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洄听了方哲的话,立刻表示,自己才没那么胆小,顺便鄙视方哲这种小看自己的行为。
方哲牵着林希洄的手,慢慢走在冬日的街头,思绪飘回多年前,向林希洄讲述了自己的奇异感觉:“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以前生活在乡村,那时候,肖安的经济一点也不发达。貂皮大衣只能在电视里看到人家穿,现实中是看不到的。就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皮草其实一点也不打扮人,电视机里的人只要穿上皮草,我就觉得她们变得不好看了。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直到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去一个皮草交易市场玩。结果看到很多惨不忍睹的事情……”
林希洄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立刻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不妙感和悲伤感。她是见过人类虐杀动物时的残忍的,那跟看到其他动物虐杀小动物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至少,其他动物是迫于生存,而人类,只是为了很多无聊的虚无的东西,比如满足自己的味蕾,比如,满足自己无聊的审美。仅仅因为这些与生存已经无关的东西,人类就可以对比自己弱小的动物痛下杀手,甚至利用各种武器,对比自己强大或者敏捷的动物痛下杀手!
果然,方哲接下来说:“在那个交易市场里,我看到有很多人很残忍的活剥貂皮。那些貂还是活着的,被人用木棍一棒子打晕,然后吊起来剥下貂皮。有些貂中途醒过来,疼痛难忍,不停的挣扎,不停的痛叫,却没人肯慈悲为怀放他们一把,他们只好被人活活剥皮……”
方哲回想起年少时见过的那一幕血腥残忍的事件,至今心有余悸。他当时试图阻止那种残忍的行为,却只得来那些皮草商和养殖户的嗤笑和训斥,就连同学也觉得他多事的莫名其妙,匆匆把他拉走了。再后来,他在其他的新闻里,见过有人不止一次披露,那些被人饲养用来牟利的紫貂,享受不到安乐死这种特权,往往都是被人一棍子敲晕(这还只是幸运的,很多不幸的紫貂根本没有被敲晕,只是被打的无力反抗而已),最后被活活剥皮,死的很痛苦。每次看到这样的报道,方哲就会想起那些在他眼前被活活剥皮的紫貂,还有他在为紫貂求情时,那些紫貂仿佛求救一样看着他的眼神。只要想起那些可怜的貂儿,他就有种很强烈的不适感和愤怒感,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他想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却又对此感到深深的无力。很多人只顾着追求更多的物质生活,“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管别人”,更别提是去关注那些受苦受难的动物。在很多人看来,有人养狐狸,养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宰杀了那些动物,卖掉皮毛,赚取利润,只要人有钱赚,有皮草炫富或者臭美(皮草已经不是人类御寒的唯一方式了),那些狐狸啊,貂啊,才不会被人记起。那些动物的死亡都是理所当然的,被忽视也是应该的。
方哲原本不觉得自己是个热爱动物的人,也曾经做过将逮来的野兔子野鸡剥皮拔毛洗净烤来吃的事。但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宰杀过任何动物,甚至连虫子都不轻易害死一只。虽然他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但却再也没有办法面对那种残忍。只是这些想法他轻易不敢对人言。
林希洄听了方哲的一番话,心中不断激荡,仿佛那些同类被人残忍杀害的事情,正一幕幕出现她的眼前。她努力克制住满腔的愤怒,勉强恢复几分正常的表情,恨恨的说:“那些活剥动物皮的人,都活该死后下地狱!”心里却在暗暗打算,一旦这种事被她看见,她怎么也要整得那些刽子手再也不敢轻易伤害小动物。她会让这些人知道,杀生是要有报应的!
方哲只是苦笑一声,不发表意见。这样的诅咒,在他看来,终究是不可能的。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要么烧成灰烬埋入黄土,要么慢慢腐烂滋养大地,哪里来得天堂和地狱?因果报应,或许有,但更可能根本没有。所以,他更希望看到作恶的人有现世报,但这也仅仅只能是每一个嫉恶如仇之人的期望罢了。
林希洄不满的问方哲:“这种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还来个什么轻易不敢对人言。说出来很丢人吗?”
方哲:“喂,林女士啊,我是个大男人,我整天为了一堆小动物悲天悯人,会被人笑死的。”
林希洄立刻向他投以鄙视的目光:“那你刚才还说那么多话干什么?多侨情?光感触一下,一点实际行动也没有。保护小动物的人多了,哪有人像你一样只会矫情不做事的?”
