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似风光无限平静无波的皇宫内院,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没人知道。
苏思曼在那一阵极度的惊愕过后,扼腕唏嘘,可她还是不大相信真相会是如此。凭她知悉的情况,皇后对太子,那绝对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的好。那时候为了医治他,花费了多大的心力!那次太子在万福寺遇刺,皇后急得五内如焚,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护在病床边,以至于苏思曼被迁怒受了惩罚,想偷偷去探望他都必须小心翼翼避开皇后。还有那之后皇后疑心是她给太子下了毒,宣她去嘉恒殿训话严厉斥责,还怒火熏天地扇了她耳光。
若非是真心疼爱梁少钧,皇后决不至于表现得如此极端,全然丧失平素的端庄持重。
如今听到这样的内幕,叫苏思曼如何相信皇后的狠毒?
想起蠡垣之前的话,皇甫陨为了保全自己,不仅勾结昭贵妃一方,还挑拨皇后与太子的母子关系,莫不是就是指这些事?
这八成是皇甫陨给梁少钧下的迷魂汤!这些可能不是真的!都是皇甫陨整出来的幺蛾子。
可是梁少钧并非草率之人,怎么就轻易信了那些鬼话呢?不对,他肯定秘密去求证过事实真相,进而发现了别的一些内幕机密,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从此跟那位曾经被他视作生身之母的皇后渐渐离心离德貌合神离,最后演变成了势不两立形同水火。
是谁的话能有那么大的信服力?能颠覆一个人的所有信念与认知?
苏思曼打了个寒噤,突然就想起蠡垣那句话——“天下大乱的局面绝不会出现”,能镇压得住朝堂乱局睥睨天下的,纵观梁国上下,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惊愕地看着蠡垣,苏思曼感觉到自己嘴唇都有点发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蠡垣从她震惊的神色看出了她的觉悟,他微微颔首,一双眸子如同初冬覆盖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泛着凛冽冰凉的光芒。四目接触之际,苏思曼心底一颤,顿时明了自己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
她原本跪坐着,此时身子全无力地垮了下去,紧紧抓着裙摆的手也无力地松开来。
她感觉梁少钧这次是在自掘坟墓,真的是自掘坟墓自毁长城,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古人的孝道了。
“他在那儿?”她颤声问。
蠡垣抿着嘴角不答。
苏思曼喃喃道:“我真不明白少钧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这一次他完全可以自立。他这样做很冒险,简直是拿他自己的未来做赌注,而且赌赢的几率极小。”
蠡垣眸中的凛冽又清寒了几分,低声道:“殿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但我相信,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必定有他的考量。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句话听着好熟悉,苏思曼端详着面前的人,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是碧玺,碧玺也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
她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蠡垣跟碧玺真是太像了,出身地位,性格样貌,样样都很般配,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般,而他们也确实彼此倾心。
这又让苏思曼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她语气平和地开口问道:“碧玺已经告诉我你的身份了,既然兄妹已经相认,族人也已寻到了你,你有什么打算呢?”
蠡垣扶额,一手无意识地插在发间,神色有些苦恼:“不知道,先将眼下的事情办好再说吧。”
“突厥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苏思曼又问。
“不知道……”蠡垣脸色不太好,眉头皱得死紧,过了一会,再开口时就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太子妃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苏思曼态度坚定地道:“这要好好合计合计,我觉得少钧让你去做的事,不太好,有欠稳妥,所以,之前他制定的计划,要改,必须改。”
“这……”蠡垣有点犹豫。
苏思曼深吸了口气,满脸正色:“怎么,你希望眼睁睁看着他自毁前程吗?”
“皇上总不至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蠡垣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犹疑不定,明显没什么把握。
“可是人心难测,尤其是在面对皇权的时候,即便是手足至亲,照样自相残杀。少钧如今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将他父皇迎回重掌政权,谁知道皇帝重新坐稳了宝座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倘使皇上认定他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人,今日能将执掌大权的张氏一族搞垮,他日照样能废掉自己这个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难保不会卸磨杀驴鸟尽弓藏。我不信他没考虑过这些,他这样做,实在不明智。”蠡垣叹气:“殿下或许自有考虑吧,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他顿了顿,又道,“一旦事成,张家的势力会被彻底扫除,昭贵妃一方的势力也将大大被削弱,朝中格局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届时能与太子殿下抗衡的便也没什么人了,太子妃或许不知,拥护太子殿下的大臣,并不在少数,早就有人不满皇后执政了。何况太子殿下迎回圣上,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乃是仁孝无双德馨功高之事,既能维护皇权正统摒除后宫乱政,亦能一举扫除奸佞宵小,安定宇内兴国兴邦。世人焉能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殿下?该当是万人颂扬才是。”
苏思曼摇头道:“话是不假,前景似乎一片光明,可那样的风光必定长久不了。最怕的就是一个功高震主,多少人就是死于此。太子也好,皇后也好,在皇权面前一样脆弱不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儿子比父亲威望更高,只会招来灾祸。”
蠡垣良久默然不语。
不知不觉中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莲花弯腰从附近的简易台子上取了一只蜡,安静地点燃。至始至终,她都没说什么话,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注意到烛火摇曳,苏思曼才看了看她,但见她神色淡然,不知什么时候也跪坐在旁边。一只纤纤素手正拨弄着灯花,全神贯注的模样格外温柔娴静。
这沉默似乎很漫长,直到蠡垣最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他单膝跪地,冲苏思曼抱拳,微低着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请太子妃定夺,蠡垣但听太子妃吩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