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闹别扭(1 / 1)

密道内机关重重,若不是有知悉内部情况的人在,就算找到了密道入口,也走不出去。

掌棒长老背着高云庆在前头引路。仲晔离被蒙上了眼睛,捆缚了双手,考虑到仲晔离武艺高强,寻常的绳索怕困不住他,所以用来捆缚他的是碧玺的绯月,由碧玺看着他。皇甫崇胸口受到重击,心肺受创,淤血积压,他一路逞强,拼着一口血气苦苦支撑,终于在快要出密道时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此后苏思曼一路搀扶着他,她娇小的身子几乎不堪重荷,却咬紧牙关坚持着,她从没想到自己能在负重的情况下,靠意志力硬拼支撑,能走那么远的路程,这要在平时,是无法想象的。

从密道出来,又走了一段羊肠小道,走这段路时,几乎是走半里地就要歇口气。着实是没法子,六个人里头倒有四个伤员,除了两个姑娘,四个男人不是内伤就是见红。

掌棒长老被持节长老重创,左边锁骨碎裂,他也是苦苦支撑着。高云庆下肢无力,连站立都困难,更不用说自己行走。几次厉声下令掌棒长老放下他,掌棒长老都不依。他趴在掌棒长老佝偻的背上时,默默流了不少英雄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是未到伤心处,而是苦苦压抑着自己。

他是悔恨交加,当初那么信任姓马的,帮中事务全权交由他处理,结果他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信任的。日后姓马的若落到他手上,他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以雪今日之耻。

今日这番噩梦般的剧变,众叛亲离血流成河,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偌大的一个凌云帮,怕是就此分崩离析,要么也会在姓马的手上走上邪路。这些年的放权,终究还是酿成了灾祸。只是,不该拖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呵……

“高大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休息时,苏思曼给高云庆送水时发现他神色萎糜,眼圈发红,忍不住关切地问。

“我没事。”高云庆硬着喉咙道,接过水囊灌了一小口水,又将水囊递给苏思曼,扭过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多谢苏姑娘。”

“高大哥……”苏思曼接了水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最难受的该数高云庆了,谁摊上这事也不会好受。可惜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站起来,跺了跺脚,叹了口气,走向离高云庆最近的掌棒长老。

本来想给皇甫崇喂水,但见他盘腿调息,不便打扰,便又走向仲晔离。

“呐,自己喝。”苏思曼将水囊凑到仲晔离鼻子下面,没好气地哼哼。

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局面,跟这小子可脱不了干系,苏思曼要还能给他好颜色看就怪了。

“已经出了密道了吧,能不能将遮在我眼睛上面的布取下来?”仲晔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嘴唇有些颤抖,低低地道。

苏思曼想了想也是,反正已经出了密道,没必要再遮住他眼睛,便伸手摘下了布条。俯身解开布条时,余光瞥见他左肋和左臂上浸满了血迹,鲜血依旧汨汨不绝地流出来。苏思曼心里一沉,秀眉微蹙,低声骂道:“损人不利己!活该!”

仲晔离撇着嘴,微眯着眼,有些不能适应白日的光线。过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光明,他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嘴唇又轻佻地勾了起来,一对勾魂眼斜睨着苏思曼邪魅地笑道:“怎么,看我受伤,你心疼了?”

“心疼你妹!信不信我也给你肋下踢一脚叫你尝尝心疼肝伤的滋味?”苏思曼嗔目怒斥,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恨恨收回手,用力啪地塞上塞子,作势就走,“渴死你。”

“哎哟!”仲晔离被她猛地拍了一下,原本就有些无力的身子立时失去重心地随着惯性歪下去,因为两手被牢牢捆着,狼狈地倒在地上。不巧他倒下时正好被地上的岩石磕着了伤处,痛得仲晔离龇牙咧嘴叫起来。

苏思曼回头一瞧,见他满脸痛苦,不像作假,只得又奔回来,将他扶起来坐好。

“麻烦精。”苏思曼嘟哝,面色很不好看,作势又要走。

“哎,别走!先给我喝口水。”仲晔离死皮赖脸。

“自己喝。”苏思曼恶声恶气说着,拔了塞子将水囊的嘴递到他面前。

“劳你帮我解开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仲晔离低头努了努嘴,示意自己被绑着,腾不出手,又抬头对苏思曼道,“要么不解开也成,你喂我。”说最后那三个字时,他还不知死活地向苏思曼抛了个媚眼。

泥煤啊,伤得都快要死了,还要捞嘴上的便宜,找死啊啊啊!某人内心在咆哮。

仲晔离的话刚刚音落,皇甫崇炸毛地睁开眼,对他怒目而视。这样轻薄良家女子,这厮真是欠修理!要不是现在连说话都吃力,他非冲上前狠狠揍这厮一顿不可!可惜仲晔离此时正厚颜无耻地盯着一直在翻白眼的苏思曼,没理会皇甫崇那简直要杀死人的目光。

