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栗老师盘着中规中矩的头发,戴着眼镜,哪怕是不认识她的人,单看她的造型和气质,就能让人联想到老师这个职业。栗老师推推眼镜:“齐铭心生前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发现他上课还穿长袖,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时候他说自己胳膊上长了好多小红点,不好看,所以才挡上点。但是我无意间发现,他的胳膊上有被藤条抽打过的伤痕。齐铭心这才告诉我,是他的父亲打的。”
其余几名老师、家长及校方的高层都被栗老师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几名师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很难相信这是事实。齐铭心的表现,除了比同学们成熟稳重一些,其他都很正常,并不像是一个受到家庭暴力影响的少年。因为对齐铭心的好感,所以一干老人在看向齐铭心父亲的时候,神色中虽然有所收敛却仍是带了鄙视和瞧不起。
齐铭心的父亲本名齐栋梁,是徽宁县某储蓄所所长。说起来,在徽宁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出去也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在家却会如此粗暴的对待儿子,还是一个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好学生好班长。
齐栋梁被大家看的不好意思,一张方圆的脸,原本就是满面红光,现在脸更加红了。
林希洄问栗老师:“栗老师,你当时发现你的学生被打,有没有为你的学生做过什么?”
“有”栗老师说,“我当时想报警,齐铭心不让,说他爸爸也就是生气才会打了他几下。他不想让他爸爸因为这件事就惹来麻烦。我问齐铭心,他的爸爸为什么打他,齐铭心却又说不出来了。后来没办法,我只能在家访时,委婉的劝说齐铭心的父亲,教孩子要有耐心,不能动粗。就算再气不过要打孩子,也要注意分寸,不能下手没个轻重。”
在座一干人等,心里都忍不住惊讶:竟然是这么回事!
齐栋梁的老婆想起这些事,又捶打起丈夫来:“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子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可是又被你一身的煞气吓得什么都不敢说。”
在场的很多人,其实早有了差不多的想法。甚至有人想的其实|:说不定齐铭心就是因为生前受了不少气,甚至可能是被父亲逼得自杀的,所以才会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又回来了。
齐栋梁也是有阅历的人,看到一众形形色色的目光,立刻明了众人在想什么,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管教儿子,有时候是太严厉了些,可他总觉得,齐铭心不可能是为了这种事自杀。可如果非问问他这个做爸爸的,儿子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他也说不上来了。家境中等,成绩优异,铭心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林希洄问栗老师:“那你怎么知道,齐铭心临死前不久,又被栗先生打过呢?”
栗老师:“因为齐铭心被打之后,给我打过电话,和我聊了会天,告诉过我这些事。我们聊了好一会,直到他心里舒服了之后才挂了电话。当然,我是当时错误的以为他心里舒服了。如果我知道他后来自杀,那我肯定不会挂了电话的。如果齐铭心没有撒谎,栗先生当时又抽过他胳膊,他在电话里告诉过我,说他胳膊疼。还有,既然齐铭心是自杀的,那法医应该是验过尸的。齐铭心有没有撒谎,问一下警方就知道了。如果齐铭心的尸体上有伤痕,警方应该会知道。”
齐栋梁有气无力的插口进来:“铭心没和你撒谎。”
齐妈妈又开始抹泪:“其实那天,栋梁也没打他几下,力气也不大。以前都好好的,这次怎么就自杀了。”
齐栋梁不耐烦的打断老婆:“所以我才觉得,铭心自杀是另有原因。幸好铭心又回来了,我一定得问个清楚。”他似乎并不愿意面对自己杀死了亲生儿子的事实,在拼命的为自己开脱。
林希洄微微一笑:“齐先生,你之前打儿子打的严重不严重,我不知道。不过这最后一次吗,我倒是真相信你没有下重手,而且你打他的频率就算不低也不会高的。”
齐栋梁闻言大喜:“林小姐,您不愧是神探,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出正确结论。”
林希洄翻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如果齐铭心身上的伤痕比较严重,或者有不少旧伤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警方肯定会认为齐铭心的自杀跟你这个当爸爸的有关,直接把你带走的。”
齐栋梁更加窘迫,完全没有了平时领导一个储蓄所的人的风光:“其实,即使这样,我也已经很麻烦了。”
方哲心中一动,问:“难道警察已经在怀疑齐铭心自杀和你打他有关?”
