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血溅当场(1 / 1)

收拾停当,两人乘着阴森寂寥的深秋冷风,趁着黄昏的暗光走出了院门。

苏思曼有些别扭地伸手掸了掸身上臃肿的衣物,默默叹气。因考虑到直接穿侍卫服出去太招摇,容易招人耳目,所以两个人都在外面罩着白色的粗布袍子,临出门前苏思曼特意照了照镜子,发现今天这造型的确太坑爹,撇开梳成冲天牛角的发髻,这身穿着怎么看怎么富有现代时那精神病院特色,看着实在别扭得紧。

跟着仲晔离从小巷里东窜西钻,不多时就到了聚贤街,也叫做驿馆街,是外国驿馆比较集中的一条街道。楚国驿馆在街道前部左侧的巷子里,要寻到并不难。

两人躲在巷子里将外袍解了,露出里面的侍卫制服。

苏思曼捅了捅仲晔离胳膊:“你先出去将那两个侍卫弄走吧。”不然怎么好冒充人家?一会出现四个两对一模一样的人,那不乱套了?

“不急,不急。”仲晔离不经意地拍了拍她手,脑袋探出墙警觉地张望着。

怎么可能不急!苏思曼是又紧张又焦急,嗓子眼里好像蚂蚁在爬似的,楚国驿馆就近在咫尺了,她焉有不急的道理?

扯了扯他衣服,正欲说话,仲晔离似有预见,回头嘘了一声,食指放在唇上,面上一副全神贯注的神色,眼睛余光留意着前方的响动。

停了大约半分钟,听到杂乱不齐的踢踏声,脚步沉重迟缓。苏思曼心念一动,难不成是侍卫换班?

没等她多想,仲晔离扯了她一把,将她拉出来,两人一溜小跑跟上队伍。

领头的黑红脸皮的汉子注意到插进来的两人,停了停步子,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来?”

“回长官,中午吃坏了东西,刚刚上了趟茅厕。”仲晔离咧嘴一笑,一口黄里透金金里透黑的牙露在外面,粗嘎的嗓音如破锣敲出来的。

其他一干侍卫听罢都哈哈哈地哄笑起来,苏思曼看着仲晔离那一副跟自己一样坑爹的面容以及那一口金灿灿的牙,也忍俊不禁跟着笑起来,不过却不敢太大声,怕露陷,因为现在声音依然是个女声。仲晔离的易容术还真是不错的啊,连牙都动了手脚,这就是传说中“武装到牙齿”的现实境界吧?

还好那头儿也没再多盘问,领着一干人就进了楚国驿馆。

里头当值的侍卫瞧见接替的人来了,一个个都满脸喜色仿佛三伏天里沾了甘霖似的。官衔儿高点的头领跟领着苏思曼这一干人来的头儿寒暄了一番,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苏思曼正跟着仲晔离,准备打马虎眼去寻她皇兄,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在喊“章朗——”

“哎!在!”苏思曼压着嗓门答了一声。瞬间碉堡了,她易容成的这货还真叫蟑螂啊……当爹娘的咋起名儿的……

“你就站这儿,别东张西望的,知道了不?”头儿用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门,又狐疑地看了看苏思曼,“章朗,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嗓子也怪怪的,像个娘们。”

“咳咳……咳咳……”苏思曼死劲咳了两嗓子清了清音,嗓子压得死低,说话简直要破音了,“中午被鱼刺卡在嗓子眼里,现在还没弄出来,难受……”

“章朗啊章朗,叫你再偷吃!当心下回被噎死!哈哈哈哈!”头儿开怀大笑。

笑声未落,就见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汇报:“太子殿下来了!”

头儿似乎有些吃惊,收敛了笑容,拔腿虎虎生风地走向前门。

苏思曼也大吃一惊,梁少钧竟然来了么?真的假的啊,竟然这么巧?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参差的脚步声涌过来,苏思曼的一颗心不晓得怎么的,跳得扑通扑通的,脸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眼眶有些发热。内心里似乎在盼望着见到梁少钧,似乎又有些怨怪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好几日没见着他了,也不晓得他过得好还是不好……

正胡思乱想着,脚步声已经从前院漫到了后院。一个小厮喜滋滋地从侧院跑出来,一阵风似的从苏思曼身旁刮过,到了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殿下,梁国的太子来了!”

“快去替我迎一迎!”里头传来一个暗哑的,有些虚弱的声音,带着咋咋喜悦。

苏思曼听着一声儿,胃里不由泛酸水,这些日子未曾见得,她皇兄大约是生病了。

那小厮领命,嗖地如飞箭一般跑了出来,又是一阵凉风从苏思曼身边刮过。

未几,梁少钧出现在视线里,他身后除了一个蠡垣就只有那个来迎他的小厮蠡垣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梁少钧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袍子,腰间横一条巴掌宽的宝蓝色绣压边金色焰纹的腰带,挺拔俊雅,几日不见,气质似乎愈发地淡然清泊了。面上平静无波,一如往常。苏思曼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眼眶热热的,没见着他的这些日子里,他的这副形貌在她梦里出现过多少回了,真真瞧见他的时候,没想到还是叫她控制不住地激动了一番。一时间胸中涌上来千言万语,她真的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同他说,太多了,以至于简直都不晓得要从何说起。

