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紧张(中) 第二更
除了当年敬悯皇贵妃所住的西陵宫,和不久前被烧毁的云极殿,依山而建的长天宫,便属大安宫中地势最高占地最广的所在了。香亭几座,处处飞檐,重重叠叠的楼阙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沟凤滴。檐下悬着清一色的薄纱宫灯,如月色缥缈,如水光淡薄。
圆月已经垂挂于穹顶之上,但在宫殿里的千灯映照之下,竟失了几分明亮之感。殿阁周围,络绎不绝的宫人都在奔走忙碌。
卿如许来到长天宫,不禁为此处的奢靡盛况所惊诧。
众人在殿内等待不久,刘皇后和昭仁帝便双双在宫人们的簇拥中进来,因心疾的缘故,皇帝的身形清减了许多,原本红润的气色早已消失不见,眼下也隐隐泛着青黑。具江凛所说,皇帝心疾发作的越发频繁,此时在人前不过是强撑。
祭祀上天,起源于上古时期。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祭天仪式通常由“天子”主持,通过祭天来表达人们对于天滋润、哺育万物的感恩之情,并祈求皇天上帝保佑。称为“祭冬”或“拜冬”,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的朴素愿望。
帝后二人带着众人任向东方圆月升起的方向行百余步,焚香叩拜。
太后同太皇太后在一旁观礼,太后的目光不由落在皇后刘昭奕身上,见她神情郑重,身姿笔直,修长的脖颈如清雪白玉一般,就如同今晚的圆月一般美好。
她不由在心中感叹岁月对一个人的刻画,竟能厉害至此。此时的刘昭奕,与从前刚进宫时的刘昭奕,简直判若两人。如今的她,无论是行止还是神情,亦或是谈笑间,都是标准的皇后之姿。
祭天之礼完毕,众人纷纷落座,皇帝同臣属之间,与两国使臣之间交杯换盏谈笑其间自不必说,女眷中间的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卿如许频频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几次轻微蹙眉,想必龙体欠安是真的了。
含元公主跟熟识的人说了一会话,便亲自拿了那件东西走到太后的身边,笑望着她:“祖母。”
太后惊诧于她的好气色,之后看到她手中捧着一只盒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含元拢了拢衣裙靠坐在太后身边,十分亲昵的轻声说道:“祖母,含元知道您其实不想让含元远赴和亲,但含元身为大靖的公主,有自己应该履行的责任,更可况,含元心中也没有可交托之人,所以,怕是要离乡远嫁了。”
太后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抬眸看向含元,见她的目光瞟向齐渊,便冲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沉默,含元回转过头来,露出些羞意,说道:“祖母,您曾说过,人生最美好的不是相遇,而是重逢。含元并不懂,但含元希望您看到这件东西,能弥补些许遗憾。”说着,她将盒子放置在自己的膝上打开,准备取出那件东西。
卿如许对太后的旧事知道的并不详细,一时间没有明白含元公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太后却心有所感,出神的往那盒子上看去。然而含元刚刚掀开盒盖,卿如许便听见一声轻微的机括声,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阻止道:“不要!”
含元公主被这声断喝惊的一愣,然而盒盖已经被她掀开,数道光芒四散飞射而出!
卿如许在听到机括声的瞬间,就已经做出反应,但也只来得及用身下跪坐的锦垫替太后挡住暗器。
而正对着盒子的含元公主,甚至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数根发丝般纤细的银针刺中了胸口,她堪堪发出一声惊恐的吸气声,便双眼涣散歪在一旁,手中金漆雕饰的木盒掉落在地,一件略显粗糙但构造精妙的东西滚落出来。
大殿中的人,听见声音不明所以的朝这边望过来,却看见含元公主及其附近围坐的女眷宫人倒了一片。
哗然之声响彻,上座的皇帝等人都纷纷起身往这边望过来。卿如许蹲下身去探含元公主的鼻息,细弱不闻。太后颤声问道:“她还活着吗?”
