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乌云,低低的笼罩在陶家镇的天空。
两头被奉为圣洁使者的白象驮着两位地位尊贵的人,从长街一头缓缓而来。身前为其开路的是四名苗族壮汉,齐齐抬着一只巨大的铜锣,敲得震天响。而身后身着苗族服饰的男男女女一眼望不到头,手执或银或竹或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笛子,身上、脸上纹着的蝎子、毒蛇等纹饰栩栩如生,更加凸显了这支队伍的神秘。
长街两侧站满了百姓,却齐齐被眼前的景象震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只有响彻天际的铜锣声,以及几乎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的白象的脚步声。
一度为狂医的名号而感到恐惧的人们,战战兢兢的瘫软在地上,那发自内心的震颤与敬畏使他们跪在地上,尽管有许多曾暗地里咒骂过、痛恨过狂医的人,也不禁浑身抖如筛糠般,用最谦卑恭敬的姿态膜拜着那如同邪神在世的男子。
但整个陶家镇,只有少数人例外,比如客栈二楼临窗而立、一脸凝重的凤琰,比如守在昏迷不醒的孙儿身旁、满脸惊讶的徐老头,再比如,站在客栈大门之前,因震惊而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的青桐。
她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远远而来骑坐在白象上的男子。尽管他已是一身苗族服装,尽管他的脸上已不再是亲切随和的笑容,尽管他满脸的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清冷高贵,但那清秀的眉眼仍旧告诉她,他是那个相处几个月不离不弃、爱财小气、心怀将南疆医术名扬天下这一伟大心愿的有志青年,云轻狂。没错!他就是云轻狂!
巨大的铜锣在眼前缓缓而过,她看不见。手执锋利长矛的苗族战士,她看不见。浑身散发着神秘危险气质的你男男女女,她看不见。甚至那坐在第一头白象之上,美丽而又冰冷的女子,她仍旧是没有看到。
她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云轻狂就等于解毒,解毒就等于幸福生活。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浮云,都是空气。
青桐不自觉的向前踏了一步:“云……”
手臂突然一紧,她恍惚回过头,对上萧湛一双严肃的眼眸。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瞥向骑坐在第一头白象之上的女子,一颗心沉了下来。
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位在狂医之前的女子,整个南疆,也只有一个人——云漪蓝。
好看的眉轻轻蹙了起来,这么说,云轻狂之前是被五仙教给带走了?云轻狂在南疆地位特殊,又被五仙教的代教主云漪蓝秘密寻找,能够在这里被人认出来并带走,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问题是,他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再或者,所有人已经被五仙教的人盯上了?
云轻狂,或者说是云漪狂,目不斜视的骑坐在白象上,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一身的狂妄之气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也正是这时,才真正的看到了他“狂医”的本性。
眼睁睁的看着他从面前经过,青桐急了,不顾身后萧湛的阻拦,就要大喊出来。
忽然两侧的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惊叫。青桐猛地一回头,只见几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蝎子、蜈蚣等五种毒虫跟在队列之后,走了过来。虽然并未做出伤人的举动,但其可怖的外形仍旧引起了百姓的**。
“五巫祝。”冷若冰霜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却奇异的压下所有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青桐和萧湛回过头去,只见整个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当然也包括那两头白象。云漪蓝目光扫过**的人群,视线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寂静,“管束好五圣使,不要引起百姓的恐慌。”
“是。”五位男女齐齐低头应道,吹起手中的笛子,诡异的乐曲骤然响起,五只毒虫更加的温顺。
就在这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五只毒虫身上时,白象之上的云轻狂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青桐的方向扯了一个大大的哭脸,又迅速回身,恢复了那一脸别人欠他八百万两的欠扁模样。那速度之快,表情变幻之突然,让青桐有一瞬间的愣怔。
忽然听得耳边一声轻笑,她回头,就看见萧湛抿着嘴巴,冲她挤了挤眼睛,拉了她悄悄的退到了所有人的身后。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萧湛捂着嘴巴呵呵笑了起来,见青桐依旧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他抬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轻声说道:“那小子刚刚对我们发出求救信号,看来他是被逼作出现在的样子。”
“被迫?”刚问出口,青桐就明白了。
云漪蓝四处寻找云轻狂的行踪,将五毒教带上正轨之后又迟迟不肯坐上教主之位,为的就是寻回云轻狂完成父亲生前的遗愿。其实,照理说,五毒教教主的位子应该是无限风光,别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稀奇,怎么到了现在,这姐俩死活谁都不愿意当呢?又不是以前的烂摊子了,犯不着这样让来让去的。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终归是云家的家务事,还用不着青桐这个外人来瞎操心。现在她所想的是,既然云轻狂发出求救信号,那代表他现在正在受到严密的监视和看管,不然以他能从凤凰山庄逃脱的本事来看,恐怕早就跑了。
但话又说回来,云漪蓝如此大张旗鼓的向所有人宣告狂医回来的消息,是不是就说明,继位仪式就要开始了?
