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年过五旬精神矍铄的荣成海,问:“荣叔,你做了那么多年警察,有没有遇见过手段这么高明的小偷?”
荣成海面带红光,半白的头发染得墨黑,乍看像是四十出头的人,浓黑的眉毛微微皱起:“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我还真没见过。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女孩子不像是小偷。”
“我也觉得她不是小偷,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偷东西。最要命的是,偷的还是委托私家侦探社做婚姻调查的协议。事关客户隐私,一旦事情传出去,客户很可能因此起诉我们,而且恐怕也没人再敢委托方夏侦探社做调查了。荣叔,我不能再拖了,那份协议只要有一天下落不明,我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荣成海没好气道:“你大学念的法律,当初让你进律师事务所你不愿意,你说你喜欢破案,那我劝你做警察你也不做。后来让你考公务员你也不去,竟然搞什么私家侦探社,还把我拉去挂个顾问的头衔。分明是借我这个‘退休警察’的名头镇场面!我说你天天调查别人的婚外情有趣吗?协议丢就丢了,我巴不得你的侦探社关门,老老实实去考公务员,那可是金饭碗,又稳定又有保障,省得你整天东奔西跑,跟踪这个查探那个的拼命揭人隐私!再不行,你换个其他行当的生意,你非得干这行?”
方哲不耐烦的打断荣成海:“荣叔,自从你提前退休后,那雷厉风行的劲头就一去不复返了。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唠叨吗?”
“臭小子,还来说我?你明天就把我照片和相关介绍从侦探社的墙上摘下来!”
“别别别,荣叔你先息怒。”私家侦探社最好有专业的侦查人员加入,这样才能让客户相信侦探社的专业技术水平。除此之外,一般还会有法律专业的人才坐镇,保证取证工作的有效展开!他和荣成海,一个是法律专业,一个是退休警察,在客户看来,这是多么完美的“定心丸组合”,方哲暂时不想破坏掉!
荣成海到底不想这种时候给方哲添堵:“暂时放你一马,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麻烦怎么解决吧。”
“实在找不回来,我就跟于太太照实说,和她重新签一份。最坏结果也就是于太太怀疑我们方夏的办事能力,所以不再重签,双方合作终止。反正以后还会有别人找我们侦探社。”当然,前提是那份协议不流传出去,于太太的隐私不会被泄露。方哲觉得,凭于总和于太太在D市的名头,这个可能性,很小。
荣成海怒其不争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还想继续长期做下去?听我一句劝,等忙完这次就关了侦探社,报名考公务员吧。”
“最不耐烦考公务员了!”方哲很坚定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知怎地,脑子里却忽然一阵恍惚。
一个相貌威严身材魁梧的老者,指着面前身着儒衫的年轻人,厉声喝道:“回房读书,准备应考!”
下首的年轻人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最不耐烦考科举了。”
这个片段只是一闪而过,方哲很快恢复清醒。他看着面前的荣成海,摇了摇脑袋,将那个突然钻入脑袋的片段赶跑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脑子里总是浮现这种古人场景?
荣成海叹了口气:“你怎么就非要一门心思干这行?是不是还在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身为一名奉公守法廉洁自律最后光荣退休的老警察,荣成海很看不上各种调查事务所和私家侦探社。在他看来,私家侦探的工作是游走于法律和道德边缘的,他们的跟踪和监控与执法、刑侦统统无关,不过是在侵犯他人隐私罢了。如果不是看在方哲心思正派守得住底线,不是所有委托都乱接的份上,他打死也不会做方夏侦探社的挂名顾问!
方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荣叔,我得先去一趟社里。”小李和小宋还等着他的支援呢。
荣成海本来就不会劝人,又看他心思执拗,只得作罢,起身送他出门:“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我回头也请以前的老同事帮忙查查,看现在的小偷是不是又有了新的作案手法。”到底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荣成海在心底鄙夷自己,刚才话说的那么硬,一转脸却又忍不住帮人家忙。
“太感谢你了荣叔!”
绿江南茶庄。
林希洄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小嘉匆匆回来。
林希洄忙问:“怎么样?”
小嘉将方哲的行踪一五一十告诉林希洄,包括他都见了什么人,后来又做了什么事,最后道:“那个方哲真有两下子,居然还会交换跟踪。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和侦探社里的两个同事,徒步跟踪一个有钱的中年男人,还拍了不少那男人和一个女人勾肩搭背逛步行街的照片。”
林希洄有些好笑:“就他那张脸去徒步跟踪,很难不被人发现吧?”一般来讲,进行徒步跟踪的人,外貌最好不要太过出众或者奇怪、丑陋,否则很容易引人关注,总之一句话,跟踪者长得越不引人注意越好。而在她看来,方哲的五官无疑长得蛮出众。
小嘉俊逸的眉毛皱起来,很有些不满林希洄带了几分花痴的语气:“你管他会不会被人发现?他如果被人发现,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林希洄怔了怔:“嗯,也是。哎,管他跟踪成功不成功呢,反正等他搜集够了证据,交给了于太太,我就把协议偷偷还给于太太。到时候于太太就算不给他佣金,他也没有证据起诉人家,还得担心自家公司的名声。”
小嘉问道:“如果那个于太太人品还算可以,不利用方哲丢了协议的事赖账呢?”