“活着,但……情形不容乐观,这细针上好像有毒。”卿如许话因刚落,太后起身过来要去探看含元公主,卿如许一把拉住她,说道:“太后娘娘,暗器有毒,先不要靠近。”
太后的面色顿时阴沉无比。
此时皇上等人已经走了过来,吃惊的望着地上倒下的一片女眷。刘皇后站在太后身边,目光着意落在拉住太后的卿如许身上,二人对视一眼,面上极快的闪过猜测。
齐渊看见昏迷过去的含元公主,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眼中露出痛心和吃惊。显然,不管元凶是哪一方的人,他都该露出此等神情,因为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卿如许觉得,他眼底的流动的情感,似乎有不少是出自真心的。
她将目光挪开,正对上江凛询问的眼神,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四周被波及的几名女眷,她们的家人及奴婢,都在哀哭疾呼,皇帝开口呵斥道:“都给朕住口!太医在何处,还不赶紧滚过来给含元公主救治?!难道要朕亲自去请你们!?”
那边犹在臆测愣怔的几名太医这才猛然惊醒,纷纷提着从不离身的药箱大步过来,朝倒地不起的五六个人过去。
卿如许从含元退回到太后身后,太后这才有了反应,说道:“含元是过来给本宫送东西的,谁知盒子一打开,便四散飞出无数暗器。”她的声音隐隐带着自责,众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的盒子看去,而旁边滚落的那件东西一映入眼帘,登时掀起轩然大波!
知道那是柔安公主旧物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暂且不提。首先,这件东西,是这次南疆使臣带过来的礼物。
而现在,这件礼物出了岔子,伤了即将与北越和亲的含元公主。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众人都屏息看着救治伤者的太医,等待结果。
含元公主身上的毒针已经被小心取下,然而她心脉律动越发微弱。太医令刘荣道跟众人禀告道:“细针上猝有剧毒,含元公主首当其冲,身上的毒针最多,而且,大多刺在了心口,毒素迅速渗入心脉,老臣虽能调制解药,只恐时间来不及……其他人,倒还好说……”
卿如许和太后对视一眼,心头都生出一个念头,太皇太后当真是什么都算到了!盒子打开,暗器虽是四面八方无差别飞射,但此毒可解,身中一两只毒针并无性命之忧,遭殃的,是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就是太后和含元公主!
这两人,一个是太皇太后迫不及待要除去的威胁。一个,是死了比活着更有利的筹码!
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认为南疆的嫌疑最大。太后转向转昭仁帝,说道:“皇上,此事该当如何?”
皇上的面色虽然凝重,卿如许却觉得他并无多少愤怒。相反,出了这件事,就将大靖从被动中解脱出来,作为一国之主,他自然要松一口气。太皇太后当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是放手去安排。但现在,皇帝需得将态度摆出来,他凌厉的看向南疆使臣,道:“丛明,你怎么给朕解释?!”
丛明,是南疆派来的正使,另外还有两名副使。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面色都十分难看。
来前,他们自然料到北越会出幺蛾子,所以他们一早就将齐渊等人盯得死紧,保证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传到耳中。但现在,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状况,又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丛明上前捡起地上的盒子,看着机关被触动留下的痕迹,沉凝道:“皇上,此次从南疆带到大安的礼物,运送进宫时,都有内侍宫人一一验看过。并无任何问题。”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你难道不知,这天下多有奇人异士。可将机关制成渐合机括,打开一次并不能触动机关,需要多次打开查看之后才能触发?”
丛明没想到太后竟有如此见识,但他既为使臣,也不是无能之辈,立刻说道:“但这些礼物都是直接留存在宫中,臣也并未与含元公主有过任何接触。又哪里会知道宫中会将此物赐给含元公主呢?”
众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语句来反驳,太皇太后适时说道:“这件东西,是哀家赐给含元的。”她亲自俯身将那件东西捡起来,满面缅怀之色,说道:“因为哀家认出这件东西是柔安的旧物……想要物归原主,却又怕太后不快。只好借含元的手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转向太后。
太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心中暗骂太皇太后卑鄙无耻,亏她还能毫无避讳将这种话摆到台面上来说。这样一来,倒显得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
皇上在一旁看着自己母后沉下脸,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还是先想办法救治含元再说!”
太皇太后摆出一张仁善脸,一副孩子不听话,母亲也要维护的模样。太后气的要死,却也得先顾着含元公主的安危,没有再出言。
丛明见此情形,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内情,大靖不会将他逼得太紧。毕竟大靖皇帝对自己的处境心中有数,要争取利益也得有张有弛。于是他说道:“皇上,此事还有探查,还请您能给臣几日时间,来查明真相。”
太后却说道:“哼,别人可以等,但含元的的性命如何能等?!”
“太后娘娘,南疆此次所带来的礼物,便有一件东西有续命还阳之功效!想必能给含元公主争取几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