方哲立刻为自己辩解:“我好歹也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不能说我不做事啊。”
林希洄闻言大喜,但却又板起脸:“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吗?以前都没听你说过。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有那么不好意思对人说吗?我看你就是只会动嘴说说。”
方哲很委屈:“算了,我不跟你纠结这个问题。”林希洄摆明了故意找上来吵架的吗。
林希洄看他委屈兮兮的样子,再次鄙夷:“不要卖萌,卖萌很可耻。”
“可耻就可耻好了。”
林希洄又讨好的对他笑笑:“嘿嘿嘿,其实呢,只要你们协会以后有什么活动,你带上我一起参加,我就再也不说你可耻了。”
“你也喜欢小动物啊?”方哲问。
“那当然啊,我绝对比你还喜欢小动物。”
“我最喜欢紫貂,你呢?”
“我也是”林希洄眼睛亮亮的,赶紧问,“你为什么会喜欢紫貂呢?我看你的生活里,平时都很少见到紫貂的。”
方哲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林希洄不干了,撒娇耍赖一起上:“你一定知道的,想想,你想想,再想想吗!想出来原因,马上告诉我!”
方哲很苦恼:“我不是想不起来,而是真的不明白。可能是因为当年看过紫貂的惨状,但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在看到紫貂被剥皮以前,我从来没有对别的小动物产生过那么深的怜惜之情。”
林希洄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看方哲还在皱着眉头仔细琢磨自己喜欢紫貂的原因,她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要想了,这样就够了。我知道你喜欢紫貂,就心满意足啦!”
方哲看着她苦笑:“你可真像个小孩子。自己喜欢的,也要让别人喜欢,还非得缠着别人说出个一二三来,告诉你为什么喜欢。”
经过这么一番交流,两个早已相爱的人立刻发现,自己和对方的共同语言又增加了,于是两个人一边逛街一边聊起自己对各种小动物的了解和关注。只恨自己竟然没早弄明白心上人和自己这方面的共同点。
两个人逛到一家临街的西饼店前,林希洄破天荒的说想吃蛋挞。难得她对西式餐点有兴趣,虽然眼看窗口前的队伍排的老长,方哲依然走过去排队买蛋挞。
林希洄则坐在街边树下的长椅上慢慢等。当然,此时早已没有了什么树荫,只剩了树枝。
方哲拿着还热乎的蛋挞过来,坐到她身边,递给她,等林希洄伸手接时,他却想起什么,忽然又收回手:“算了,这里太冷了,我们找个暖和地方吧?万一在这里吃东西着凉了,那就不好了。”
林希洄才不管这么多,直接从他手里拿过一个蛋挞吃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着凉?再说,一般的小店不会欢迎咱们进去吃东西的,进大商场里么,咱们又怕被人围观。”
方哲想想也是,只好陪她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等着她吃蛋挞。
两个人正边吃边聊,林希洄忽然察觉背后的双肩包被人动了。她一直觉得拿着手提包麻烦,反正这次出来穿的是一身休闲,于是没有提着手提包,只是背了一个双肩包。包里放的也不过是纸巾、护肤水、梳子、小镜子,再无其他,林希洄根本不在乎,所以也懒得理。
方哲也发现了那只在林希洄背后的背包里翻来翻去的手。两个人都不动声色,依然边吃边聊。林希洄还饶有兴致的对方哲讲起,自己吃过的哪家的蛋挞最好吃。方哲也好像忽然对蛋挞这种食物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兴致勃勃的和林希洄聊起来。
许久之后,林希洄背后的那只手才失望的停了下来。
林希洄吃掉最后一个蛋挞,幽幽问了句:“摸到钱没有?”
对方居然还挺凶横,态度极其恶劣,凶巴巴来了句:“一毛钱都没有,你背个包干什么?”听声音,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
林希洄继续幽幽说道:“姑奶奶我就是抢钱的,用不着自己背着钱出来。”
背后那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停了一停,仿佛窒息了片刻一般,最后,男子竟然信了林希洄的话,问:“姐啊,你生意咋样?”
林希洄冷冷道:“我生意不好,不过你生意看起来更不好。”
方哲在一旁听得只想笑,这个林希洄,跟个小毛贼也要这么磨磨唧唧说上一会话才好。
对方似乎听出林希洄语气中的不善,缩了手想跑,结果刚转过身子,胳膊就被人拧住,膝弯处也被人踢了一脚。
方哲很轻松的制服了小毛贼,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你翻了我女朋友的包,这么容易就想走?”
小贼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方哲牢牢制住,根本反抗不得。他问:“你是谁,究竟想怎么样?”
方哲:“都说了,我是这位女士的男朋友。怎么样,你是乖乖好我一起进警局呢?还是等我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的,然后报个正当防卫呀?”
