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神不宁(1 / 1)

从偏殿出来时,苏思曼手脚发凉。

她从没想过回宫后再次见到冯绾绾,是在那样的情境下,更料想不到,冯绾绾爱的人竟然不是梁少钧。这在苏思曼的意识里是多么颠覆!

为什么现实会是这个样子?!梁少钧知道冯绾绾红杏出墙之事吗?尤其是她红杏出墙的对象,竟然会是他!

苏思曼心里乱极了,只觉得六神无主。

梁少钧进来时,她还在托腮发呆。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梁少钧在她对面坐下,面上带着丝温和的笑,神色间却透露出淡淡的倦怠。

苏思曼被打断了思路,略略失神,茫然地看着他。

“用过晚膳了么?”苏思曼问。

梁少钧挑眉望了望窗外,有点无语:“都什么时候了,怎会没用过。怎么,你还没用晚膳么?”

苏思曼却岔出来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是在徐宝林那里用的膳吧。”

梁少钧不语,蹙眉看着她。

但是他这个表情,在苏思曼眼里毫无疑问就是默认了。她低落的情绪不自觉又跌落了下去,看他的眼神也不自禁地带了些幽怨。

在她幽幽沉郁似水的目光里,他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眼睫微微地翕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果是换个别的时候,她那样的反应,他肯定会很开心,因为她是为他吃醋了。但是现在,尤其是在弥漫着浓得散不开的沉闷气息的情形下,他是无法开怀的。他觉得她是在怪他,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应对目前这种情形,令他苦恼得很。

跟女人打交道挺累人的,尤其是跟徐娇那样的女人打交道,尤其费力劳神,但又必须与之周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放松的所在,能够敞开心扉的人,偏偏今天也给他吃闭门羹。

“杏儿,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良久,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有点不舒服。”苏思曼心事重重道,她还在想偏殿里发生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梁少钧。

“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没那么严重,休息一下就好。”苏思曼摇头。

梁少钧看出了她的敷衍,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不便再说什么,叮嘱她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安沁园。

刚走出不远,蠡垣闪身而出,附耳低声说叨了几句,梁少钧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回了庆延殿,梁少钧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宫女内侍,撩袍坐在椅上,冷着脸发问:“确定没看错吗?”

蠡垣沉默地点头。

“难怪她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原来是发现了这件事。”梁少钧喃喃,转头又问蠡垣,“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偏殿呢?”要知道,偏殿的荒芜是梁少钧有意为之,为的就是给那一对野鸳鸯提供一处幽会之所,事实上偏殿四处都安排了武艺高超的暗卫,静静地蛰伏在那里,他们的责任就是监视偏殿四周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偏殿里发生的事从来都逃不过太子的耳目。不过这事也只太子和他的心腹知晓,旁人都觉不出任何异样。

“具体缘由不是很清楚,暗卫说,太子妃似乎很伤心,痛哭了一场。”蠡垣答。

梁少钧脸露讶然,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偷跑去那里哭,这在他看来,多少有些难以理喻。他只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她伤心的原因,这让他忧喜交杂,多少有些惆怅。

看主子神思恍惚的模样,蠡垣迟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才问道:“主上还是有许多事没同太子妃讲吧?”

“讲什么?”梁少钧看着蠡垣,目光里有诘问的意思。

“末将以为,有些事,主上还是该向太子妃解释清楚,以免误会难解,心结难释。”蠡垣正色,虽是垂着首,语气却很坚定。作为一个旁观者,太子妃同太子目前微妙的关系他是看得比谁都清楚,明明可以更进一步的,却阴差阳错反而有疏离的迹象。

随着太子太子妃感情升温,一向安静和顺的徐宝林也尽出幺蛾子捣乱,这目的不是很明显么。太子殿下显然不会看不出她的意图,戏虽然是要继续做下去,可也不能误入了他人的圈套。有时候蠡垣看着他主子,也觉得心急得很。他做旁的事总能果决英明,既能隐忍克制又有深谋远虑,独独在感情方面却是迟钝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开口向自己喜欢的女人解释一下,真就那么难吗?

