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曼扑灭了火,缩在佛像后,一动也不敢动。
就听外头的人叽里呱啦说开了,苏思曼听出来的确是有好几个男人的声音,只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却一句也没听懂。那粗犷豪迈的声音听着似乎还有一些些的熟悉,她一时却也记不起。
几个男人进了破庙里就开始四处打转,似乎想寻个安顿的地方。
听了这么一会,苏思曼确定进来的人应该是有三个,他们粗嘎豪气的谈话声听得她心里有些发毛,这几个人肯定都是粗人莽夫,刚刚她还听到金属擦地的声音,他们似乎还带着兵器,极有可能还是会武功的。苏思曼缩在佛像后忍不住有些发抖,该不是遇上山贼或者强盗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对,谁会到这荒郊野岭打劫啊,苏思曼不禁暗笑自己,瞧这脑袋秀逗得,一准被风雪冻坏了。她飞快转动着脑筋,总躲着显然是不行的,一会卿染回来也得被他们瞧见不可。谅来也是赶路之人,在此处歇脚的,不妨结交结交。
想罢,苏思曼站起身,从佛像后走出来。
正立在佛像前看着那尊斑驳大佛的汉子猛地瞧见佛像后转出个人来,似吃了一惊,十分警觉地瞪大铜铃眼注视着响动发出的方向,几乎是在她现身的同一刹那,哐的一声,他亮出了兵器——一柄斩金弯刀。
那人高举着弯刀正对着苏思曼头颅,想来她只要敢再动一动,就要脑浆迸裂了。
苏思曼也被他这个举动吓得半死,下意识举着双手挡在眼前,慌乱地大喊:“别杀我!我没恶意!”
其余几人听到苏思曼尖利的叫声,不禁都扭头看过来。
“原来是个女人。”其中一个道,胡子拉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另一个也满脸纳罕。
还有一个人则吃惊地看着苏思曼,原来来的是四个,而不是三个,其中一个一直没说话,所以苏思曼之前没觉察出来。苏思曼也看向那人,这时更惊讶,原来是那位仙姬子大叔。难怪刚刚瞧见手持弯刀的大胡子时苏思曼觉得眼熟,这时才想起来原来是之前在大梁城云中阁酒楼上见过的。
仙姬子大叔冲大胡子说了几句什么,大胡子这才收了手里的弯刀。
“太子妃受惊了。”仙姬子大叔抱拳冲苏思曼行了个礼,用不怎么地道的中原话说道。
苏思曼又是大吃一惊,他竟然知道她先前的身份!她意识到了,碧玺果然没说错,眼前这个人的确不简单!来历身份大有可究。先前她还只以为他就是个卖仙姬子的,真是小瞧了他。
“大叔怕是认错人了吧。”苏思曼稳了稳心神,努力使自己说出来的话平心静气不漏痕迹。
仙姬子大叔笑了笑,似乎并未纠结这个问题,踢了踢之前卿染抱稻草时散落在地上的几根稀稀拉拉的干草,又向大胡子说了几句什么,大胡子将手里的弯刀扔给了他。就见他将干草都够到了一处,又将干草移到破庙左边角落铺好。破庙里要什么没什么的,什么都只能将就了。
其余那三个莽汉都不去帮忙,只一个劲地打量苏思曼,一边还唧唧咕咕地问忙得热火朝天的仙姬子什么问题,他们显然对她没什么印象。也是,那时候她穿着打扮都十分贵气,人也不算太胖,看起来模样还可以,不像现在身上臃肿不堪,穿的虽不是破布烂衫,却也都是很平常的衣料,不是很讲究。
因为上次在皇帝寿诞时见过突厥人,所以苏思曼这次才敢确定他们四个外地佬都是突厥人,虽作中原人打扮,身上那股子草原人的粗犷豪迈还是掩不住。不过也很奇怪,突厥人跑中原来做什么,而且他们几个看起来也不像是商人。
苏思曼被那几个突厥人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嘿嘿笑了笑。她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对她产生什么龌龊的想法,实在是因为她眼下整体的模样都十分安全,不太可能勾起男人那啥趣味,加上天气又这样冷,谁有心思想那小九九?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不能让他们瞧见卿染眉清目秀的小模样。所以苏思曼返身去刚刚被她弄熄了的小火堆抓了一把还有些温热的灰,将装金子的包袱揣进怀里,再蹑手蹑脚地出了破庙,临出门前还讨巧卖乖地冲几人嘿嘿地笑了笑:“我先出去一下,您几位自便。”
外头天色已经麻黑了,刚出了庙门没多远,就隐隐瞧见风雪中卿染抱着一大捧柴禾回来了。
看到主子在外面迎自己,卿染有些惶恐,远远地就跑起来,一边急切地道:“小姐,快回去吧,外头冷!”