小毛贼更害怕了,连声道:“别别别,别这样,大哥,有话好商量,我……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方哲冷笑:“饶你?你不敢了?就凭你嘴上说说我就得信,我就得饶你?还是乖乖和我进警局吧。”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怯怯的响起:“方哲哥哥,你……你放了他吧。”
方哲和林希洄同时朝声音来源看过去,竟然看到刘畅气喘吁吁站在一旁。
方哲一怔:“刘畅,怎么是你?你又来D市了?是来办年货吗?”如果是来办年货,那刘畅来的未免远了些,肖安县城里的东西虽然可能不如D市的品种丰富齐全,但也足以办年货了。不过肖安的人,的确有很多喜欢趁着这个时候往D市跑,买一些县里看不到的衣服款式,或者其他的年货。所以刘畅这时候出现在D市,方哲倒也不意外。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招呼问话,刘畅却似乎被方哲问的很不好意思,一下子低了头。
方哲和林希洄这一分心,给了小毛贼机会。小毛贼忽然挣脱方哲的钳制,撒腿就跑。
方哲觉得若是让这家伙从自己手里逃脱,那绝对是奇耻大辱。他正拔腿要追,却被刘畅拉住:“方哲哥哥,希洄姐姐,求你们了,别追我哥。”
“你哥?”方哲和林希洄同时惊问。二人虽然没看清那个小毛贼的脸,但却都很震惊刘畅是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哥哥的。弟弟是重点中学重点班的学生,哥哥却是个街边混混流氓,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干!
刘畅再次脸红了。林希洄和方哲都还是第一次看到刘畅这么发窘的神色。
方哲看看跑的远远的小毛贼,叹了口气,只得放弃。他不是追不上那小毛贼,只是不想伤了刘畅的心,只能罢手。虽然从法理上来讲,他很想将那个毛贼绳之于法。
林希洄同情的看着刘畅:“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哥哥,你最好心肠硬一些,否则他会拖累死你的。假如今天他真的被人送进了派出所,你是不是还要想法子去派出所赎人出来呢?你如果一再为他设想,早晚会被他连累的失去前途。”
“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啊。”刘畅也只能这么说了。
方哲没有兄弟,不能完全体会这种感情,但却和很多县里的有兄弟姐妹的人做过同学,和他们一起成长过,所以对这种理由还是可以理解的。
林希洄则是完全理解无能:“他是你哥哥又怎么样呢?他可从来没有为你设想过,如果他有为家人想过,也不会做小偷了。”
刘畅只是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方哲只得对刘畅摆摆手:“算了,你先回去吧,眼看天色都晚了。”
刘畅如蒙大赦,扭头赶紧往回走。
方哲忽然又叫住他:“等等,回来。”
刘畅只好不情不愿的站住脚,生怕方哲又变卦。方哲只是指着腕上的手表问他:“你现在赶回东客运站,早就过了下午六点了,已经来不及坐回肖安的末班车了。”
刘畅这才知道,方哲已经不打算再因为刚才的事为难他了,他这才恢复一贯神色:“没关系,我去找齐铭心。我们说好了,如果我今天逛的晚,没有赶上回家的末班车,我就去找他,在他那里住。”
方哲问:“齐铭心不是应该在徽宁吗?”
刘畅:“他父母是在徽宁县工作,但是过年过节就会带着他回来D市,和他爷爷奶奶团聚。”
方哲点点头:“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林希洄注意到刘畅提到齐铭心时,脸上漾起的笑意,笑问:“你和你们班长关系很好吗?”
刘畅点点头:“嗯,还不错的,反正班里没发现有谁的关系像我们俩一样铁。”
林希洄这才又点点头:“好了,知道了,你先去找齐铭心吧。”
刘畅再次离开,这次他走的很顺利,看他拐掉的方向,也的确不像是去追自己哥哥。方哲和林希洄这才继续自己的行程。
最后,方哲帮林希洄选了一件雪白的棉袄,穿上之后更衬得她雪白娇嫩。林希洄试过之后也觉得又保暖,又舒服,十分合心意。天色已黑,虽然还没有给林希洄买到其他合适的衣服,但是林希洄表示很累了,不想继续逛下去了,二人只好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小嘉看到二人的战果,立刻表示嗤之以鼻,哪有给方哲买一大堆,却只给林希洄买一小件的道理吗。
方哲早习惯了小嘉对他的挑剔,才不将这些许小事放在心上,反正小嘉也是在为希洄抱不平,希洄是谁?是他的女友,他巴不得多几个人对希洄好。当然,前提是,那人不可以是他的情敌。
林希洄更是早已料到小嘉会表现出的嘴脸,所以更加无所谓。
小嘉还把忙了一天的童话给拉过来,一起嘲笑方哲这种小气的行为。童话看看双方购物数量的鲜明对比,虽然嘴里没说什么,看方哲的眼神却也带了些微的瞧不上眼。
方哲这才被两个人联合鄙视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了,只好揉了小嘉脑袋一把:“小子,你还真别瞧不起我,明天我就去买个白金钻戒回来送希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