在一连翻了七个大白眼,眼皮简直要抽筋了的情况下,苏思曼深吸了口气,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强压下了怒火。动作轻柔地将水囊嘴凑到仲晔离唇上,手微斜倾出一点弧度,清冽甘甜的泉水便流进了他嘴里,而仲晔离也贪婪地喝了好几大口。边给仲晔离喂水,苏思曼边暗示自己:要不是考虑到虐待俘虏兼伤员有损人道主义,我才不委屈自己给这臭小子喂水咧!还真多亏了这番暗示,她心头的怒气终于消了,瞅着贪婪地喝水,面色苍白的仲晔离,有些气,有些恨,但更多的是介于恨和气之间的感情,那叫恨铁不成钢。明明跟皇甫崇这个优质青年是两兄弟,为毛线差别就这么大。这小子要是没那么多歪名邪道,一准也是个好青年,堪堪可恨哪。

喂完水,仲晔离抬起头,目光明媚,冲苏思曼粲然一笑,夹杂着无限喜悦,又带着些诡计得逞的狡猾。刹那间,他那张苍白的脸孔似乎染上了一层光晕,目光清澈如水,简直叫人移不开眼。苏思曼懵了一下,在她记忆里,他眼睛里鲜少有这么纯粹无邪的神色。

“谢谢。”他低声道,诚恳地。

“没事。”苏思曼忙不迭地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他。

“崇哥哥,我再去取些水,没水了。”苏思曼扬了扬手里的水囊,扭身往小溪边跑去。

他们休息的地方离溪流很近,溪水唏唏哗哗的,十分清澈。苏思曼蹲下身洗了把脸,又将水囊装满。

“崇哥哥,口渴了吧?给。”苏思曼将水囊递给他。

皇甫崇接过,小啜一口,微微蹙眉,似乎冷水入喉有些不适。

“你也好好歇会吧,别窜来窜去的,一路上那么辛苦,这会子就该好好歇息,有些人就不值得你对他好。”皇甫崇道。

苏思曼嘿嘿一笑:“我还好。倒是崇哥哥你,身子还吃得消么?”

“我也还好,别担心。”皇甫崇笑了笑,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这趟是要去尧云山庄吧?”

“嗯。”

“眼下你们这么多人都受了伤,怕是不宜赶路。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养伤,再动身不迟。”

皇甫崇笑了笑,点头。

“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苏思曼喃喃道,又扭头问高云庆,“高大哥,这附近有人家么?我看你们伤势都不轻,咱们得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天气还有些冷,可不能露宿在外啊。”

“再向前走一里,就有一个村庄,看看能不能借宿。”高云庆道。

“哦哦。那不如这样吧,我和碧玺去村里借个板车什么的,到时候回来拉你们。你们先在这儿等着。”苏思曼不等四个男人发话,便起身要走。

“小姐,我去就好。你也累坏了,好好歇会吧。我去去就回。”

碧玺音未落,一个起势身子已到了数丈开外,苏思曼心知自己赶不上她,便叮嘱道:“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这晚便是在村里歇了一晚。但是村子里缺医少药的,不是养伤的好处所,是以歇了一晚之后几人买了辆牛车辛辛苦苦赶往镇上去。车厢不大,勉勉强强只够挤三个大男人,外头虽更窄些,不过苏思曼和碧玺都身形娇小,再挤一个男人不成问题。

碍于皇甫崇不愿同仲晔离在一处,只得将这二人分开。仲晔离抢先坐到了驾驶位上。

“怎么,你来驾车?”苏思曼鄙视地瞪着他。

仲晔离看看自己被捆成粽子的上身,只得灰溜溜让了位。

苏思曼大喇喇坐在中间,拎着绳子,碧玺则负责挥马鞭赶牛(马鞭配牛车,也不知卖车那村民是怎么想出这么奇葩的搭配的)。

这牛车真心面子很大,使命更重大。你看看它都驮着些什么重要人物:梁国太子妃,呃,虽然是过气了的曾经太子妃,江湖大帮派凌云帮的帮主,百药堂和尧云山庄的少主,还有虽然不知具体身份,但是肯定*强大的仲晔离。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基本都集全了。可这头牛还是不怎么争气,走得慢条斯理的,跟苏思曼曾经骑过的那头驴有的一拼。

仲晔离被挤得只坐了个小边边,一路上很不安分便想抢苏思曼的地盘,不时扭扭身子将她挤过去一点点。苏思曼先前都老老实实地让让,不吭声,可她一让,碧玺又被挤出去了些。苏思曼算是切实体会到了做夹心饼的难处。

“你坐过去些。”苏思曼道。

仲晔离得意地翻了个白眼,扬了扬下巴,屁股好似被胶水沾着似的,纹丝不动。

不动是吧,老娘非让你动动地方不可!苏思曼暗想着,冷不防用力挤了挤仲晔离,仲晔离全没提防,当即中招,骨碌碌滚下了牛车,痛得他又是一阵叫唤。得亏苏思曼没伸脚踢他,不然他这声叫唤还得高几个分贝。

为防他逃跑,苏思曼将绳子丢给碧玺,自己正要跳下车去,碧玺道:“小姐坐着赶车吧,我下去。”不等苏思曼反应,便已跳下了车。

“起!”碧玺单手使力,马鞭一卷,仲晔离身子便应声而起。

仲晔离苦着一张脸对苏思曼的背影嚷嚷:“苏小姐,你对我可真狠!”

“苏小姐”这个称呼是他受了苏思曼几番严正警告外加威胁,才改口的。

“那是,都你自找的,活该!”苏思曼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缰绳抖得更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