林希洄笑了:“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变个法子继续和他玩。”
小嘉点点头,又问:“希洄,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方哲?”
林希洄没好气道:“明知故问。”
小嘉却道:“那家伙虽然皮相还算可以,但是其他方面就差劲多了。凭你的手段和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我高兴!”林希洄下巴一扬。
“呃”小嘉只好投降,“随你随你,你想怎么做都行,我力挺你到底。”
林希洄这才笑起来:“你饿不饿?我买了杏仁。”
“好哦,吃东西喽。”一听有吃的,小嘉立刻变得兴高采烈。
林希洄又道:“今天只营业半天,下午关门。等你吃完了,咱们就关店。”
“额?”小嘉奇问,“为什么?”
林希洄笑眯眯道:“因为我们要搬家!”
林希洄的新家很不错。这是小嘉站在宽敞舒适的房间里,四面查看过后的第一感觉。
林希洄在落地玻璃窗前伸开双臂,旋即转了个圈,身姿优美飘逸:“小嘉,这个新家怎么样?”
“好好好”小嘉连连点头,又问,“问题是,这是个空家。没有家具,我们睡哪?”
林希洄笑起来:“马上去买,一切以你的喜好为主,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
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徒步跟踪,又偷偷跟着于总及其情妇看了一场电影,方哲疲惫的回到家。
刚出了电梯,就发现自家对面一直锁着的单元门开了。咦,居然有人搬来住?不知新邻居如何?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跟邻居打个招呼,以便大家以后相处,就听到里面一声稚嫩的男声“哎哟”!
然后是一个女子关切的声音:“没事吧?”
接着,稚嫩的男声一通数落:“这商家也太不负责任了,竟然这样耍我们!这么大的床,放到门口就不管了,要我们自己往里面抬。”
“好了不要吵了,是你自己说大床睡着舒服才选的这张床。”
“我哪晓得进不了门啊?这制作技术也太落后了。人家的床都可以拆开,一部分一部分往屋里抬。”
“谁要你眼光这么落后选了个古董?早知道不让你乱挑!”
“我只是觉得这床配你,所以才选的这张床。你先不要埋怨我了,再不往里面抬,咱们晚上就睡客厅吧。”那略带稚嫩的男声似乎还挺委屈。
方哲听着里面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发扬自己乐于助人的行为准则,走到对门,轻轻敲了敲半掩的防盗门:“请问,需要帮忙吗?”
“谁?”里面的女声十分警惕。
方哲解释:“放心,我是你们的邻居,就住在对门。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话,你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是啊是啊,是遇到麻烦了,好心的大哥哥,快来帮帮我们吧。”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少年,三两步窜到门边,一把拉开防盗门。
于是,方哲和小嘉大眼瞪小眼,足足对视了十秒钟后,双方都爆发了,齐齐指着对方:“原来是你!”
方哲反应比较快,一把推开小嘉走入屋子:“林希洄呢?”怪不得自己听着这两个声音耳熟,原来又是这两个冤家。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和自己做了邻居!
林希洄自身旁的老式红木雕花架子床旁边站起来:“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方哲:“你别抢我台词!”然后上下打量一下这个所谓的又大又舒服的床,还真是够大。不过这木板床睡着舒服?最要命的是,这怎么看都是个古董啊,这就是个古董吧!
穿旗袍,睡老式雕花床,这女的是从民国穿来的吧?复古已经不是很热潮了,这年头更流行穿黑丝啊喂。看来赶流行赶的太入迷了也不是好事啊。
林希洄指着方哲:“我家里现在除了这张床,没别的东西,简直是家徒四壁。你别指望入室偷盗!”
“我不是小偷!”方哲伸手,将指着自己的纤纤玉指压下去,然后居高临下的指着对方,“你才是小偷,众目睽睽之下偷我的协议书!”
林希洄气急:“你凭什么总是栽赃我偷了你的协议书?”
方哲来回打量一番林希洄,觉得演戏也不该演得这么像,他问:“真不是你偷的?”
林希洄:“天地良心,我真没偷过你东西。”
方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莫非一直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他郑重道:“天地良心,我也真没偷过你的东西。那包茶叶,我真不知道怎么会进了我的*包!”
林希洄一双清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闪了几闪:“这么说一切都是误会?”
小嘉眯眼瞧了方哲半晌,忽然笑起来:“误会解开了就好。方先生,你来得太及时了,快帮我们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床抬到卧室。”
方哲看着这个一分钟前还和自己对峙的少年,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他看了看眼前这张尺寸明显超标的老式红木床,顿觉头大,然后回头看了看防盗门,甚为不解:“我说你们俩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张床给抬进来的?”明显床太大门太窄了好不好?
小嘉和林希洄互看一眼。林希洄比划道:“就……就是侧过来,侧过来就抬进来了。可是卧室的门更窄,侧过来都没法抬!”
方哲觉得林希洄分明是在侮辱自己智商。这么大的床,即使侧过来后,也得劈成两半,才能把床从客厅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