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西凉军以两万虚军扮作十万大军,佯攻凤翔郡,而实际上,西凉大军却分兵两路东进,一路由大将盛广平率领三万精兵,从萧关南下进攻关中,进过三天三夜的血战,西凉军拿下六盘关,进入弹筝峡,兵临平凉县城下。
另一路由张崇俊亲自率领八万骑兵,从会宁县渡过黄河,一路向北进攻灵武郡,刚被申太后封为灵武郡王的灵武总管李凌风率十万大军迎战西凉军。
丰安县以东,一场惨烈的大战在黄土高原上展开,西凉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溃了灵武军的两翼,八万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向灵武军中军发动了猛攻。
战鼓隆隆,喊杀声震天,黄土高原上尘土遮天蔽日,金戈铁马,在冷兵器时代,骑兵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西凉骑兵长期和羌人作战,形成了他们勇猛、强劲、悍不畏死的作风。
而灵武军并非全部骑兵,骑兵只占三成,他们已经近五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仅仅一个时辰后,灵武军便劣势尽显。
灵武总管李凌风已经杀红了眼,他声嘶力竭地指挥战斗,两翼被击溃使他阵型大乱,漫天尘土遮住视线,使他的战旗指挥失去了作用,一队队西凉骑兵以千人为一团,在灵武军中穿插分割,彻底打乱灵武军的阵脚,然后聚而歼之。
一名士兵奔来大喊,“郡王,后军已经抵挡不住,马将军请求支援!”
李凌风大急,后军若被击败,也就意味着他们撤回灵武城的后路被截断,他嘶哑着嗓子大喊,“命刘子通率本部去支援后军!”
一名报信兵疾奔而去,片刻回来禀报,“郡王,刘子通部已被敌军主力包围,刘将军已经阵亡,他的部众不足千人!”
“什么!”
李凌风惊得目瞪口呆,刘子通的五千骑兵是他最精锐的部众,装备也最为精良,如果连他们也被歼灭,那就意味着败局已定。
李凌风不由地一阵懊悔,大半年来,他一次次拒绝了申国舅的拉拢,也没有对齐王和凉王送来的信进行表态,一直游走于几大势力之间,使他始终成为几大势力拉拢的对象,可以获取最大的利益,但仅仅就在一个月前,他终于抵挡不住申太后许诺的灵武郡王的**,投靠了申太后,仅仅不到一个月,他便遭到了西凉军的大举进攻。
李凌风为自己的虚荣而站错队悔恨交加,但是已经没有用了,眼看大军溃败在即,他不得不下达了命令,“全军撤回灵武城!”
在与敌军骑兵胶着鏖战之时,全军后撤,也就是意味着败退,能撤回一半的军队已经是万幸,更危险是全军覆没,可能性极大,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可如果后军被击溃,那后撤的机会都没有,铁定全军覆没,李凌风很清楚这一点,如果撤退,他还有一线生机。
命令下达,他的亲兵队开始向后撤离,李凌风不敢鸣金撤军,那样会造成全军混乱,各军抢先撤退,最后连他自己也撤退不成,只有他自己的三千亲卫先撤,再带动别的军队撤退。
李凌风向后撤军的企图被西凉军几支斥候同时发现,他们火速报告主帅张崇俊。
张崇俊对这场战役也是隐忍了很久,他知道,以西凉军的实力,此时攻下关中也并不是办不到,但他也明白,如果过早攻进关中,会打乱皇甫无晋的全盘部署,而且在政治上对皇甫无晋也不利,皇甫无晋毕竟是晋安皇帝的孙子,已经相隔四十年,这次他以强势姿态席卷而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就算他登基,也会落下个得位不正的名声。
也正是这个缘故,在皇甫恒灭亡后,皇甫无晋也并没有急着登基继位,而是出任监国摄政王,张崇俊不得不承认,虽然皇甫无晋年轻,但在政治上却相当成熟老辣,一点也不急,步步为营,这是对的,天下不能一步打下来,有时留一点尾巴,反而是高明之举,尤其申家有篡位迹象时,更不要急。
张崇俊理解了皇甫无晋的战略,他也就完全按照皇甫无晋的部署来行动了。
“大帅,李凌风的亲兵队已经向后撤离了!”
一名斥候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立刻追问道:“帅旗跟着移动了吗?”
“帅旗没有,还在原位。”
张崇俊立刻明白,这是李凌风要先撤退了,他当即下令,“命李翼之率本部拦截住李凌风的亲兵队,李凌风若逃脱,让他提人头来见我!”
他随即又下令,“命韩正义军插到李凌风亲兵队和帅旗之间,不准李凌风撤回中军,再命杨爽挑三千破阵军,给我杀进敌军中心,斩断帅旗!”
