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推了推眼镜后,试探地询问。
“洛同志,你的理论知识储备非常全面扎实,看得出是系统、认真学习过的,只是不知道你家里的长辈,有没有教你一些实操技术?”
“有的。”洛鲤面不改色地道:“受外公外婆战地经验的影响,我比较擅长普外科。”
反正急诊科和普外科的重合度还挺大,她不虚。
王跃华笑容和蔼,“方便的话,能给其他同期学员教学示范一下实操吗?也算给他们一点好好学习的动力。”
洛鲤自然没有意见。
连带着杨杰和不情不愿的董姝,四人一起来到一楼的清创缝合室外,就看见堵到走廊上的学员们。
王跃华呵呵一笑,“巧了,看来刚好有合适的伤患。”
此时缝合室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瘪着嘴,好像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不敢哭出声,眼泪噗噗的往下流。
在他被架起来的小腿上有一道半个巴掌那么长的血口子,已经被给学员们示范教学的男医生缝合了一大半。
王跃华一看就连忙喊停,“刘医生你停一下,剩下的缝合让洛同志来!”
手持缝合针的刘建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院脾气最冷硬古怪的王主任弥勒佛似的眯眼笑着,侧身让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刘建军:“......王主任,您说的洛同志是哪位?”
“就是这位女同志。”
一瞅刘建军“你老糊涂了?”的表情,王跃华就知道他犯了自己先前也偷摸犯过的经验主义错误。
没好意思板脸,王跃华认真道:“小刘,洛同志是医学世家精心教导出来的,我刚才在办公室已经好好考察过了,水准很高!”
“你就算不相信,也应该给洛同志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刘建军勉强接受了这番说法,刚想起身让位,男孩的奶奶不乐意了。
“诶诶诶,刘医生你别走啊!”
小老太太压着嘴角,看向洛鲤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嫌弃和怀疑,说起话来也一点都不客气。
“我孙子的伤这么严重,刘医生治得好好的,怎么能临时换个黄毛小丫头来?”
“要是没缝好,她能替我孙子受罪吗!”
董姝听得解气极了,恨不得给小老太太加油鼓劲。
拉住想再劝说一二的王跃华,洛鲤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病人家属不愿意,那刘医生您就继续吧。”
刘建军询问地看了王跃华一眼,王跃华只能遗憾的点点头,“那就遵从伤者家属的意愿吧。”
自觉失了脸面,王跃华也不想再待下去,便单独带着洛鲤出了缝合室。
走到医院大厅,王跃华认真道:“虽然没能见识到洛同志的实操技术,但单凭你扎实的理论基础,去给学员们培训都没问题。”
“只是洛同志啊,如果你的实操技术能有理论知识一半好,那留在下边儿的生产队卫生室也太屈才了些......”
正说着,几个工人模样的汉子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火急火燎地闯进医院,七嘴八舌地呼喊着:“医生,快来医生救命了啊!”
洛鲤本能的一个箭步窜过去,“......伤者初步诊断为右手手掌断离,创面平整清晰,无明显污染情况。”
抬头,一双猫眼冷静又凌厉,“伤者的手是被什么切断的,断掌带来了吗?”
虽然她身上没穿着白大褂,但几个工人被她黝黑的眼睛一看,马上耗子见到猫一样乖乖交代。
“我们是钢铁厂的,老张负责守着机器切钢料,没留神就把手给切了!”
“断手我们带来了,医生您看看,这还能用吗?”
说话的工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那血淋淋的手掌就这么装在塑料袋里。
王跃华总算回过神来,先扭头看一眼一窝蜂全跑出来的学员们,才眉头紧皱地骂道:“好歹拿个干净的盒子装啊,这塑料袋装什么的,怎么还有油花啊?”
工人一脸紧张,“啊?用塑料袋装不行吗?只装过几张油饼,我用之前还拿水冲洗过呢!”
洛鲤淡定道:“没事,反正创面也是要再清洗的。”
能用油饼塑料袋装已经很不错了,她原来还碰见过断指拿酱油泡着上医院的。
问就是酱油泡蒜能放很长时间,泡着断指肯定也能保鲜。
断掌完好,断离面清晰,断肢分离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初步判断手术难度不大。
心中有数,洛鲤放松地看向王跃华,“王主任,差不多让人准备手术室吧,您要考我实操的话,我可以当一助。”
王跃华神情讪讪,“手术......估计有点难度,我建议把断掌保鲜,伤者尽快送往上级医院进行治疗。”
洛鲤一愣,“只是普通的断肢再植,还是断得这么干脆的手掌,有难度吗?”
不是神经血管更纤细复杂的断指再植,更不是断肢损坏,这医院看着也不小,连这种手术都做不下来吗?
连实习都在市重点三甲医院的洛鲤,是真的迷茫了。
对上她真诚又茫然的目光,王跃华真是臊得慌。
但这确实是洛鲤想当然了。
别说这个年代的县级医院,就算放到后世,小地方的医院也大多做不了这么复杂的手术。..
听着他俩的对话,几个工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医生,你们到底能不能治啊?”
王跃华想诚实地告诉他们治不了,但还没开口,担架上抱着胳膊低低哀嚎的老刘就麻木平静地说道:“大夫,要是治不了,那帮我把伤口包一包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一起来的工人急了,“老刘你说的什么胡话!这手要是不接上,你变成残废了以后拿什么养老婆孩子?”
“就是,你放心,这里治不了咱们去市里,市里的大夫肯定能帮你把手接回去的!”
老刘凄惨一笑,“市里的医院能治好我信,但那得花多少钱?我家老二快结婚了,我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把他娶媳妇的钱花光吧?”
“算了,还剩下一只手呢,回乡下种地也没啥花销,拿着厂里给的抚恤金,再把老三拉扯大,我这辈子也没啥好埋怨的了。”
几个工人面露不忍,但也再说不出劝的话了。
“其实也能治。”
洛鲤本来就想把名号打出去,既然医院里没有医生能做断肢再植的手术,她又有这个能力,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活动下手腕,洛鲤看着王跃华淡定道:“王主任,劳您吩咐一下准备手术室,再担任一下我的上级指导医生,这个手术就由我来做吧。”
王跃华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洛鲤又看向满脸惊喜的工人们,平静而专业。
“手术我能做。鉴于我不是本院的医生,所以医院通融一下的话,你们大概只用支付手术器械耗材和后续药品的费用,算下来应该没多少。”
“当然,要不要继续治,还得你自己决定。”
老刘紧紧地盯着她,失血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狠狠一点头,“做!求求大夫帮我把手接回去!”
有治愈的希望,谁又愿意真变成残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