“不碍事。”苏思曼笑了笑迎上去。
“小姐怎么出来了?”到了近前,卿染微微有些喘气地问,面上有些自责,“是奴婢去得太久还太子妃……呃,是小姐担心了……”
“不是呢,别多想了,你刚出去没多久,破庙里又来了几个人,我是怕他们打你的主意,才在外头等你的。来,我给你抹一抹。”苏思曼说着将自己刚刚抓了一团雪湿湿凉凉的手往卿染脸上摸了几下,再将另一只手里的黑灰抹在卿染红通通的小脸上。撒手一看,苏思曼忍不住想笑,好好一个小美人儿就被她祸害成了一只小花猫。这效果苏思曼很满意,撒了手里余下的黑灰,风一吹,顿时脚下的白雪上覆了稀稀疏疏一层黑点。苏思曼又蹲身抓了一团雪好好洗了洗手,指甲里陷进去的一些黑灰却怎么也弄不掉,看着挺恶心,可她也舍不得让卿染在冷风里陪着她,只好作罢。
走近破庙,苏思曼才发现破庙右边的那扇原本歪歪斜斜的窗户已不知去向,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被那四人组卸下来当柴禾了。他们在破庙里生了一大堆火,已经支起架子在烤东西。可能还没烤多久,苏思曼并没闻到香气。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打的野味?
主仆两人正要往自己的根据地走去,就见仙姬子大叔冲她们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烤火吧,我们这边吃的也多,你们都来。”唔,中原话虽说得不是很顺溜,可这热心肠听得人真是暖心顺意。
卿染看了看主子,苏思曼点点头,两人还没走到那边,就有一阵烤鸡香味扑鼻而来,这让啃了一天干粮的苏思曼顿时起了生理反应——流口水。用文雅点的说法就是她现在口舌生津的现象比较严重,熊熊饿火烧得她有些难受,于是更多的口水充盈着口腔,她瞧着那几只已经烤得有些金黄的肥山鸡和胖野兔,咽了咽口水。
卿染将柴禾放在火堆旁,苏思曼同她又到外面净了净手。卿染回到佛像后,再从包裹里取了六个大饼子出来,正好一人一个。
这一顿吃食真让苏思曼觉得比皇宫里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几人就着鸡肉兔肉吃大饼,十分畅快。
“大叔,怎么称呼你?”苏思曼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仙姬子大叔。这四人里头就他同她说话多些,另外那三人都只顾着大块朵颐,根本没心思说话。
“你叫我张大叔就行了。”仙姬子大叔笑笑回答。
“咦,你们突厥人也有姓张的?”苏思曼奇道。
“你别听他瞎说,他叫赫尔扎,我叫伽赫哲,我们是两表兄弟,我是他大哥。”大胡子扯下一块鸡翅,嚼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道,加上外地口音,更是含含混混,还好苏思曼也听明白了,“这两个是我们的拜把子兄弟,札木合,拖岱。”
大胡子刚说完,赫尔扎就不动声色捅了捅他背后,大胡子咧嘴嘿嘿一笑,钢针似的胡子茬儿颤了颤,继续嚼嘴里的鸡翅膀。三两下就吞咽下肚,他抹抹嘴,看着苏思曼问道:“你这小娃儿叫什么,怎么不自己介绍一下?”
“我啊?”苏思曼嘿嘿干笑了两声,脑子里在想着怎么说,这回出宫她是没打算再用楚红杏这个名字了,梁国的太子妃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殒了,世上再没有了楚红杏,只有她苏思曼。可刚刚赫尔扎称呼她太子妃,显然已经认出了她,要如何介绍自己?她已经看出来了,大胡子这些人都是直爽性子,好像也不坏,她要是一味避而不答倒怕会惹毛了他们,让他们觉得中原人忒小气,真有些犯难。
“叫我苏思曼就好了,这个是我的丫头,叫卿卿。”
果然,苏思曼话音才落,赫尔扎就惊讶地看着她,面上有些疑惑,半晌才讷讷道:“你明明是梁国的太子妃。”
“赫尔扎大叔,你肯定认错了人,你看我这样子像什么太子妃吗?”苏思曼指了指身上这身累赘的行头,有些无奈地摊摊手,“再说了,如果我是那个什么太子妃,你们怎么会在破庙里遇见我呢?或许是我同那个什么妃长得有些像,所以你才错把我看成了她。”
赫尔扎摸着胡子,不动声色地又将苏思曼浑身上下打量了一打量,眼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苏思曼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将他糊弄过去了,只想赶紧岔开话题,扭头问大胡子伽赫哲:“大叔,你们到中原是要办什么事吗?”
大胡子吃饱了兴致颇高,拍着胸脯,操着他那洪亮的嗓音道:“我们是来找……”
“咳咳——”赫尔扎干咳了几声。
大胡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兴味索然地闭了嘴。
“这天气也太糟糕了,冷得死人。”苏思曼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互动,拨了拨火堆,添了根柴禾。
“这算什么,在我们那里,比这更冷的时候多得是呢。小娃儿你要是去我们那儿,才知道什么叫冷呢。”伽赫哲嘿嘿笑道,一双凶煞的铜铃眼里目光倒是很柔和。
“那我可不去了,太冷了受不住。大叔,你们怎么会也到了这么个破地方啊?”
“我们啊,要到南方去。”
“这么巧啊,我们也是要取南方,我们能跟你们搭个伴儿么?”苏思曼问道。这一路要是能跟这几个突厥人搭伴行路,遇上山贼土匪什么的就不怕了。而且这几个突厥人看起来也不是坏人嘛。
“好啊。”
大胡子爽朗一笑,其他几个人没吱声,苏思曼当他们是默许了,心里忍不住偷偷乐了一番。
晚间四个突厥人叽里呱啦说了很久,苏思曼没听懂他们的谈话,当然就更谈不上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