云漪蓝带领着五毒教的教众绕着陶家镇整整走了一圈,像是游行示威一般,在镇中一家最气派却也最隐秘的客栈住了下来。虽然这看似是两个矛盾的词语,但客栈的老板若是五毒教的人,再奇怪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当天,乃至之后的很长时间,陶家镇便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所笼罩。表现的异常亢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人,自然是崇拜五毒教的百姓,或者五毒教的教众。而另一部分整日惶惶不安满脸忧郁、仿佛天随时都会塌下来一样的人,自然就是深知狂医的恐怖并对之感到深深恐惧的人。
每天,所有人的嘴里出现最多的词语,就是“狂医”,“教主”,“五仙教”等等。而与此同时,五毒教的新任教主继位仪式也被人所津津乐道。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青桐慌慌张张的扑进房间时,还没等开口,徐老头已经冲了过来,一脸的兴奋震惊,一连串的疑问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
“刚才那小子是以前跟你们待在一起的那人吧?”
“我……”
“他是不是狂医云漪狂?对吧?我没猜错吧?你们居然与狂医在一起?那为什么会平安无事?”
“等等……”
“不对!你们身上的伤就是被狂医暗害所致吧?怪不得你们要找巫医呢!哎好像又不对啊,既然你们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还打听狂医的事情?哦哦对了,肯定是找他报仇。那他刚才看见你们了吗?那……”
“你有完没完!”青桐狂躁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她从来不知道徐老头还有当唐僧的潜质。
徐老头被捂得岔了气,急急的挣开她的手使劲儿咳着。萧湛看了眼门外,将门关上,低声问道:“你对五毒教的继位仪式知道多少?”
徐老头一愣,疑惑的看着他:“是知道一点,不过,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哦对了,你们是想找五毒教的人打听巫医对吧。可这跟继位仪式好像没关系吧。”
“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既然有了狂医,找巫医的事情就可以先放一放。”
“这是不可能的。狂医一旦继承教主之位,就不会轻易为你们……等等!”徐老头一双老眼在萧湛和青桐脸上来回打量。忽然见萧湛嘻嘻笑了起来,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就好像大白天见鬼了一般。原因无他,每次见萧湛露出这样的堪称无赖的笑容,就绝对没有好事。“你该不会是想!”
萧湛点头,笑容灿烂:“我就是想这么做。而且必须这么做!”
“你们疯了!得罪了五毒教,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方法。来南疆的时候便是三个人,没道理离开时却只有两个人。况且这总比寻找那神出鬼没的巫医,要来的简单明了的多。”萧湛耸了耸肩,一脸轻松,说的好像今天晚上不吃米饭该吃面条那么简单。
徐老头却是气急败坏:“简单明了个屁!那是你从来不知道南疆蛊毒的厉害……”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一旁的青桐一脸的遗憾之色,可眼里却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平南王沈精忠的死你总该听说过?”
徐老头点头,转而惊叫:“难道那是!”
青桐和萧湛相视一笑,轻轻的、却也是残忍的点了点头。徐老头再次惊呼,两眼一翻,差点没抽过去。
“唉唉唉!你别晕啊!我们还指望你带路呢!”
“我的老天爷啊!就让我抽死过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