注意到守在门口的那个黑粗的侍卫神色颇不对劲,梁少钧微微蹙眉,默然瞧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苏思曼心里一缩,脸皮不自觉地抖了一抖,眼眶又是一热。随即想到如今自己易容成这副模样,梁少钧怕是本领再大也认她不出来。

梁少钧从蠡垣手里拿过酒壶,吩咐道:“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也忙坏了,不用等我。”

蠡垣面上一阵苍白,并不作声,默默退了出去。

“去弄几个菜来,我要同文渊兄小酌几杯。”梁少钧又转头吩咐小厮。

“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好吧,主子身子还未大好……”小厮有些为难。

“不碍事,我身子没事,你不要啰嗦,快些下去准备。”伴着门嘎吱地一声响,楚文渊衣着整齐地出现在门口,面上笑意款款,甚是欣喜。

苏思曼不由转头看过去,只见她皇兄一张脸十分苍白,嘴唇也微微有些发白,唯有一双眼睛还算神采飞扬,看得她心里酸楚难当,鼻子发涩。国难当头之时,一对兄妹都是这样倒霉,倒运缠身。

楚文渊悦然地瞧着梁少钧,殷勤迎上前来,并没注意那个杵在门前的侍卫。这些日子楚国发生动乱的事楚文渊也已知晓,听说贼匪已经混入了大梁城意欲行刺他这个太子,他又怒又急,一时急火攻心,病倒在床,梁国皇帝以保护他为由加派了许多人手日夜看守,他对这些戎装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

“文渊兄怎么出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外头风大。”梁少钧上前挽住楚文渊胳膊,两人说着话进了屋。

“多谢你来看我,这些日蒙你照拂,我心中很是感激。要不是你差了御医来医我的病,今日怕还不能起身。”

“文渊兄说哪里的话,不要这样客套,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梁少钧温和地道。

“唉……”楚文渊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才离开不久,国家就发生那么多变故,真是多事之秋,令人焦虑。真没想到我皇叔竟是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不单单要杀我,还要谋夺江山。这些年战乱频起,灾祸连连,百姓已是不堪其苦,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又跟贵国结成姻亲之盟,眼看着老百姓就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他却公然想篡位自立,不杀此逆贼,难平民愤!”话到此处,楚文渊有些激愤,顿了顿,平息了一下心火,才继续道,“向贵国借兵之事,皇上那边可有消息?”

“嗯,今日来就是要告诉文渊兄,父皇答应出兵助你剿灭逆党。”梁少钧的声音低沉如水,听不出任何感情。

“真的吗?!”楚文渊大喜,“到时候何人带兵?”

“我。”

“啊?我还以为会是夏将军带兵呢。”楚文渊似乎有些吃惊,当初向梁国借兵之事,他还委托过夏守义,“你可是太子,金枝玉叶,若是出了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楚文渊这话完全是出于好意,只是蒙在鼓里的他并不晓得听在别人耳里,他这话别有一番意味。

外头的苏思曼听得清清楚楚,心,开始往下沉。她皇兄竟然真的向梁国求助平叛!她终于相信了那夜偷听到的对话,不再有任何怀疑。皇后要杀夏守义,也要除她皇兄!

完了,这简直是将脖子往刀口上送,从前梁少钧若还有半分疑惑,如今恐怕也对楚文渊夏守义勾结图谋不轨之事深信不疑了。苏思曼担心的事就在她面前发生了,而她,没有半分能力去阻止。也许还有补救的办法,那就是——今晚就将她皇兄劫走!

里头的谈话还在继续,楚文渊兴致非常高,不时传来两人碰杯之声。

在他们推杯换盏之时,苏思曼却心如针扎,惶恐难安。本想找仲晔离商量商量,却没瞧见他,她心里更是焦急。

夜幕降临,暗沉沉的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走廊里那盏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苏思曼脚站得板心有些发麻,只盼着梁少钧马上走,她就好去劫人。时光那样难捱,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蠡垣又回来了,上前敲了敲门,“殿下,该回宫了。”

梁少钧又同楚文渊寒暄了几句,终于出来了。

他们前脚刚走,仲晔离就出现在她面前,两人飞快奔进房内。进了房里苏思曼却傻眼了,她看见楚文渊歪倒在地上抽搐不止,黑色的血不停地从嘴边流出来。

“救我……救……”

伸向她的手重重垂了下去,眼白一翻,身上不再有一丝抽搐。

一瞬间,她被吓傻了。

还是仲晔离反应快,快步走过去蹲身探楚文渊的呼吸,很快又站了起来。

“死了。”他叹了口气。

可她不信!就在刚才她哥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死了?不可能!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苏思曼跑上前吃力地将地上的人抱起来。

“醒醒啊,皇兄,醒醒啊!不要吓我啊……皇兄,醒醒……”她嘴里叨叨地喊着,不住地摇他,拍着他的脸,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泪决堤一般涌了出来,犹如爆发的山洪。

“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伴着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小厮破音地尖叫起来。

“快走!”仲晔离一把将她拉起来。

“带他一起!”她抽噎地看着仲晔离,伤心欲绝。

“来不及了!”

从门口涌进来许多戎装侍卫,顿时将出路堵住了。

她本以为这一回怕就是这么死了,跟她皇兄死在一处,仲晔离却拼死救了她。而她,却也未能带走她皇兄的尸首。就这样,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死掉了,而她,无能为力。

是梁少钧杀了他!

昏过去之前,她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