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劫后余生(1 / 1)

因为想不起那句话前后的语境,所以苏思曼只觉得一头雾水,也不过就当做了个梦罢了,并未多做计较。

一晃眼,这就到深秋了,北方气温转凉转得快,江边更是凉意深浓。雨虽然早就停了,可那凉飕飕的秋刀子还是不容忽视。

苏思曼摸了摸怀里的浮木,小心将那截助她逃命的幸运木头放在岸上,吃力地支撑起上身,扭头向边上看去。

王霄珏就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也是脸朝下昏死在浅滩上,大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苏思曼看了他好一会,未见他有半分动静。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他系着绳索的手腕上,似乎是打了个挺复杂的死结,苏思曼脑子里模模糊糊在想着,现在是去解开绳索呢,还是将他也弄到岸上去。

被冷意浸透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她的手已经伸出去探他的鼻息了。边探鼻息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她得在这附近刨个坑把他埋了,好歹也是共了一回生死,她能活到现在,也有他一部分功劳——虽然要不是他挟持她一道跳下悬崖,她压根就不用经历这样的惊涛骇浪死里逃生。如果还没死,那得继续拖着这个累赘了。若是现在将他独自一人抛在这不见人烟的地方,她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这么一探,只觉王霄珏鼻息微弱,还活着。

苏思曼也不知道从落水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她只觉得累,没力气,肚子也饿得很。将王霄珏从水里拉到岸上,不过就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竟然七喘八喘地歇了两三次。

江边只有稀稀拉拉几处灌木丛,藏不住人,倒是东边不远处有片小树林。苏思曼想了想,决定今夜还是在小树林藏一夜,等明天天亮再找找看四处有没有人家。她之所以如此谨小慎微,顾虑的自然是怕后面有追兵了。江边肯定是不能呆的,一来太冷,二来是没地方藏身,一旦被发现就形迹难藏。若是后面有人跟来,是梁少钧的人倒还好,就怕是梁少轩的人,她都不用蹦跶,直接又得被抓回去。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虽然苏思曼现在极度疲乏,仍是坚持着半拖半扶地带着王霄珏一道向小树林走。

明明看着小树林就不太远,可苏思曼走起来却觉得那就好像海市蜃楼的幻觉一样,看着近在眼前走起来远在天边,差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这个过程-真是艰辛无比,苏思曼都记不起自己到底歇了多少口气才到的。挑了个稍微平整点的地儿,苏思曼正要王霄珏放下地,无奈身子实在虚的慌,脚下完全站不稳,还没把人放下,自己反倒跌了一跤,俩人一起摔了个狗啃屎。

苏思曼像个哮喘病人一样趴在地上喘了半天,体力终于恢复了一点点,浑身冷得直哆嗦。想烤火的欲望战胜了疲劳,她没有随身带火折子的习惯,于是去翻王霄珏身上,幸好他带着,不然真够呛。苏思曼就近找了些柴禾生了火,将绳索烧成几段,也丢进去当了引火柴。边烤火的时候,苏思曼扯了衣服衬里给自己胳膊上的伤处胡乱包扎了一下,至于王霄珏,她是心有余力不足,实在没力气再去给他察看伤势扎绷带,她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扔下他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浑浑噩噩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次日一早,苏思曼是被饿醒的,其实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昨晚上实在太累,扛不住那排山倒海的困意才睡着的。这不一醒过来,肚子就呱呱叫,比夏天里的蛤蟆还叫得响亮欢快。苏思曼单手揉着肚皮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还有点热气,苏思曼又去捡了点柴禾添上。做完这些,便打算到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填肚子。

苏思曼运气也真好,走出没多远,就到了一片菜地,乌油油的一片,煞是好看。就是不晓得都种的是什么,请原谅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连庄稼都没见过的苦逼孩子吧,将红薯当做油菜,实在不是她的错啊,她绝不是故意的。还好苏思曼没将这个失误的认知摒弃掉,熊熊饿火早烧掉了她的理智,她也不管眼前到底是油菜还是啥了,操着路边捡来的棍子就蹲地上卖力地挖起来。当看到挖出来的是红薯时,苏思曼瞬间幸福感爆棚。

既然有庄稼,说明这附近一定有人家。苏思曼想着,加快了刨红薯的速度,打算先刨俩红薯吃了再说——实在是太饿了嗷,至于是生吃还是烤熟了吃,这个不太好说,苏思曼已经饿得快要眼冒金星了,这时候只要眼前是能吃的东西,她都不嫌弃,得,洗洗干净先吃个生的吧。吃完才有体力去找附近的人家。

