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箴如。”蓝衣人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便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睡着的晏遥。
本来易宝轩还坚持要查看一下晏遥的伤情,可刚踏前一步便觉得背上的目光刀子一样,易宝轩只得怏怏地退下。旁边安琳眼睛在韦箴如身上转了好几圈,都舍不得移开,易宝轩见了毫不客气地给她一个爆栗,安琳捂着脑袋嘟着小嘴道:“干啥打我?”
“帮你把眼睛找回来。”
“……”安琳的一张小脸瞬间通红,可这也不能怪她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虽说他是男子,可那墨染的长发,斜挑的剑眉,水晶般的眼眸。她见过的所有出挑的女子加一块都没他一个好看,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人。
想到这里安琳压低声音道,“易宝轩,你说,他是个什么来头?”
“不清楚。应该是学道之人,可惜看不出师承何处。这位仁兄看来也不想跟咱们费这些口舌。”
易宝轩压低了声音对安琳耳语了一阵。心里忽然有些担心祁焰月的伤势,可一想到慕远浦抱她回来时她脸上艳丽的霞色,易宝轩暗笑自己瞎操心,可别巴巴跑去惹了人嫌。想到这里,易宝轩轻轻捅了捅安琳,“阿琳,我也受伤了,你帮我看看呗?”
“你皮糙肉厚的,会有什么事?”安琳扬起下巴咕哝着。
“要不是我道行精深,你还指望再看得到我?现在指不定搁哪儿躺着养伤呢!”易宝轩一脸的劫后余生,安琳凑近他瞅了半天,才慢悠悠道,“那还是你修行太浅。”
易宝轩只觉得背上的目光又寒了三分,于是也顾不得计较安琳的玩笑,扯了她就出了帐子。安琳却兀自挣个不停,“干嘛,干嘛,阿遥还没醒呢。”
“有那么一位在那儿戳着哪,咱俩再呆着也是多余。”
“可他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
“……即便是九天魔君,他护着阿遥,最起码现在不要她死,你还操心什么?人家比你道行高多了。”
“又没比过?你怎么知道?”安琳也知道那人厉害,可听易宝轩瞧不起自己,嘴上就偏要逞强。
“都被人家迷得五迷三道了,还敢说自己道行高?”易宝轩闲闲的一句话却把安琳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上去一通乱打。
易宝轩笑着避让,忽然捂着心口剧烈咳嗽起来,安琳慌忙停下,急急地要给易宝轩把脉。易宝轩笑笑摇头道:“不碍事儿,我昨天都调理了一日了。”
“还说呢。伤成这样还到处乱跑,本以为你是个本事高的。”安琳想到他们几人前天晚上回来时那浑身的血迹,面上又急了几分,“别逞能了,回去歇着吧。”
“恩,看过晏遥了,也能给老慕复命了,”易宝轩缓了缓气息又嬉笑道,“老慕真是,守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身边就守着一位呢,还差我来看阿遥。”
“你又不是不知道,焰月一直昏迷不醒,攥着慕校尉就是不撒手,你让慕校尉怎么办?”
“呀,老慕又有一碗要守了。”易宝轩看着安琳怪腔怪调道,气得安琳上去又要捶他,忽听得咚咚咚一阵鼓响,易宝轩停下细听,眉目间闪过一丝愁绪。
“是要宰了那个害人精么?”安琳歪了头问道。
“恩。”易宝轩只淡淡地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长平镇的军民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惨不忍睹的命案竟是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伤兵做的。
看着孟安陆依旧渗血的左肩,颓然的眼神,凌乱不堪的发,他一脸漠然神色仿若一切与他毫无瓜葛。此刻他若不是跪在刑场当中,而是出现在镇子的其他角落,人们至多把他当个落魄潦倒的文人,谁会料到他是凶残狠辣的杀人凶犯,可见人不可貌相,围观的军民们纷纷慨叹。
慕远浦他们那日发觉是军营中有人作怪,便把军营里的玄清弟子细细过了一遍。结果伤兵营的孟安陆便成了最大嫌疑。
玄清弟子,身处军营,右臂有伤。这几日军营中人都被施了法术,夜里完全失了警觉性,孟安陆要有些什么动作那是轻而易举。他三日之间连犯三案,这样肆无忌惮,恐怕还没找到证据他又要找人下手。
慕远浦正犯难,晏遥却主动提出这引蛇出洞的办法。他原是不肯,可晏遥执意如此,易宝轩和祁焰月又担保一定护得晏遥周全,慕远浦才勉勉强强答应了。哪知道孟安陆竟习得玄清观禁术,招出心魔,一行人差点无从招架。
如今想来,慕远浦都觉得有些后怕,如果韦箴如没有出现,那么阿遥……他不敢再想。
“阿遥!”身旁祁焰月猛地喊了一声,眼睛还是闭着,额上的汗却是涔涔而下,攥着他的手指节隐隐泛白。慕远浦叹口气,低声吩咐身边的小丫鬟湿条汗巾来。想着她昨天晚上经的凶险,不禁伸手替她拨开了额间汗湿的头发。
虽然还只是夏初,阳光却亮的刺眼。
孟安陆眯眼瞅了瞅中天的日头,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天,他眯眼在草稞间打盹,忽然她的手拂过,像是飘过一片云。然后她浅浅笑着,清泉般地声音流过他耳旁。她逆着光站着,侧影是氤氲的水墨,婉约低徊,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啊,也许开始已经注定了结局,她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即。
她的眉永远为他而蹙,她的眼始终为他守望,她的手只有抚上他的才微微颤抖……他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她的眼睛都不肯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哪怕再像初次相遇那样浅浅的笑,再也没有,再也没有……
“行刑!”这一声喝打断了孟安陆的回想,而他也只是转了转眼珠,低下头忽然笑了起来。
围观的军民们不禁窃窃私语,孟安陆只是低低念着:“桔年啊,桔年,我是不是又白费力了?偷练禁术是想在战场上一战扬名呢,谁知道竟被心魔反噬,控制了心神。我现在是你们纯华苑的仇人了,你更不屑看我了吧?”念及此忽然苍凉地笑了两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