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曼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大梁的皇宫见到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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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恒殿里皇后斜倚在软榻上,左手搭在绣垫上,一个宫女恭恭敬敬跪着,轻轻抬着那只丰腴的白净的手,低头仔细地涂着蔻丹,旁边还有一个宫女端正捧着丹料。
皇后一手扶着额,斜睨着俯首跪在一丈外的小太监,“昨夜情形如何?”
小太监磕了个头,伏地道:“太子殿下并未违逆娘娘的意思。”
“那便好。你退下吧。”皇后凤目微闭,面上似有欣慰之色,小太监得了令,赶紧猫腰快步退出了内殿。
“楚国太子那边怎么样了?”皇后抬起左手,对着修剪得形状十分好看的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吹了吹气,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回皇后娘娘的话,楚国的太子殿下昨日到了大梁城后就在楚国驿馆内一直没出来,倒是有人去探望过。”刚刚给皇后涂指甲的宫女回道。
“是谁?”皇后唇角微微动了动。
“五殿下与太子殿下先后去过,晚间亦还有常驻在大梁的楚国使节前往驿馆拜会。”
“哦。没想到第一个去的倒是轩儿,”皇后轻笑了一声,“他倒是重情义,迎一回亲难道就跟楚国的太子结下兄弟情谊了么。对了,太子妃还不知这事吧?”
“应该不知道,她哥哥来京的事,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大抵没人跟她提起。”
“那就好。今晚本宫要设宴为楚国太子接风洗尘,也请太子妃一同来赴宴。”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早早做些准备。”
皇后点点头,停了一会,似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子他们下朝了么?”
“回娘娘,现在辰时了,想来太子殿下他们应该下朝了。”
“陪本宫去庆延殿走一趟,昨日雨那样大,还让他去储香阁,实是委屈了他。他身子才好,可不要又被淋坏了……本宫一定要去瞧瞧他。”皇后说着就起了身,身旁的宫女只得马上去取了件披风来,伞也拿在手里,却迟疑着没打开。
“娘娘,外头还在下雨,您身子还没好全,着了凉可怎么好,不如雨停了再去吧?再说,太子殿下每日都要来请安的,总能见着殿下的,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别说那么多,撑伞。”皇后吩咐道,步子已经朝门口迈去。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浓浓的凉意侵人入脾。雨势虽不再如昨夜那般凶猛,却也仍是淅淅沥沥,不见停歇。缠缠绵绵,总让人无端地觉着有些凄寂。北地的深秋十分萧索,被这冷雨凄风一渗,更添了几分寒意。
苏思曼裹了件大氅,在窗前站了良久,直到香儿端了午膳过来,方才离开窗户边。用完午膳,便又去碧玺房中探望。
碧玺这几日只能躺在**,虽李太医的药效果不错,到底五十杖也不是好捱的。据李太医所言,碧玺怕是要在**至少躺个十天半月的,方能下床走动。
碧玺伤处虽未痊愈,精神头却还不错,主仆两个说说笑笑,说了好一会话。
出来时香儿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刚刚嘉恒殿的玉蓉姊姊来过了,说是今晚皇后娘娘设宴,请太子妃也过去。”
苏思曼哦了一声,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她还有没有说别的?”心中暗暗有些纳闷,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接到皇后的邀请。
“没有,只说请太子妃去赴宴。”
就算苏思曼想破头,又怎么想得到皇后的用意,又怎么想得到在宴会上能遇着什么人。
下午时雨终于停了,只是天色依然不甚明朗,黑压压的,总觉天就要黑了似的,光线不太好。
准备动身去嘉恒殿时,梁少恒却来了。
苏思曼颇稀奇地瞧着他,梁少恒一张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更红润了几分,跟个小姑娘似的,有些忸怩。
“咦,今天怎么有空到储香阁来了?”苏思曼弯下腰,扬眉问道。
“我……我来看看皇嫂……”梁少恒小脸又红了一红,低垂着眼皮,一脸的不好意思。
苏思曼益发感觉奇怪,梁少恒从来都是到东宫就只去庆延殿和清漪轩的,今日怎的想起来她这储香阁溜溜?更奇怪他还叫她皇嫂,记得上回梁少钧要他叫自己皇嫂,他还老大不乐意呢。他一向不喜欢自己,更不愿跟自己亲近的,今儿是怎么了。揣着这些疑问,苏思曼不禁左一眼右一眼狐疑地瞧梁少恒,梁少恒被她瞧得益发窘了,索性低了头,不说话。
“这个给你!”梁少恒将藏在身后的手抽出,手里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锦袋递过来。
苏思曼一时摸不着门,没伸手接,一双眼疑惑地瞧着梁少恒。
“要记得吃!”梁少恒将锦袋往苏思曼手里一塞,扭头就跑了。
唔,这孩子真是怪里怪气的。苏思曼瞧瞧手里的东西,又瞧瞧那个渐渐远去的小小背影,满腹狐疑。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又装了好几个小袋子,一阵淡淡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苏思曼一一拆开来,只识得一味红红的枸杞,其他的都不识。
香儿也凑近了,道:“都是滋血补气的上品呢,十一殿下倒是很会挑。”
苏思曼呆呆看着锦袋,心中益发糊涂,梁少恒这是怎么了,无事献殷勤啊,肯定有问题!