果然不出所料,距离这菜地大概一里路的样子,就有个小村庄,苏思曼像最近的一户农家道明了来意,老乡一听有人受了伤还躺在野地里,便叫上儿子跟苏思曼一道将王霄珏弄了过来。此后数日,便是在此地养病。因她胡乱吃东西坏了肠胃,加上在冷水里泡了太久,这一病非同小可,当真是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月余,得亏老乡热心肠照顾着。大概男人真的都皮粗肉厚,受伤比她严重得多的王霄珏反倒还比她好得快些。

这村庄虽还离京城不算太远,但因大山阻隔,信息交通都非常落后。苏思曼在这里住了月余,一星半点外头的消息也没有。

这日苏思曼终于能下床走动,天气也还不错,她便拿了把椅子坐在屋外头晒太阳。

老乡跟他儿子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就只剩耳朵和眼睛都不太好使的老太太,王霄珏就在院子里帮老太太劈柴。

苏思曼瞧着他挥舞斧头那股子利索劲儿,心里一直犯嘀咕,其实她这些日都挺纳闷的,他伤都好了,干嘛还死赖着不走啊?难不成还要绑架她?苏思曼是巴不得这个瘟神赶紧走,看到他,她就又有点后悔当时没把他给扔喽。你说,这打架吧,她也不是人家对手,身体恢复能力也没人家强,他若是真动了心思要弄死她,那可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嘛。唉,早知道他康复这么快生命力这么顽强,就把他扔江边不就得了,果然太妇人之仁了。

苏思曼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脑子里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我说,你伤都痊愈了,打算什么时候走啊?”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你伤都好全了,怎么还赖着不走啊?不过这话说出来太难听了,到了嘴边便又换了个意思差不多的说辞。

王霄珏专心劈柴,根本鸟都不鸟她,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见他半天没反应,苏思曼觉得好无趣,便又自说自话地叹道:“哎呀,一晃就是个把月,也不晓得京城里怎么样了。”眼睛也瞟着被四面青山围出来的一小片天空,这地方真的是好闭塞啊,换个好听点儿的说法,就是世外桃源。

王霄珏还是没什么反应。

“唉,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在找我,更不晓得少钧他们能不能找到这儿来。”苏思曼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时候苏思曼已经放弃了跟他瞎扯淡的念头,相处也有个把月了,这人老是板着一张脸孔,好像上辈子的债还没收回来似的,又不爱搭理人(此处特指苏思曼),而且他的这种冷漠跟从前的梁少钧以及蠡垣都不一样,他那种是带着莫名的情绪的,在苏思曼看来,那种情绪当然是敌对和仇视的,有时候还是不屑。要不是太寂寞了,她都懒得跟他说。

出乎她的意料,这回王霄珏却顿了顿手里的斧子,冷哼一声,接了话茬:“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执迷不悟的女人,竟然还痴心妄想梁少钧会来找你。”

苏思曼一听这话不对味,愣在当场,隔了好一会才傻傻地问:“什么意思?”

王霄珏瞅准木头,一斧子将其劈得四散开来,这一斧子不知下了多大的劲儿。劈完了这块松木,他扔掉斧头,举起袖子随意地擦了擦额头,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前臂,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看起来有点狰狞。看到这样的伤疤,苏思曼心里有点犯怵。

“难道你以为梁少钧是真心待你的?”王霄珏忽然回过头蹙着眉毛紧盯着苏思曼的眼睛问道。

苏思曼脱口而出:“当然,他是我丈夫!”

王霄珏冷笑道:“他要是真心待你,会让你只身涉险?会让你沦为人质?说白了,他不过是利用你引开五殿下的注意力,为他实施阴谋赢取时间。他要是真心待你,肯定早就将你救走了,哪会让你沦落到我们手里。”

这其实是苏思曼一直回避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被王霄珏这么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就好像她使劲捂着的金疙瘩被砰地打翻在地,不得不去面对。她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但是她得控制着情绪,一旦她表现出愤怒,说不定又要被他嘲笑。虽然乌龟不太愿意被人叫缩头乌龟,可一遇到危险还是忍不住要缩头,就好像鸵鸟虽然知道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不顶事,遇到问题时还是会把脑袋戳到沙子里去一样。苏思曼有时候宁愿自欺欺人,装糊涂也是门学问,起码能让自己舒服些不是。

王霄珏这个家伙真的太可恨了,明明她都打定主意当鸵鸟和乌龟了,他非把那遮盖物统统都给她扯了,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