三条具有针对性的命令下达,张掖副都督李翼之率五千军队直扑李凌风亲兵,截断了李凌风北退之路,同时另一支三千骑兵插到李凌风亲兵身后,断了他回中军之路,三千破阵军在西凉悍将杨爽的率领下,势如雷霆,杀开一条血路,直扑帅旗,帅旗应该和主帅在一起,但此时李凌风已离去,帅旗周围空洞,无兵驻防,当西凉军突破外围后,便再没有阻拦,冲到了帅旗之下。
随着高达四丈的帅旗轰然倒下,西凉骑兵大喊:“李凌风已阵亡!李凌风已阵亡!”
帅旗倒下和主帅阵亡的消息成为了压倒骆骆的最后一根稻草,灵武大军全线崩溃,士兵们或四散奔逃,而跪地投降,西凉骑兵大举压上,掩杀逃跑士兵,缴械受降,李凌风最后在绝望中拔剑自杀,丰安一战,十万灵武军全军覆没,西凉军夺取灵武城。
张崇俊随即分兵两路,一路由大将李翼之率两万骑兵向东取延川郡、朔方郡和雕阴郡,打通通往黄河的道路,另一路三万军由他的次子张颜军率领,向西南进攻弘化郡和上郡,兵压关中。
此时,申皇后已经将十五万关内军和关内大元帅罗挚玉调往凤翔防御,关内空虚,李翼之和张颜军的两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九月二十五日,张颜军的骑兵攻下了上郡洛交县,关内局势恶化,关中震动。
……
自从文心社事件爆发后,户部侍郎潘仁毅以不敬之罪而被罢免,效忠于申太后的原礼部侍郎张潜接任户部侍郎一职,使一直被申国舅牢牢控制的户部被申太后攻破,财政大权旁落申太后之手。
申太后严厉打击文心社可谓一箭双雕,既压制了实施政治堂制度的喧嚣,同时夺走户部之权,大大削弱了申国舅的相权,不仅如此,申太后还任命刚从楚州被放回的申渊为御史中丞兼大理寺卿,控制住了对官员的监察权和监狱权。
一连串的打击也使申国舅和申太后的关系急剧恶化,申国舅一气之下,托病在家一个月,不问政事。
下午,申国舅和往常一样在后花园钓鱼,他戴着斗笠,身穿蓑衣,坐在他后花园的寒江亭内,申国舅后花园的湖面占地足有八亩,波光粼粼,他酷爱鲤鱼,便在湖内养了数千尾各种名贵的鲤鱼,有时无聊,他就会来湖面钓鱼怡乐。
此时已是初冬,寒潮初至,湖面上风很大,吹得寒江亭外的旗帜猎猎作响,但申国舅却真像一个寒江渔翁一样,一动也不动,其实这正是他此时权谋的写照,以不变应万变。
申国舅已经在家养病二十天了,但他对外面的局势了如指掌,太后企图联合齐州,共同进攻楚军的策略基本上已经宣告失败,这是太后有点想当然了,她以为齐王一定会和她联合,殊不知齐王也有自己的盘算,攻下洛京,雍、齐两军的联姻就算结束了,没有了共同目标,两军便开始同床异梦,齐王已经在等雍州军撤回关中,然后他独占洛京。
而正如他申国舅的预料,西凉军永远是顶在雍州后背的一把刀,皇甫无晋通过这把刀,可以随时将雍州玩弄于股掌之中,太后毕竟是女人,她不知道西凉军的犀利,皇甫无晋为了掌握这把刀,不惜绕道草原,给张崇俊送去五百万两银子,太后就没有这种眼光和魄力,不听自己的话,自以为是的女人,现在她应该知道后果严重了。
“父亲!”身后传来儿子申祁武的声音。
申国舅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便拍拍旁边的小凳子笑道:“坐下吧!”
申国舅对自己这个儿子颇为歉疚,好容易金榜高中,去江宁为官,却又遭遇皇甫无晋的兵变,关押了数月,虽然没有遭遇动刑和虐待,但他的情绪却十分低落,好在皇甫无晋将他放回来,也让申国舅长长松了口气,这两天儿子出去散心,才刚刚回来,看他气色,应该不错。
申祁武坐下,他犹豫一下,不知该怎么说,申国舅瞥了他一眼笑道:“什么事?玩得不开心吗?”
“父亲,今天上午,我去见姑母了,是她召我觐见。”
申祁武所说的姑母就是申太后,申国舅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半晌,他才淡淡问:“你不是出去游玩吗?”
“孩儿是去了蓝田,回来时在路上正好遇到宣旨宦官,说太后姑母想见见我,我就去了。”
申国舅见儿子目光有些闪烁,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路上正好遇到,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也不说破,依然不紧不慢道:“那太后找你去做什么?”
“姑母说,想让我做兵部侍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