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看到一簇花团锦簇,身着雍容华艳的华服娘娘们从正门入了院子,每个娘娘贵人身边跟着服侍的太监宫女最少都有四个,一字排开站在后头,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
秦玉暖随着众闺秀们一齐蹲身行了礼,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陈皇后,依旧的端庄,依旧的和蔼模样,芸贵妃早已经见过,娴贵人也早有耳闻,东秦送来的第一美女卫娴。
其余两个一个是端妃娘娘,自四皇子司马憨的亲生母亲难产去世后,作为其嫡亲妹妹的端妃娘娘就从嫔位直接升了妃位,负责照看生性有些愚钝的司马憨,端妃宅心仁厚,一直极为护短,更是对亲姐姐留下的这个骨肉宠爱至极,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这也使得年仅十八的司马憨身边就已经有了七八个贴身宫婢,说到底,也就是端妃给司马憨选的几个床伴。
而玉嫔,光是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和略略发福的身形,就知道这肚子里头孕育的又是一位龙嗣,当今皇上子嗣单薄,独独有四个儿子,其中最小的儿子七皇子还一直养在皇陵,看着玉嫔身边各种嘘寒问暖,唯唯诺诺的嬷嬷宫女们,就知道皇上对于玉嫔肚子里这个小生命抱有多大的希望了。
有了身孕的玉嫔胃口一直不错,方一坐下,就一小块一小块地拿捏起白白的软云糕嚼了起来。
秦玉暖坐在接近会席末尾的地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宴席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和举动。
看着玉嫔贪吃的样子,芸贵妃笑了:“看着玉嫔妹妹这样的好胃口真是羡慕,想当初我怀若儿的时候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怕这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弄得皇上啊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每次下了早朝,都会遣了人来问过是否吃过东西,吃了多少。”
说到底,芸贵妃还是在炫耀。
玉嫔听了不好意思地缩缩手,倒是陈皇后笑着解围:“贵妃妹妹出身名门,身子自然金贵得很,就算没有身孕,皇上对你的关照还少吗?”
芸贵妃愈发得意了起来:“姐姐这就不知道了,这怀了身孕和没怀身孕还真是两码事,”突然,又掩着帕子做出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哎呀,我忘了,姐姐未曾怀过孩子,唉,我真是不该,总是戳到姐姐的伤心事。”
多么明显的炫耀,秦玉暖淡淡地抿了一口果酒,她深知其实像芸贵妃这样明刀明枪的人在宫里头是最不讨好的,好在她还有皇上连绵不断的恩宠,若是有朝一日断了,或者蒙家军失了权势,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几位皇子已经在下首就坐,陈皇后听了芸贵妃的暗暗的讽刺心里头有了明显的不快,可是只是一瞬间,她便笑得极为温婉,看了看坐在下席的司马锐,笑道:“虽然苍天没能给本宫赐一个本宫自己的孩子,可是却给本宫带来了锐儿这样一个懂事的有出息的好儿子,本宫已经很知足了。”
司马锐浅浅地笑着,和陈皇后端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更是出言附和道:“能有母后这样和蔼,视儿子如己出的母亲,亦是儿子的福分。”
一旁的大皇子司马若像是已经十分适应了这样的戏码,身子不偏不移,抬手夹了一只白玉似的凤爪到芸贵妃的碗里,低头淡淡道:“母妃,您最爱吃的。”
芸贵妃得意洋洋地看了陈皇后一眼,又让身旁的贴身婢女将凤爪的骨头和咬不动的筋络都给挑出来了,才慢条细理地小口吃起来。
这是秦玉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大皇子司马若,之前秦质一直陪着司马若南巡,回来后时不时提起过这位皇上的长子也都是好话,说他孝廉皆备,有着政客该有的果断和淡定,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可是母亲颇受宠爱,又是皇上的长子,对于争夺皇储方面,很有力。
可是今日秦玉暖所见到的司马若,优雅得想要入到画里头去一般,他的眸子,清澈得就像天山之巅的冰池里的清水,举手投足,都带着股谪仙般的气度。
说他是政客,可他骨子里头渗出来的分明都是云游浩阔的轻渺和无边无际的散漫,除了和芸贵妃极为相似的秀气的眉眼,他的身上似乎不带有任何斗争的标志。