齐栋梁被这个问题弄得烦不胜烦,又是懊悔又是内疚又是心烦,忍不住朝方哲吼了一句:“都说了铭心的死和我没关系!”铭心挨打后,虽然不高兴,可是也没有表现的有什么异常,谁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自杀。他不愿意也绝不会同意是自己逼死了亲儿子的说法,现在齐铭心鬼魂附在刘畅的身体上,他除了激动儿子还能回来,更想做的是还自己一个清白。只要铭心说一句自杀与爸爸无关,他就能继续坦荡的活在这世间。不然的话,他还拿什么脸面活下去?
方哲知道齐栋梁现在心情极度糟糕,虽然被吼,到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林希洄不乐意看到齐栋梁朝方哲大吼大叫,直接拿起面前的水杯,朝齐栋梁脸上泼了过去。杯子里的水早凉了,齐栋梁被冷水一激,吓了一跳。
齐妈妈也被林希洄突然的暴怒吓了一大跳,一边取出纸巾帮丈夫擦脸上的冷水,一边责怪林希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暴无礼。”
方哲也被林希洄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去扶林希洄坐下:“希洄,别这么激动。”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林希洄看不得他受别人一丝丝委屈,但她这举动也太不利于和谐稳定了。事情还没弄明白呢,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最好不要有任何矛盾。不过么,林希洄这行为,他怎么就那么的喜欢呢。
林希洄却冷冷盯着对面的齐栋梁:“齐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既然知道你虐待未成年的儿子,就不能视而不见,也绝不会向栗老师一样,只是口头上劝劝你就作罢。我会报警,向警察说明情况。”她对齐栋梁这种虐打儿子的行为,那是真的十分不满。齐铭心不是小孩子了,是高中生了,高二,这么大的男孩子,肯乖乖给老爸揍的,有几个啊?她自诩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齐铭心绝对是个好孩子,没想到在家里受到的却是这种待遇。她心里真的是十二万分的不爽,本来她就在忍耐着不发脾气了,偏偏这老男人还要往枪口上撞。
齐栋梁还没来得及朝林希洄发火,就听到林希洄这番挑衅的言辞,又惊又怒:“你想干什么?”
林希洄:“想必警察到现在都没把你怎么样,除了你家人都帮你说话,还帮你隐瞒你虐打儿子的事实之外,和你的身份也多少有点关系吧?不过真是不好意思,这些对我来说都没用。我要的,只是还那些被害者一个公道罢了。还有,你记住,以后不要随便对我们的探员无礼。”
齐妈妈开始着急了,儿子已经死了,她绝不可以再失去丈夫。好不容易儿子的魂魄回来了,却又一直闹别扭不肯跟她和丈夫好好说话,现在请了侦探过来,还没弄明白儿子那边的事,又要把丈夫拖下水,她当真是要六神无主了。齐妈妈:“林小姐,你说话要讲理。有几个父母是没打过小孩子的?铭心做错事,他爸爸的管教方法可能有些问题,但那也是为了孩子好。”
“是吗?那你们两口子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打孩子?齐铭心不愿意告诉栗老师,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是难以启齿,也许单纯是为了维护父母。可是现在,他人都不在了,你们做父母的还是不肯说实话吗?”林希洄的问题咄咄逼人。
齐铭心母亲听了这话,直拿眼瞟丈夫,却绝不肯再回答一个字。
齐栋梁犹豫了一下,只敷衍的回了一句:“谁还老记得为什么呀?反正就是当时被孩子气到了,就动了手,过后也就后悔了,事情过后也就不提了,不去想了。”
林希洄当即拿出手机:“既然你不说实话,那就交给警察去办吧。虽然那些警察看你面子,没深究过齐铭心死前被你打过几下这件事。可如果他们知道了你虐待儿子,我就不信了,他们难道还真能这么玩忽职守徇私枉法不成。”
齐妈妈一着急,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被齐栋梁按了下去:“不管她,让她打电话,我行得正坐得端,只是管教了下儿子,难道还能被开除公职送去监狱不成吗?”
他说这话时,终于有了几分平日的气度。
林希洄已经将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很快捷通。齐栋梁根本不想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打电话举报自己,当即站起来,拉上自己的太太出去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随便她报警好了,警察来了,我就一切照实说,我倒要看看法律会不会判我有罪。”
齐妈妈被动的随着丈夫离开了会议室。
外面不时地传来齐栋梁的声音:“都不知道这两个不靠谱的私家侦探把我们召集到会议室是要干什么。根本不像是来做调查的。再说,我们两口子自己哄哄铭心,铭心肯定就什么都告诉我们了,何必找两个侦探来查呢。学校的老师,真是多此一举。”
齐铭心已经去世,这个学校的老师们在齐栋梁看来,已经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他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齐妈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来:“干吗……别走……再等等……也许铭心真的会跟他们两个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