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藏僧疑云
回到房内,在小穗的帮助下,我迅速将身上沉重的“枷锁”去掉,换成便服。小穗边帮我拆头发,边跟我唠嗑:“大公主,您刚才瞧见没有?”
“瞧见什么?”我伸手摘去耳垂上的那六个耳坠子,可怜的耳垂呀,貌似被迫“增长”了很多。蓦地想起曾看过说什么三国时的刘备“两耳过肩”,莫非他的耳垂是这样子经过长期“锤炼”而成?
“就是那天吃面碰到的喇嘛啊!您不记得了?”小穗提醒道,“奴婢刚看到他在偷偷地看您呢。”
“哦,我也看见了。”我答道,脑海中又浮想起那湛蓝的眼眸。
小穗笑呵呵地道:“大公主,是不是因为您太漂亮,所以连那个喇嘛也动了凡心了?”
“哎呀,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呢?口没遮拦的!”我嗔骂道,“这可是佛门圣地,当心亵渎了菩萨,半夜来找你算帐!”
小穗有些慌乱地道:“大公主,奴婢也就是开开玩笑,您可别生气。”
我回头看着小穗的眼睛,很严肃地道:“我不生气,不过这种玩笑可不能再开,记住了吗?”小穗忙不迭地点头。
我如此警告小穗,是因为我综合了连日来的一些奇怪的现象,直觉这个喇嘛有些蹊跷,原因有三:其一,常宁在听完我对这个喇嘛外貌的叙述以后大惊失色,然后竟然就消失了一天,不见人影,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其实发现周围扈从的人马似乎比先前更多了些;其二,这个喇嘛明明是几天前就已经抵达五台山附近,却为何要等到今天整个使团才上菩萨顶?其三,其他的喇嘛都是目不斜视,却唯有这个喇嘛似乎跟别人不一样,拿眼四处张望,出家人难道不是应该比平常人更淡定?
难道说那天塞图提醒我说这个人有危险是真有其事?还有,康师傅不让我单独逛五台山也是蛮奇怪的一件事,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呢?总之一想起来就是疑云重重,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直接问人家“你到底什么来路”,最烦这种“雾里看花,花更花”了!
我“唉”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仪容姿态,四仰八叉躺到了**,决定让身心彻底放松一下,他们开他们的会,我则会周公去也。
“……大公主,大公主……”迷蒙中又听见小穗叫起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继续睡。
“大公主,快起来!起来啦!”小穗的声音是越来越大!真服了她这个闹钟的功力了,我猛地坐起身,瞪着她:“死丫头,叫魂呢!又不用上书房,你这么卖力干嘛啊!”
说完我又要躺下,小穗急忙扶住我,笑嘻嘻地道:“大公主,刚刚梁公公来过了,说是皇上要赐宴那个喇嘛使团,诏您去呢。”
倒啊!给喇嘛使团的赐宴,还不都是青菜萝卜豆腐蘑菇之类的素餐,这两天吃的斋饭也不少了,还得继续啊!我还真没有想去的意愿!
可嘀咕归嘀咕,康师傅发话暂时咱还没那个胆当耳边风,只好打着呵欠,坐在那儿任小穗给我拾掇了。幸好,吃饭不用穿那套朝服,常服即可,否则真要郁闷至死。
出得房门,就看见梁九功的徒弟孙福在门外侯着,等着引我去赐宴的场所——就在五观堂。这个导游派的及时,否则我真的会迷路,上百间的房间呐,七拐八弯的,虽然我去过一次,可是初来乍到地形不熟,真不好找。
快到门口的时候,却见迎面过来一个喇嘛,仔细一看,正是那个蓝眼睛的,他显然也看见了我,走到我身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贫僧尹赞见过女施主。”
哦,原来这个喇嘛名叫尹赞。
虽然对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心存疑惑,但是人家这么有礼貌,我也不能不以礼待之,便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尹赞大师不必多礼。赐宴即将开始,您这是……?”
尹赞道:“特使派贫僧连夜赶回布达拉宫,将今日会晤所谈告知□喇嘛,已用过斋饭,因此先行告退。”
“哦,原来如此!那尹赞大师您多保重,一路平安。”我敷衍着。
“女施主也多保重,后会有期。”尹赞说着鞠了一躬,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我身侧走了过去。
我随着孙福,带着小穗,继续向前,步入五观堂。这五观堂原本是菩萨顶僧众用餐的地方,现在显然已经经过精心的布置,形制如同平日宫宴一般,人各一桌,依次排列。康师傅自然是上座,单独一桌,左侧以下,全是喇嘛,右边则是扈从人员。我的位子在胤礽和常宁之间。我又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康师傅略略介绍了一下,宴会算是正式开始。不出所料,果然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的全部是素食。?偶尔为之尚可,餐餐如此,那可真有些难以忍受了,不过经过这次,我算是知道了,原来我还是俗人一个,不适合逸出三界外哈!
