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太累,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帮他们穿衣服了。
秦柳和孩子们穿戴整齐出了西屋,坐下吃早饭,过一会儿小哑巴才一瘸一拐地出屋了。他又穿上了李老汉那没舍得穿的新棉袄,显得愈发手长脚长。
秦柳看他一头乱发桀骜不驯地顶在头上,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馒头,哑着声音说道:“你抓紧时间养好伤,赶紧走吧!如果不回草原,就去南边。这里太危险了!盘缠我帮你解决!”
她说这话没有避着人。
娄老头是什么身份她还不知道,可他见自己一身血泊依旧镇定的样子,说明他不是一般人。
哪个良民会随身带着治刀伤的药?
至于李老汉和两个孩子,那是生死都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也没必要回避。
小哑巴灿烂一笑:“我不走!”
秦柳微微一滞,有些没好气:“你不爱惜你自己,可也别连累了我们!”
小哑巴声音略微低沉:“不会了。他们人数也是有限的。”
秦柳见他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
人家昨天英勇善战,当了个屠掉几十人的冷面刽子手,救了她一家三口,她今天就轰人走,也太不讲人情了些。
燕子楼这天没开门营业。
昨天她把客人扔在店里,有些客人讲究的把饭钱放在了桌子上,不讲究的直接就离席而去。杯盘狼藉还摆在桌面上。
秦柳打算今天好好休整休整。
这日子本来平平淡淡的,谁能料到会有突如其来的一场杀戮?
秦柳心情有些沉重。
哪里才会有一方乐土,平平安安做生意,老老实实谋生存的人会有最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
她如何才能拥有自保能力?
昨日对她图谋不轨的千户张大人死了,可若是明日来个李大人、后日来个王大人,又该如何应对?
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平日里尽可能用头巾遮住自己的面容,尽可能少地抛头露面。
昨天那个张大人死在了她面前,她居然没有太恐惧害怕,反而有种罪有应得的感觉。
后面那些人的被杀,她倒有些木然了。
秦柳一边与娄老头一起收拾厅堂,一边想着这些问题,终究还是一筹莫展。
接近正午的时候,马昂步履匆匆地过来找她:“住在隔壁驿站的几位大人要吃燕子楼的涮锅,上次那个江大人也在。”
秦柳看马昂满脸疲惫,眼睛里还有红血丝,知道他应该是昨天一夜没睡,立马点头答应了。
马昂好歹是个官身,有他护着,他们在这个镇子上的日子便会好过一点。
马昂若能结交上大官,升职晋级,他们也能更安全些。
秦柳让娄老头上街采购一些物品,自己则去找了小哑巴。
她看了看小哑巴受伤的那条腿,有些为难地提出让小哑巴继续切羊肉。
人家一个草原王子,她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让他继续切肉,有点儿太过分了。
小哑巴被她看得有些羞涩,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行人带着物品菜肴来到隔壁的驿站。
那帮大人已经坐在了驿站宽敞的包间里觥筹交错,席面上摆满了菜肴,驿丞正满面谄媚、点头哈腰地奉承他们。
秦柳等人带着物品等在隔壁房间。
驿丞过一会儿进到秦柳他们这个房间,愣了愣问道:“怎么还不上菜?”
秦柳蹙眉看着袖着手一动不动的娄老头,一旁小哑巴正在悠哉悠哉地切肉。
马昂正进门,看秦柳等人不动,以为他们是害怕见长官,就主动提起铜锅送去了隔壁。
不一会儿,他进出多次,把菜品一一送去了隔壁包间。
驿丞不满地瞥过秦柳他们,又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笑容去了隔壁。
隔壁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这是马百户,为人憨厚不善言辞,这隔壁的燕子楼也是他的产业,都是一样的老实……还请大人们谅解则个……”这是驿丞略带歉意的说话声。
“马百户,昨日那么多鞑子,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倒是个英雄,来,喝了这杯酒!”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秦柳听出来了,说话之人就是之前在他们店里吃过饭的英俊军官。
包间里另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谑笑说道:“说起英雄,朱大人才是真英雄啊!
当年先帝还在时,蒙古使臣嚣张,离开京城之时还掳了我朝官员家眷!
是朱将军一马当先,带着几个护卫就去拦截使臣几千人的队伍,硬生生把人救了下来!
先帝都称赞朱大人不愧是将门之后!
我义父如今夸起英勇善战之人,第一个提的就是朱大人!”
这番奉承的话说得诚恳。
那个英俊军官却道:“钱大人这话让人不明白。你说的义父,是钱能钱公公,还是刘瑾刘公公?”
声音懒洋洋之人面子上挂不住,带着怒气地说道:“你!”
另外一人连忙打圆场:“别人不知道,江某却是知道,钱大人是钱能公公的嗣子,由钱公公抚养长大,还袭了锦衣卫百户之职。
可若说事业飞黄腾达,还是得益于刘瑾刘公公的慧眼识珠。钱大人如今得升千户,他人必能更进一步!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或许也能像刘马儿太监的侄子刘聚那样,得封爵位!
来来,为今日有幸遇见,江某满饮此杯!”
钱大人有了台阶下,咽下怒气,与江彬连碰杯几次后又道:“钱某离京前,得知了一个秘闻。还有望朱大人解解惑。”
朱大人淡淡说道:“还请钱大人坦言。”
钱大人说道:“听闻皇上春节前带了宠妃王氏去了冀州汤泉。
王氏能诗善书,才情横溢,写了一首诗。皇上大喜,命人把这首诗刻在了石壁之上。钱某专门去看了,诗曰:
塞外风霜冻异常,水池何事旷如汤。溶溶一脉流今古,不为人间洗冷肠。
钱某就是不明白,这冷肠,是谁的冷肠?
朱大人是皇上自小的伴读,情分与旁人不同,可否为钱某解惑?”
朱大人淡淡说道:“比起朱某,钱大人的义父刘瑾刘公公才是皇上的心腹,人称[站皇帝],钱大人与其舍近求远问我这个被贬黜之人,何不去问你的好义父?”
钱大人碰了个软钉子,这回没有生气,反而有耐心地解释道:“此事钱某还真问过义父,谁能料到他老人家居然勃然大怒,骂我不务正业,尽刺探皇家隐私。不得已,钱某才另辟蹊径,请教于朱大人。
听闻皇上待您比亲兄弟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