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点点错落的星子,落在眼底,光彩熠熠。
天为被,地为床,天地间自在宽广,这样的感觉真好。
苏思曼长呼出一口气,隐隐夹带着花香的微冷空气进入鼻端,叫她满心欢悦。
脑袋里似乎还有些晕晕乎乎,天好像在转,地也好像在转。她不禁暗暗嘲笑自己,真是被他吻得晕了头,明明是平躺在地上没动,背脊里还浸透着丝丝凉意,天地怎会自己转动呢。她只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渐渐地,她终于意识到,真的出问题了。她脑子发昏发胀,先前被她误认为是醉酒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袭来,心口像是被万只毒虫撕咬,喉咙仿佛被死死扼住了,简直痛得难以呼吸。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犯上了心绞痛的毛病,最近这段时日常常感到心口会隐隐作痛,只是发作很轻,没引起她的重视。
这病症好像一直在体内潜伏着,蠢蠢欲动,今日终于如同积压的火山,喷薄而出。
一旦爆发,便是有翻江倒海的威力。
这种感觉,同她蛊毒发作时有一些些的像,可是,蛊毒只是令她肉体倍感痛楚,现在这种感觉,却是痛得她的心都瑟缩战栗,精神上的折磨更甚。
“小曼,怎么了?”皇甫崇终于觉察出异样,半撑起身子,抬头看她。
她脑子不停地浮现出梁少钧的模样,本来已痛得浑身僵直,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了皇甫崇一个响亮的耳光。内心里涌出极大的罪恶感,意识已经处在半瘫痪状态,她只觉得厌恶,只觉得可耻,恶心得叫人想吐,为刚刚发生的事。
皇甫崇猝不及防,被她那一耳光打得发懵。身子受那力道一带,摔得仰面朝天。
“滚开,你滚开!别碰我!”她突然性情大变,理智尽失,歇斯底里地喊道。
“小曼!”皇甫崇猛地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利索地爬起来想来拉她。
苏思曼神色癫狂,摇摇晃晃站起身,混混沌沌中有个声音叫嚣着命令她离身边这个男人远些。她趔趄地走了两步,再次因为心口绞痛被逼得蹲到了地上。
简直比任何一次蛊毒发作还痛得厉害。她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念头,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死了。
手随心动,痛得**抽搐的右手哆嗦着摸索进袖中,刚刚触摸到匕首手柄,还未及取出,后背心猛地一麻,惊愕地转头,便遇上皇甫崇复杂的眼神,随着匕首坠地的脆响,她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前栽倒。
直到这一刻,她依然不明白自己突然失去本性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总算解脱了。
这是失去意识前,最后停留在苏思曼脑子里的念头。
此后的半个月,苏思曼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对身边的事毫无感知,因而这一次蛊毒发作,算是她受折磨最轻的一次。
这还是托皇甫老爷子的福,因为一早就提前做好了破除嗜血蛊的准备,当皇甫崇将她抱进一切准备就绪的冰窖时,断魂草已经烧了两天两夜。冰窖里浓雾缭绕,这种含了药物成分的烟雾对于麻痹神经有重要作用,另外还能使人陷入昏迷。加上冰窖气温极低,人体机能弱化,便丧失了寻常的**。而此时苏思曼体内残留的蛊蛸质的活跃度大不如前,无法像往常毒发周期内那样横行无忌,四处流窜(破蛊之后,原先留在血液中的蛊王已死,蛊蛸质是蛊虫死后分解的物质,毒性虽不如蛊王活着时分泌物,但是非常顽固,而且它不像蛊虫一样有形态,完全是四散在血液里,要全部清除,难度很大。但若不能根除,蛊毒的毒性依然会延续,只是强度会慢慢减退),这便大大降低了破解蛊毒的难度。
待苏思曼半个月后悠悠醒转时,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事实上她是被冷醒的。
她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冷,冷得刺骨。
睁开眼时简直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弄不清,她坐起身,手掌无意中碰触到滑溜溜的冰层,寒意逼人,将她吓了一跳。抬眼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呛得人直咳嗽。这不,几乎在她坐起身的同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小曼,醒了?!”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穿过浓雾向自己奔来,苏思曼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皇甫崇。
她喉咙里咕哝一声,算是答应。
“先别动!”皇甫崇阻止了正要从冰**下来的苏思曼。
“怎么了?”苏思曼诧异地问,双手交抱着,不住地哆嗦,“我快要冻死了,好冷。”
皇甫崇没答话,将一条厚厚的毯子裹在她身上,苏思曼这时早冻得感觉有些迟钝,虽没立时感到温暖,不过心里倒是暖洋洋的。
“小曼,还得委屈你先在这里待会,我这就去找爷爷来,记得,先别下这冰床。”他说完这句,重重地握了一下她麻木的手,掉头飞快向外走去。
苏思曼老老实实坐在冷冰冰的冰**,两只手紧紧掖着毯子。在白雾里呆了一会,眼睛便适应了这样的环境,除了冷得过分,其余的都能忍受。她打量了好一阵也没猜出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怎么回事,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竟然完全记不起来,她能记起的,就只到吃晚饭皇甫老爷子出现那里,后面的事便都记不得。她抱着膝团成一团,尽力将整个身子都缩到毯子里。
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却是碧玺。
碧玺带着哭腔扑上来:“小姐,你可算醒了!”
