车后对张遥喊道:“张遥,快上车……”

除了张遥外,余下众人悉数登车,储洪义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张遥依旧站在原地,心中大急,再次重复道:“张遥,快上车!”

身后没有动静,储洪义极为诧异,又扭头看了一眼张遥。

这一看,储洪义心中涌起无尽的疑惑,只见他怔怔站立,不知何时已垂下手中的枪支,不再还击……储洪义看不清他的脸庞,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焦虑万分,拼力喊道:“张遥,你的耳朵聋了吗?”

张遥仿佛魔怔了,一动不动!

储洪义心叫一声不好,他夹在中村和冯勇敢中间,不便下车,便欲和冯勇敢调换了位置,冯勇敢立即推门而出。

忽然,一颗子弹击中了张遥的身体,张遥晃了晃,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又一辆轿车从南边急速驰来,很快靠近张遥,一个急刹,将车身挡在张遥身前,从车上跳下一人,迅速向张遥跑去。

此人正是他们的首长镰刀。

包括中村西在内,车内所有人都认出了他,立即打开车门依据车门的遮挡举枪还击。

击中张遥的这一枪正是那女子所开,此时她已离张遥十来步之遥,眼见一辆车斜刺而来,紧接着对方枪声又起,阻止了她和其余众人的脚步,那女子就地一滚,不停变换这方向,身后其余的敌人立即把火力对准这辆轿车。

看她的身手,显然经过专业训练。

冯勇敢持枪跑到镰刀的身后,开枪掩护着他的首长,镰刀借机冲到张遥身边,张遥的胸口已被鲜血染红,他立即架住他的身体,欲向轿车靠近,张遥忽然奋力挣脱了他,呐呐说道:“我不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他并不认识镰刀。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一直试着昂起脑袋,而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寻找那位地上打滚的女子,只是镰刀的这辆车挡住了他的视线。

镰刀不泄气,继续架着他走了两步,张遥哀求道:“求求你放下我吧,我有话要问她……”张遥努力扬起手臂,指了指那位刚刚站起身的女子。

镰刀已注意到她,也认出了她,那女子正是老万全大酒店的服务员罗蔓, 他不禁脱口道:“你认识罗蔓?你和她有何话说?”

“她……她是我曾经的恋人……”看到张遥眼里流露出的坚毅之色,镰刀尽管心中惊奇,也只好无奈地把张遥放下,急忙调头上了车,嘴里断喝一声:“冯勇敢,赶紧撤!”

冯勇敢刚登上车,曲思冬怒斥道:“冯勇敢,你怎么扔下张遥?”

“他胸部中弹了,他不知和首长说了什么,首长便要求我撤!”

曲思冬不好再说什么,立即尾随镰刀的车,加大了油门,两辆车一前一后急速驶离。

罗蔓提着枪追了上来,看到渡边这才率人赶至,心中愤懑,看了渡边一眼,冷冷说道:“渡边小姐,你也太小心了!你知道刚才放跑的是谁?”

渡边好奇问道:“谁呀?”

“共党南京一号首长,镰刀!”

渡边一脸无辜,竟无一丝愧色,淡淡道:“对方的狙击手很厉害,而我们的那位悌泽君全然没有发挥作用,真是令人遗憾!”说完这些,渡边不再理她,对众人命令道:“大家千万小心狙击手,迅速清理这片区域!”

罗蔓这才想起她的上线悌泽,一种不祥之兆笼罩了她,便四处向屋顶张望。

视线中没有发现悌泽的身影,耳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稻田由美,是你吗?”

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恍如隔世,罗蔓一惊,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曾用名?自从他认了岩井英一作父后,这个名字便再没用过,心中狐疑,急转身子四下寻觅,终于发现声音是来自不远处的一位倒地的男子。

是那位倒于她枪口下的敌人。

罗蔓急趋上前,这时她看到那张脸倔强地抬起,双目正深情地凝视自己。

“你果然真是由美小姐!”那声音复又响起,激动得有些颤抖。

四目相对,短暂的迟疑后,罗蔓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托起他的脑袋,抑不住惊喜道:“二郎,怎么会是你?”

“是的,我是小野二郎……”

张遥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微笑。

罗蔓情不自禁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嘴里喃喃说道:“你一直当兵好好的,怎么会加入了共产党?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不是也出现在这里吗?”

“二郎,到底出了什么事?”罗蔓语气急促。

“我……我对帝国太失望了……对你也太失望了……”

罗蔓还想再问,忽然发现手上沾满鲜血,再看张遥,胸口已湿漉漉一片,马上惶急道:“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别……我活不长了,别离开我……我想和你多说会话……”

罗蔓带着哭腔喊道:“你快别这么说,我不会放弃你的!”说着用力抱起他的身子,张遥挣扎着抽出双手,拽着罗蔓的衣袖说道:“求求你别折腾了……我就想问你一些问题……”

“二郎,你快说!”罗蔓眼眶中的泪水喷涌而出。

“你说过,你爱我是真的吗?”

“你怎么这么傻,我这世上独爱你一人!我十几岁就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的生父是我的养父,我已把你当成世上最亲的人,你处处保护我、爱护我,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还征召成了一名慰安妇……”

“傻瓜……那都是假的……我的另一位养父岩井先生早就给我设计好了下辈子的人生……我被他选中,有幸成为帝国的一名战士……我很荣幸!”

“是我父亲……你的第一个养父叫我不要再惦记你……说你成了权贵的……”说到这儿,张遥的声音已愈见微弱,他试图坐正身子,罗蔓心照不宣把他倚在自己的怀里,张遥的气稍稍顺畅,一往情深地注视着罗蔓,补充道,“说你成了他们的玩物……”

罗蔓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张遥眼睛中的光泽越来越暗。

罗蔓长叹一口气,嗫嚅道:“二郎,你别胡思乱想了……跟我赶紧去医院!”说着吃力地把他抱起,对渡边大声叫道:“给我一辆车,安排一个人,我要带他去医院!”

话没说完,罗蔓忽然觉得对方紧拽自己的手一松,身体跟着一沉,不由低头看他,竟见张遥已慢慢合上了眼睛。

“二郎……是我害死了你……”罗蔓顿时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