太子妃生日那回明明已经说动他,结果却还是泡了汤,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蠡垣合计着,实在不行,索性他去向太子妃说道说道去,免得这两个人别扭个没玩没了,看得实在着急呀。尤其是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太子殿下本应全心全意对付政敌,而不应再在感情的事上分神,所以要尽快让两人解除误会矛盾,站到同一战线上,别再受挑拨。

梁少钧其实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人家什么都没问,叫他说啥呢!那天本来是要说的,结果又出了那些个岔子,压根就来不及跟她说什么,这不一耽搁,就更挑不到适合的机会么。

想到这里,梁少钧又记起来一些其他的事情:“对了,那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恩,查清楚了,正要向主上汇报的。李太医那边已经详细检查过太子妃的食膳器物,发现那日太子妃寝殿里点的香确实被人换过了,而且是新进的香料,调制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天,是以点燃后香雾味虽淡,药力却不弱,另外茶水里头也放了点别的东西。据司宫台那边的记录,最近到的一批香料正是半个月之前,这期间昭明殿与嘉恒殿都着人取过香料……”

梁少钧听到此处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打断他道:“挑要紧的说吧。那宫女后来还招供了什么?还有什么新的线索?”

原来那日被下令杖毙的宫女,根本就没死,所谓杖毙,不过是掩人耳目,事实上她被秘密关押着。好不容易等着那些潜伏在身边的牛-鬼-蛇-神开始冒头,蠢蠢欲动,梁少钧自是没道理自己切断线索,而是顺藤摸瓜,要循着蛛丝马迹揪出隐藏在背后的那张大网。他很明白,有的人看似微不足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的崩坏,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如此,即便是小人物,也有可能对大局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手下那些心腹怎会不了解太子爷的心思,行刑的时候根本没往死里打,只不过将人打得要死不活,却还留着一口气在。

蠡垣脸微红,复又低头陈述:“回主上,经过调查,那宫女本是楚国人,在京城一户世代为皇商的许姓大户家做帮佣,之后那许员外因一批货出了重大差错,导致宫里许多人中了毒,许员外被斩首,许氏一门被判抄家流放。后来殿下取了楚国,下令赦免,那宫女也得了自由身,还入了宫。”

“许家这事倒有几分离奇,他小小的一个皇商,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往宫里投毒,这里头肯定大有问题。蠡垣,你说这许家做什么,跟那宫女偷换香料之事有关么?”

“自然是有关系,关系还颇大,牵扯亦是颇多。”蠡垣微微顿了顿,继续道,“那许家自然是受了冤枉的,当年许宅被抄,举家流放,但是还漏了一人,便是许员外的掌上明珠,如今更名徐娇的徐宝林。”

梁少钧唇角动了动,牵出一抹冷笑:“原来如此。这宫女倒是念旧情,连现在的主子都敢谋害。可惜她的忠诚实在用错了地方。”

“主上说的极是。”蠡垣点头附和。

“呃,你继续说。”

梁少钧被勾起了好奇心,没想到那弱柳扶风的徐娇竟是钦犯的女儿。他一直对她的身份持有怀疑,暗中派人调查过,但是除了查到她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徐扬的女儿之外,再查不到任何讯息,她的身份被编造得天衣无缝,找不出一丝漏洞。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身后还隐藏着高人。只是再高明,也总会有纰漏,今日这发现,虽是意外,却又不是意外。他的怀疑得到了一部分验证,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要的是将这股隐藏于黑暗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在明处,暗处的敌人数不胜数,难以防范。

小小的一个徐宝林,如果背后没人指使,她有胆子命旧仆暗算新主?

他自问同徐娇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她这般费尽心机作梗截桥,处处针对,到底是受谁主使?

梁少钧微微眯了眯眼眸,狠戾之色划过眼际。她真该感激肚里那块肉,若非如此,他能容她嚣张至此么?但愿日后她老实安分点,不然他耐心也有限,提前采取行动也未可知。

蠡垣注意着主子面部表情的变化,心下默然。后面的话语,虽然已经酝酿了许久,却依然有些犹豫。说出来,则又有人牵扯进来;若不说,却对不住主上信任。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出了预想。

梁少钧定定看着他,而他迟疑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