“别哭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儿啊?”苏思曼是满肚子疑惑,往冰床内侧挪了挪。
碧玺侧身坐在上边,拿手绢擦了擦脸:“小姐,你都昏迷了半个月了,前些日蛊毒发作,皇甫爷爷就将你放在着冰窖里医治,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苏思曼算是明白了,但是她又有些纳闷,什么时候开口求皇甫崇他爷爷医治的,自己完全没印象。不过她也没多做纠结,因为按时间来算,这段日子也确实是她蛊毒发作的时候。她其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部分记忆,平白消失了。
“除了冷,没别的感觉,也说不上好不好。”苏思曼泄气地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外面守着?”
碧玺兴致勃勃地道:“是啊。刚刚听皇甫公子说你醒了,我便赶紧偷偷溜进来看你。你是不知道,皇甫老爷子可发了话,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冰窖。不过,昨天我向皇甫公子打听过,他说你身上的蛊毒已经完全解除了,小姐,你再也不用受折磨啦!”
“真的啊?!”苏思曼一听,立时就来了精神,激动得一把将毯子掀开条缝,捉住碧玺地手。
蛊毒就已经解了?她完全没感觉啊!真没想到,最后一次蛊毒发作,竟是这样轻轻松松就应付过去了,苏思曼只觉大出意料。当然,她不会没脑子到觉得惋惜,终于摆脱蛊毒的纠缠,就好似扔下了一个一直以来压迫在头顶上的包袱,整个人都简直要飘起来。
碧玺眉花眼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总算不枉费咱们来一趟江南呢。”
“可不是。”苏思曼兴奋得摸摸胳膊又摸摸腿,乐不可支。兴奋了一阵才算平静下来,昏迷了十几天,这会儿可饿了,所以最后她的手是定格在肚子上,“好饿啊。”她叹口气,砸着嘴自言自语,“崇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好想出去吃东西。”
她正念着,那爷孙两个就进了冰窖。
苏思曼嘴甜地喊了声“师祖爷”。
“哎,真乖!”
乐得皇甫老爷子笑眯眯的,花白的胡子茬儿一抖一抖的,笑容满面,仿佛每一条皱纹都在笑似的。
皇甫老爷子一看就是讲究效率的,没多废话,拿了苏思曼的手就开始看脉。
“爷爷,她没什么事吧?”皇甫崇微微倾着身,脸有些发白,也不知是这几天守在外面太累还是怎么的。
皇甫老爷子眼睛半眯半闭,过了一会才道:“嗯,不错,脉象平缓,余毒已经尽数除去,可以离开这里好好歇歇了。”
“多谢师祖爷!”苏思曼得了这一声儿,也忘了自己十多天没吃没喝没力气,一骨碌就从冰**爬了下来,好在鞋袜都在,连穿鞋的功夫都省了,要多利索就多利索。
几人很快出了冰窖,苏思曼是冷怕了,到了外头也死死裹着毯子不肯撒手。其实此时正是正午,日头当顶,温度可不算低。
虽然这段日子她是昏迷着,没什么感觉,可下了冰床之后才发现浑身发软,虚得脚好像踩在云里雾里似的,没个瓷实,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手腕上又被戳了个窟窿,稍稍碰到就痛得人抽筋。
才回房,碧玺就端了一小碗稀粥进来,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苏思曼喝完,觉得浑身上下还是没力气,又困又乏,倒头便又睡下。反正临回房之前师祖爷就吩咐了要她多休息,不睡觉干嘛。一睡又是睡得天昏地暗,金乌西沉晚霞满天时分才醒。
苏思曼觉得眼睛有点睁不开,本想伸手去揉,一动,却发现手掌被人握着。她睁眼一瞧,却发现是皇甫崇。
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思曼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