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香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太子妃,时候不早了,该去嘉恒殿了,晚了可要不得。”
没法子,苏思曼只得吩咐香儿将东西收了,又收拾了一下,方才出了储香阁。刚到门口,就见梁少钧朝这边过来了,似乎是特意过来跟她一道。苏思曼脸上一热,简直不敢正视他。梁少钧倒是面色如常,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唔,确实也什么没发生么,某人心虚个什么劲。
到了嘉恒殿,外面守门的太监赶紧凑过来哈腰拱手:“太子太子妃里边请。”引领着梁少钧苏思曼进了内殿。天色虽不亮堂,室内倒是灯火辉煌,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厅中桌子已然布置好,壁上的烛台也缀了蜡烛,贴壁的小几上那盆还沾染着雨露的百合花十分惹眼,花香味浓淡将将好,很是怡人。
隔间传来男子的谈话声,一个好听的声音道:“五殿下不要走神,我这一子落下,你可就要输了。”
苏思曼大吃了一惊,分明是她那位“亲哥哥”的声音!万万料想不到,竟然会在大梁的皇宫里听到他的声音,难不成是自己幻听了?!狐疑地看向梁少钧,梁少钧也看了她一眼,露了一个浅淡的笑,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去。
梁少轩爽朗一笑,道:“文渊兄是皇兄的舅兄,便也是我的兄长,唤我轩弟便可,总是五殿下五殿下的,跟我太生分了不是。唔,文渊兄棋艺精湛,我早露了败势,本想偷偷走个神掩饰一下,到底是让文渊兄瞧出来了,实在惭愧得紧。”
楚文渊也笑道:“哪里哪里。未料轩弟棋艺亦如此高妙,今日对弈两局,你我各胜一局,棋逢对手岂非快哉!”
梁少轩道:“一会晚宴怕是要开始了,咱们改日继续!”
“甚好,甚好!”
苏思曼此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也进来跟皇兄打招呼。兄妹重逢的情形颇多温馨。
楚文渊从椅子上站起身,打量着自家妹子,良久才开了口:“杏儿,你瘦了好多。”
苏思曼鼻子有些发酸,仍做了个笑脸,道:“皇兄你胖了一些,呵呵呵——”
“近来可还好么?”
“好,我很好。皇兄是特地来看杏儿的么?”苏思曼傻笑着问,“父皇和皇祖母他们都还好么?”
“都好,都好……”楚文渊目光微微闪了闪。
虽在楚国时跟他打交道的时间很短,但是这个太子哥哥对她这个傻瓜妹妹很是疼爱,在楚国皇宫的几日里,就数皇太后和太子待她最好。是以相处虽不长,苏思曼却跟他很亲厚。
几人聊了片刻便开席了,这次相当于是家宴,难得皇帝也来了。皇帝言谈风趣,也不端架子,很是亲和,倒是皇后,虽也笑容泛泛,却仍有几分难以亲近的感觉。开席之初苏思曼还有些拘谨,另外三个年轻人显然是大场面见惯了的,谈笑自若。吃到一半的时候,气氛十分和乐,苏思曼也才渐渐放松下来。这场家宴下来,令她对她公公又多生出了几分亲近,连同这位皇后婆婆,也觉没往日那般不可接近了。
回宫时也是同梁少钧一起的,他一直送她到储香阁门口,苏思曼原以为他还会到里面坐坐,不过梁少钧道有事没处理完,叫她早些歇。虽有些失望,苏思曼也只得点头,叮嘱他路上小心。
苏思曼换了寝衣,躺在**,将宫女们都打发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了件厚实袍子,又去看了看碧玺,本想和她说说话,今日的稀奇事这样多,倒叫她有些不安。但见碧玺已歇了,只得回房。
刚出房门,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苏思曼吃惊地摸摸头,四下一望,并不见人。苏思曼只当自己晦气,转身正要走,却听到一声嗤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