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1 / 1)

第二章 醒

姜河睁开眼睛,思维陷入了混乱。

眼前一片灰白,灰白的屋顶,灰白的被子,灰白的床单。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酸痛感袭来,似乎不是做梦。

茫然和莫名持续了几秒,唯独没有恐惧。耳边没有声音,目光环视四周,阴冷粗糙的水泥墙默然矗立。

姜河就这样静静了躺了几分钟,直到他认为四肢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然后才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手背有刺痛感,他撕下输液贴,看到手上有明显的针眼。床是医院里常见的单人病号床,只是灰白的被褥看起来更像是监狱病房使用的。床旁边摆着一个木柜,破旧的不成样子,漆面大多剥落,露出里边发黑的木头。柜子上放着一个茶缸,里边的水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墙面和地面都是水泥堆砌,没有窗户,一侧墙角开着门,也是样式很老旧的木门。

姜河活动了一下身子,身体关节部位爆豆子一般响了起来,乏力酸痛感弱了些,只是脑袋还有些迷糊。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的伤处,果然,有纱布贴了上去。虽然眼前的环境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中古世纪的地牢,但是针眼儿和纱布却告诉他,似乎是得救了……

“医院?”姜河心里有些激动,同时也带点忐忑。昨晚他本来在守夜,结果迷糊了过去,眼睛一睁却是另一番光景。

姜河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被子掀开的刹那却傻了眼。“衣服呢??”姜河看着光猪一样的身子,连忙将被子盖了起来。

“这这这……”

姜河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水泥房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他的衣服也不见应有的病号服。

“喂!有人吗!”姜河冲着门口喊了一嗓子。

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跑动声,木门被推开,短发姑娘满脸焦急的闯了进来。

“瑶瑶???!!!!!”姜河失声叫道。

宋瑶紧张的面容绽出微笑,似乎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满脑袋绷带的晁逸帆也出现在了门口,他看了眼坐起的姜河,轻轻点了点头,带上门退了出去。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宋瑶挂着微笑走到床边,眼睛却肿的像个桃子。

“我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吧?”姜河语无伦次的发问,脑子里打翻了一坛糨糊。

“我还好,你想吃点东西吗?”宋瑶坐在床边,柔声问道。

“我想穿衣服……”姜河有些尴尬的拉了拉被子,掩住一身的排骨。

“好,我去给你拿。”宋瑶将枕头垫在他背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几分钟后,宋瑶抱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和一个军装男人。

姜河满脸诧异的接过衣服,是土黄色的迷彩作训服,看上去要大了一号。

“你的衣服还没干,你先凑合穿。”宋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一边,看着姜河和另外两人王八瞪绿豆。

白大褂打破了沉默,笑道:“隔壁中枪的那个都醒了,你这个脑震荡倒是睡得够久。”

“啊?啊…他,他怎么样?”姜河老脸一红,急忙转移了话题。

“脱离危险了,应急处理的还算及时,不过取弹头的创口过大,造成了不必要的失血,而且……火药撒的太多,好好的皮肉都烧焦了。”白大褂声音很亮,回答了姜河的问题,然后指了指身边一声不吭的军装男,介绍道:“这是白副连长,有些问题要问你,当然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他。”说完白大褂跟宋瑶招了招手走了出去,宋瑶出门前对姜河道:“我们在外边等你。”

姓白的连长关上了房门,径直坐到了床边,朝姜河伸出了粗糙的大手,道:“我是61师182团野战连副连长白聿栋。”

姜河迟疑着伸出手,象征性的握了握,道:“我…我是——”

“你叫姜河,24周岁,普通城市白领,这些基本信息我们都了解过了。”白连长笑了笑,摘下军帽放在一边,露出了全脸。

这位连长露出脸要比遮住脸让人顺眼许多,他戴帽子的时候帽檐压的很低,只能看到黝黑的脸颊和刮得发青的胡碴子,配上粗声粗气的声音和虎背熊腰,像土匪多过像军官。摘了帽子就平易近人多了,这厮略胖,脸上扣着黑框眼镜,眉粗眼大,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格外的醒目。

姜河打量着他,他也不在意,挠了挠发油的头发,道:“你们的人暂时都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你们那个中枪的伙伴暂时还无法交谈,所以只好来问问你,不用太紧张,简单了解一下。”

“哦哦,连长您好,您问吧。”姜河赶紧坐直了身子。从前他见过军衔最高的军人就是大学军训的教官,这会儿身边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连长,不由有些紧张。

白聿栋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拘束,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没有商标的烟递给他:“抽烟不?”

“不抽不抽。”姜河嘴上说着‘不抽’,手还是不自觉的伸过去夹出一根。

白聿栋笑眯眯的给他点上,等他看着不是那么紧张以后,问道:“你们的枪是哪里来的?”

“呃,啊?”姜河刚刚平复下去的小心脏瞬间悬了起来,心里连呼“卧槽卧槽,非法持枪终究逃不过法网恢恢啊!”

“别紧张,我只想知道这把枪你们在哪里找到的。”白聿栋从后腰拔出一把54手枪,道:“这是在那个小子身上发现的,他说是你给他的,其他的不愿多说。”

姜河愣了一愣,回忆道:“这是在服务区发现的。”

“哪个服务区?”

“就是西京高速第一个收费站过去的那个…”

白聿栋眉头拧成了麻花,道:“你能详细的回忆一下吗?”

