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虚弱无力地蠕动着嘴唇,只发出了低低的气声,完全听不清,苏思曼只得倾身凑近她,将耳凑到她唇边,这才听清她是要她将室内的人都屏退。苏思曼暗暗纳闷,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依言将一众稳婆宫女都遣到屋外候命。
苏思曼手里拿着条毛巾,帮她擦了擦汗津津的脖颈,低声道:“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现下可以说了。”
徐娇惨白的脸在绣满繁花的锦被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无力,五官像是稀松地拼凑在一起,透着浓浓的衰败感,眉眼稀散,目光空洞,嘴唇泛着青白色。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盯着苏思曼看了良久,慢慢地才有光辉聚集起来。
她缓缓将手从苏思曼手里抽了出来,抚向自己隆起的腹部,豆大的泪珠沿着眼眶滚落,迅速钻入发鬓,只留下一道沥沥不干的水迹。
“我快死了……”徐娇恻然幽咽,泪珠如无根之水连连绵绵,语声嘶哑,“太医说,孩子也保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苏思曼握住她置于腹上的那只手,受此情此景感染,内心里满满都是感伤,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既是为徐娇,也是为她自己,更是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她紧紧抓着那只手,像是想给她传递某种力量,鼓舞她坚持下去,“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会,等我给你找的大夫来了,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要害你的吗?”徐娇睁着一双泪眼,哽咽道。
“我知道,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一滴辛酸泪掉落在繁华锦簇的被面上,晕出一小块润湿,迅速氤氲开来。
“他们就没想我和孩子能活着,我早就暗中派人打听过,除非能请到百药堂的人,否则不单单是我,孩子也保不住……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保住一人……但是派出去的人告诉我,尧云山庄被血洗,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只被苏思曼握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在看不见的地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单,指甲都抠断了。
“你尽可以放心,我请的这个人,便是百药堂的。你们会母子平安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等他过来。”苏思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擦了擦眼泪。
“真的吗?”徐娇面色一怔,恍惚绽放出了一种少见的光彩,随后又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明明出宫了……”
苏思曼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但是我会努力坚持的,如果那时候我昏过去了,你一定要告诉大夫,一定要救我的孩子。”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怎么的,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喘息了好一会,才紧紧抓着苏思曼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要保孩子……我……我下辈子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那一个“好”字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始终是出不了口。苏思曼使劲眨了几下眼,努力想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却只是无用功,那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最后喉咙里只吐出一声含含混混的哽咽。
徐娇定定看着她,像是要她保证什么。
最后苏思曼微微牵动嘴角,低声道:“我答应你。你现在需要休息,保存体力,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吧。”
“别,你别再中她们的圈套。”徐娇涩然道,嘴角微微抽搐,原本白如纸张的一张小脸越发惨白,“你如此厚待于我,我若再陷害你,确是我不厚道了。只是我也没得选择,当初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才酿成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我若早能预料,绝不会甘心被人利用。”
苏思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只闷在那里不吭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曾几次刺杀你,不过,你怕是认不出我了,我全身没一处不是换了皮的,就连脸也是。”徐娇凄然苦笑。
苏思曼抿着嘴角,微微蹙着眉,淡淡吁了口气:“我早认出来了,虽然换了皮,可眼睛还是没换的,我知道,那次万福寺行刺我的,就是你,是吧。”
徐娇凄恻的脸上浮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耷拉下去的嘴角有那么一些些的无奈和嘲讽,“不错,是我。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了你,可惜被他挡下了。”她坦然迎着苏思曼的目光,神色有点恍惚。一阵剧烈的咳嗽迫得她侧过脸去,这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咳嗽仿佛要撕烂她单薄的身躯,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被子簌然悉索作响。等那一阵咳嗽过去,徐娇才回过脸,苍白的嘴唇又被咬出了一道牙印,鲜血汨汨不绝,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你要提防宝琴,她是昭贵妃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身边肯定还有昭贵妃他们母子的人,只是我只知道这一个。”
苏思曼一怔,面上神情也复杂起来,有什么东西沉落心底,发出砰地一声响。
“她可是聪明得很,她肯定知道,孕妇是不能用山茱萸和人参的,我的身子更是受不起,她故意要你发话,借你的口遂她的意,她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把罪责全部推到你头上了。这样的借刀杀人,明目张胆,必然是依仗着昭贵妃,肯定是昭贵妃要她除了我,把罪名栽赃给你。姐姐,对不住,始终是我欠了你,再怎样也还不清,这回你又要背黑锅了。”徐娇无力地回握了一下苏思曼的手,眼眸清亮,“姐姐,你要当心啊,宫里的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切不要太轻信于人,身边的人更要提防,以免遭了陷害还蒙在鼓里。”
苏思曼面色灰白,嘴唇微微哆嗦,有种情绪几乎要喷薄,她不知道自己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胸腔里被什么堵着,难受而憋屈,一团星火几乎要成燎原之势。
“还有,我告诉你,这个皇上好像有点问题,医术比御医还高明,给我换皮的人就是他……”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腹部再次传来剧痛,痛得她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一声声的痛呼演变成了绵延的哀嚎,绝望无助几近破音。
苏思曼的指骨几乎快要被她扭断了,就在稳婆们七手八脚奔进来帮忙时,皇甫崇终于疾步赶到了。
晚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