记得冷长熙曾经提起过他,他帮过冷长熙,纵然司马若的亲舅舅蒙化和冷长熙如今的关系微妙得一根头发丝的重量都会导致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玉暖微微愣了一愣,想着她现在关注的人为何大多都与冷长熙有关,似乎是下意识的,根本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芸贵妃和陈皇后这边稍一安歇了,另一边的端妃却是忙起来了,已经十八岁的四皇子司马憨就像是一个八岁孩子一样,在一旁吵吵嚷嚷的,嘟着小嘴,皱着眉头,若不是那七尺堂堂的身躯和俊俏的脸庞,看起来就是一副未开智的孩童模样。
“我要吃田螺我要吃田螺,为什么玉嫔娘娘有田螺我没有,母妃,我要吃嘛。”司马憨像个小孩子一样拉扯着端妃的衣袖,上好的丝绸料子在司马憨手里被**成了一团皱皱巴巴的样子,端妃显得有些难堪,加上今日本就是为了几位皇子选皇子妃提前物色的诗会,司马憨这副模样,无疑是狠狠地给了她两巴掌。
玉嫔听了司马憨的吵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端妃一边哄着司马憨坐下,一边安慰道:“行了行了,等咱们回去,母妃让人去鄱阳湖那给你采买最新鲜的田螺好不好?每一个都是最大的,最好吃的。”
司马憨急了,径直地站起身子来,大步就朝着玉嫔走去,绣袍被抖得晃晃悠悠地,刚好挡住秦玉暖的视线。
“拦住他,还不快去拦住他,撞到哪里受伤了怎生好。”端妃连忙吩咐道。
在这种情况下端妃不担心有身孕的玉嫔反倒是担心一个大男人司马憨,果真是极为宠爱这个嫡姐遗子,众人都这样思索着,可偏偏,秦玉暖不这样认为。
果然,粗手粗脚的司马憨刚要直接伸手去抓玉嫔托盘里的田螺,袖袍子一甩,却直接将整个托盘甩到了地上,裹着浓浓汤汁和辣椒的田螺肉翻到在地上,冒着热气的汤汁流了一地。
司马憨手腕被滚烫的汤汁烫得往后一退,恰好就要倒在秦玉暖的案席上。
“四殿下。”秦玉暖连忙起身扶住司马憨,才扶稳了,却听到玉嫔身边的宫女们喊起来了。
“完了完了,娘娘见红了!”
秦玉暖下意识地去看司马憨,刚才他是离玉嫔最近的人,可是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的司马憨却还是一副天真模样,捂着发红的手腕喃喃道:“哎呀呀,手都红了呢。”仿佛对面的吵闹都和他无关。
“四殿下。”秦玉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或许是司马憨和秦玉昭一样自小都因为痴傻被众人鄙视冷落,而秦玉暖这两世以来,对于秦玉昭这个痴傻妹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此时看着端妃娘娘向这边投来的目光里头竟然夹杂了一丝暴戾,就有些忍不住地想要提醒司马憨。
唉,她在想什么,司马憨本就是一个傻子,就像对于秦玉昭来说,即便告诉她那些给她烂树叶吃的下人们是在捉弄她,下一次遇到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吃不误。
玉嫔那已经乱作了一团,这胎养得本来是极稳的,却没想到突然就落了红,玉嫔歪倒在席位上,已经是满头大汗,捂着鼓鼓的腹部不住地喊“痛”,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们也都是有经验的,立刻就请了太医过来。
陈皇后倒是处变不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先是让人将玉嫔送到最近的永寿宫,再让宫人们将这群莺莺燕燕的闺秀们请到了永寿宫的偏殿休息,而端妃则是连忙唤了司马憨过去。
芸贵妃嘴角一笑,带着司马若老老实实地等在配殿里头。
秦玉暖倚在偏殿的窗棂边,似乎还可以听到玉嫔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就像在夜里最凄厉的鬼魂发出来的叫声,带着痛彻心扉的隐忍。
进进出出都是太医和端着热水的宫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下了早朝的皇上昭宣帝司马修也来了,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脱下,头上还有带着朝冠留下的印记,阔步流星进了永寿宫的宫门。
“玉嫔呢?”司马修开口便问。
陈皇后急忙迎上前,内侍端上的茶司马修也无心饮用,听着里头跌跌起起的喊叫声,眉头拧得紧紧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皇上,”陈皇后试图最能让人接受的语气道,“方才太医来看过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话语才落,里头协助太医诊治嬷嬷突然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看到司马修居然也在,噗通一跪,磕头道:“皇上,娘娘流了好多血,嘴里一直嚷嚷着要是孩子保不住,自己也不活了。”
噩耗接连传来,宫人们四处奔走,原本乖乖待在偏殿里的京中小姐们各自都有些不自在,远远地又看见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胖嬷嬷过来了,都拥上去想要问问情况,谁料这胖嬷嬷冷着脸面屏开了众人:“秦家三姑娘在吗?皇后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