还好,这次的赐宴不像往日,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有推杯换盏,没有酒精的刺激,气氛不是那么热烈,宾主双方俱是客客气气,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透着那么一丝虚假。
宴会接近尾声,康师傅一反往日的居高临下,倒颇为平易近人地道:“望特使能转达朕对□喇嘛的问候,望他早日结束‘入定’,能亲自与朕会晤,进一步商讨安定漠北大计,使那里的生灵免遭涂炭。”
那特使扎尔布奈起身,双手合十于胸前,道:“小僧回去定当将皇上的意思如实转告于第巴桑结嘉措。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告辞。”
所有的使团喇嘛在扎尔布奈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我们这边所有人员也都起立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曲终人散,我回了房,大概是因为睡多了,这下是怎么想睡都睡不着,便披了件衣服,没惊动早已熟睡的小穗,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想到院子里溜达一圈。
出了门才知道,原来没睡的不止我一个,胤礽的屋里是漆黑一片,康师傅的寝殿里还透着点点灯光,我竟然还在山门门口看到了常宁,他竟然亲自出来巡查岗哨。
“禧儿,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常宁一转身看见我,有些诧异。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我看了眼站岗的护军,对常宁调侃道,“半夜三更,堂堂王爷竟然亲自来巡岗,您也太勤劳了吧?”
常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身上,道:“夜半风凉,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我的思绪却完全不在这上面,继续问道:“阿玛,我觉得你很紧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
“小穗呢?”常宁跟我的思路完全是南辕北辙,我都觉得有些鸡同鸭讲。
“她累了一天了,睡得正香,所以我没打扰她。”我的思路也被迫给拉到了他的轨道上。
常宁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揽着我的肩头,道:“走吧,这里太凉,到房里我陪你聊会儿。”
来到了常宁的房间,刚坐下一会儿,他就吩咐下人给我端来一碗“莲子银耳汤”,送到我面前,道:“看你晚上没怎么吃,这会儿该饿了,快吃吧。”
常宁一说,真是提醒了我,我的肚子好像为了配合他的说辞,竟然“咕噜”叫了一声,心底却淌过一股暖流。
我边吃边问道:“阿玛,那些喇嘛都回西藏了?”
“没有,在僧院禅房住着,明天一早走。”常宁随口答道,那心思却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一小碗银耳很快就让我解决了,我抹了抹嘴,忽又想起了那双蓝眼睛,便道:“哦,对了,晚上去五观堂的途中碰到上次的那个喇嘛了!”
“哦?”常宁飘荡的思绪在听到我的这个消息后,仿佛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看着常宁有些阴晴不定的神色,我心里的疑问开始慢慢地扩大,便问道:“阿玛,是不是这个叫尹赞的喇嘛有什么问题?”
“尹赞?”常宁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貌似咬着后槽牙,神情中有一丝讥诮,一会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他跟那个喇嘛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过了片刻,常宁神色凝重地跟我道:“这个人很危险,万一以后再见到他,你一定要远离,切记。”
“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喇嘛,对不对?”听到常宁这么说,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问托了出来。
常宁迟疑了片刻,道:“他曾是,而且确是□喇嘛的高徒之一,跟第巴桑结嘉措是同窗好友。”
“那个什么什么措是什么人呐?”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可还是记不住。不是俺记忆力减退,而是西藏人的名字实在太长。
常宁终于很难得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容,道:“是第巴桑结嘉措!第巴是封号,桑结嘉措是名。他是现任五世□的高徒,□现在闭关入定,所有事务皆由桑结嘉措处理,所以他现在就相当于西藏王,你皇阿玛表面上都得礼让他三分。”
我有些惊愕:“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尘’?难道皇阿玛的话在西藏不管用?”
常宁耸了耸眉,摇了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喇嘛所领导的黄教不仅在西藏,甚至在漠北蒙古一带都颇有影响力,他的一句话……”
常宁的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们扭头一看,都忙不迭站起身来,那站在门口的可不是康师傅是谁?
康师傅进了门,第一句就是:“禧儿,你怎么大半夜地不睡觉,跑到这儿来了?”
“嘿嘿,我睡不着,刚好碰到五叔就聊聊天咯!您怎么也来了?”我说着,将康师傅让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座位上。
常宁解释道:“这孩子说睡不着,一个人在院子里瞎溜达。外头风大,怕她着凉,我就带她进屋陪她说会儿话。”又问康师傅道:“三哥,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康师傅点点头。
我站在一旁也正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机密要闻,却见康师傅看了我一眼,就对着门外喊了声:“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如鬼魅般躬身出现在门边,我一见那情形,知道了,意思是不想让我听到,便抢在康师傅开口之前,对一个皇帝,一个王爷行了个礼,道:“禧儿先行告退,不妨碍你们商谈大事了。”说完,转身便走,也不管康师傅和常宁脸上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