姜河端起茶缸牛饮了两口,大概将他和明俊伟在服务区加油站大厅的发现描述了一遍,末了还把视频的事也一并说了出去。

当白聿栋听到那几名军人是被认为射伤害死时,镜片后那双眼睛迸发出毫不遮掩的杀气。虽然姜河不知道杀气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那眼神着实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沉默半晌,姜河小心的问道:“那些兵哥哥……是你的手下?”

白聿栋呼了口气,指着枪柄上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赵’字,道:“这是我们连长的配枪。”

“我们检查时没有发现有摄像设备,你说的视频在哪里?”白聿栋问道。

“都在高速路上,我们的车停在收费站那里,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逃跑的时候没来及带上。”说着姜河又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不由心中一痛。

白聿栋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的坦诚,你们的事那位大夫告诉我们了,你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休养几天。”说罢起身就准备出门。

“连长,我,我有问题。”姜河急忙举手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里是前沿观测站,我们奉命驻扎在这儿。事实上,不是我们找到你们,你们的同伴,那个短发姑娘昨天闯进了我们的防区,是她请求我们救援的。”白聿栋重新带上帽子,恢复了土匪造型。

“观测站?”姜河奇道。

“这是机密,恕我无法回答。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有需要可以找小芸,就是刚才穿白大褂的那个姑娘。”白聿栋说完便离开的屋子,留下姜河一个人发傻。

姜河穿上宽松的衣服走了出去,外边是一条不长的走廊,也是一水的水泥铺就,穿过走廊是宽敞的水泥‘大厅’,‘大厅’里有几把简易折叠凳,还有一口用于储水的大瓷缸。另一边似乎是几间病房,门帘上印着鲜红的十字。门外阳光正好,乍一出去有些刺眼,外边是土地,有几只土鸡‘咯咯咯’叫着,扑腾着翅膀跑了过去。水泥房四周环山,树木丰茂。姜河所在的水泥建筑旁还有两排棺材一样的水泥房,正前方有一个围栏,围栏里几只黑皮猪正在泥巴里打滚。安贞和两个孩子在围栏旁边看猪,宋瑶和另一个小姑娘坐在一边的枯树干上晒太阳,晁逸帆不见踪影。

安贞转过身给两个小孩说着什么,随即看到了一脸呆逼的姜河,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微笑。

“问完了?”

“嗯。”姜河挠挠肚皮,迷迷瞪瞪的走到几人身边,问道:“这……”

“是不是有种大梦一场的感觉?”安贞像个小姑娘一样摊开手转了一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是,是有点梦幻……除了那猪,还有鸡。”姜河懵懵的点了点头。

“外边的水田里还有两头牛。”宋瑶扶着姜河坐在树干上。她也是一身不合身的迷彩服,似乎是难得的洗了澡,短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说不出的清爽美丽。

“瑶瑶,我……”姜河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瑶叹了口气,道:“安姐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姜河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过自责,还有逸帆也是,你还是开导开导他吧,从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有和我们说过话。”宋瑶弹掉了眼角的泪花,强作出一个笑脸:“我和金华躲在服装店里时就说过,如果这一切不是梦,也许死掉也是一种解脱。从我俩决定要离开那个小避难所的时候就知道,活下去肯定没那么容易,但是能多活几天也是赚到了。”

姜河苦涩的扯了扯嘴角,道:“你倒是比我看的开。”

“对啊。”宋瑶捏住了姜河的手,道:“我很庆幸当时我不在场,至少不用看到那个场景。”

见姜河不说话,宋瑶接着说道:“假如,明天我也死了,明大哥也死了,我们接连都死了,你要一个一个的难过一遍吗?与其那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闭上眼睛彻底放弃。”

“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姜河咂咂嘴,手上传来宋瑶的温度,嘴上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能理解你心中的感受,或许,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至亲在身边死去。”宋瑶松开手,玩弄着白生生的手指,道:“除了接受以外,并没有更好的方法。离开的已经离开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是。”姜河长长的吁了口气,道:“你真的很坚强。”

“不坚强给谁看?”宋瑶伸了个懒腰,露出腰间一抹雪白,道:“打起精神来,后边路还长。”

“嗯?什么意思?”姜河抬起头,不解道。

“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里,那个连长没有告诉你吗?”宋瑶撇撇嘴,眼圈虽然依旧泛红,但是再没有掉下眼泪。她指了指陪安贞逗孩子的小姑娘,道:“她叫潘珞,我昨天在林子里找到了咱们被抢的车和帐篷,然后在帐篷里发现了她。你知道吗,我发现她的时候她一丝不挂的被绑在帐篷里,我当时都……都傻了。”

随后宋瑶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虽然略过了小姑娘的遭遇,但是姜河还是隐约猜到了周槐的兽行,心中的恨意愈发浓重。

“我当时听见了枪声,然后带着她打算回去,结果迷了方向遇到一大批行尸。对讲机也根本联系不到你们,只好边跑边躲,然后就阴差阳错的跑进了驻军了营地。”宋瑶指了指远处的围着水泥房的铁丝网,道:“里边的人救了我,还做了检查。我说你们还在路上,而且被行尸袭击,希望可以帮忙救援,但是当时很多行尸都发现了这里,所以当时也没来得及出去。不然也不会被那个凶手得逞。”

除了叹息,姜河找不到其他可以表达心情的方式。是啊,如果可以怎样,结局必定不会怎样,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两人正说话,之前那个叫做小芸的白大褂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安大夫,连长叫你马上过去一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