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杀机(下)
一辆马车驰骋在官道上,大安宫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陈皇后脱掉身上的斗篷,牢牢抱着怀中的六皇子李琝。李琝抬头看向她:“母后,咱们是要去哪里?”
陈皇后的一双眼睛满含恨意,“不管去哪里,不久以后我们母子一定会回来!”
李琝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他眼中隐隐露出恐惧:“母后,父皇他那么厉害,会不会把我们捉回去……我们能逃得掉吗?”
寒意从脚底向上,蔓延至陈皇后的整个身体:“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有你舅舅帮衬,不会有事的。到时候咱们再回京,你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李琝脸色煞白,似乎还不能将“君临天下”这四个字按在自己身上,他瑟缩着钻到陈皇后怀里,“母后,长姐和妹妹还在宫里。”
陈皇后垂下眼眸,“母后现在顾不上她们了,不过你放心,你父皇其实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她们不会有事的。”
陈府。
积雪融化,反而比之前的雪天更冷了几分。
大夫人将熬好的老鸭汤送到程括的书房:“看完了书就早点歇着吧,就算用功也不能总是这样熬着。”
从巧云吊死,府里接连不断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事端,甚至原本夫妻和睦的二房现在几乎是妻离子散,大夫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主事人,程括心中有结,这段日子都闷头呆在院子里读书,连房门都不曾出过,每天出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
大夫人心里知道他心里过不去,将老鸭汤放在手边,对他说道:“我是你的确的姑母,难道你不希望我过的越来越好,反而被二房一直压制?”
程括连忙说道:“侄子当然不会那么想。”
大夫人闻言,面容柔和下来:“当年你表妹阿清就是死在宁氏手上,今日她也算罪有应得。你不用心里过不去,这都是她的报应。巧云虽然死的无辜了些,但说起来,她也是宁氏的帮凶。”
程括迟疑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姑母,见她眼角已有细小的皱纹,却周身连个子女也没有,姑父现在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时过境迁,夫妻二人也早已回不去了。姑母变成现在这样,对宁氏出手报复也无可厚非。
他叹了一声:“姑母,侄儿知道了。只是……”他迟疑着,说道:“二房那边,并非好惹的,还有老夫人那边,万一知道了……姑母有准备吗?”
大夫人面色平静,说道:“陈皇后在宫里动作频繁,我猜陈继是有什么打算,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他谋划的事情做铺垫,他现在没有闲工夫管府里的事情。”
她正说着,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下子打破了整个陈府的宁静。
程括茫茫然站起身来,大夫人也疑惑的转身走到门口,吩咐外面守着的婢女:“快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小环刚刚动作,要出门去看,大老爷陈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萱娘,不好了!”
大夫人听见这声“萱娘”,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她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丈夫这么喊自己了。但陈贺此时却没有心情跟她叙夫妻情谊,他一身酒气,看样子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但整个人都异常清醒,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快跟我去前院,二弟有话要交代。”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十分疑惑。
陈贺气和顾不得喘,连声说道:“方才一大群禁军将咱们家围了起来,说陈皇后密谋杀害太后证据确凿,已经被夺去皇后封号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娘似乎早有准备,一把火烧了长门宫,还拐了六皇子逃了!现在皇上要带二弟进宫去问话!他说有几句话要交代,你赶紧跟我过去,那帮禁军面色不善,怕是等不了多久。”
大夫人已经被这一句接一句的消息给震懵了。
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说废就废了,还拐了六皇子跑了?
大夫人跟着陈贺到了前院,便看见一群官兵手握在腰间的挎刀上,好像随时准备出鞘,一副气势汹汹不讲半点情面的模样。“这……这是怎么了?”
“大嫂。”
陈继见程氏来了,面色还算平静:“府上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守好府里,约束好府里的人,不可生出事端。”
就交代这么一句,没了?
大夫人惊慌的目光从禁军身上挪开,愣了一下,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她在心里将陈继的话琢磨了两遍,随即明白过来。连连朝陈继点头:“我明白的……”
陈继的意思,就是让她们老老实实守在家里,哪也不许去,也用不着打算逃跑或者别的。
陈继点点头,对禁军首领说道:“劳烦杨统领。”
“将军请。”
呼啦啦一大片禁军跟着退出了陈府,但却有一部分人留下将陈府外面围了起来。
陈贺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魂未定。
大夫人刚才还在跟程括说陈继忙着外面的事没空管府上的鸡毛蒜皮,转眼间事情到了眼前,她却有些回不过神来,陈继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六皇子铺路,将来能从诸皇子中脱颖而出顺利继位么?怎么现在事情有点像逼宫谋反的味道了呢?
………
长寿宫。
“怎么会这样?”冷凌郁盯着自己身上逐渐退散的青蛛毒有些愣怔。她举起卿如许给她套上的镯子,问:“江凛给你雕这镯子的时候,有没有说这里面都有什么解药?”
卿如许茫然的摇头:“我只知道其中有十三命数的解药冰肌玉露,其余的他只说也是能解奇毒的珍稀药液,但我并未细问。”她嘴上说着,随即惊喜道,“难不成这里面有能解青蛛毒的东西?”
冷凌郁将镯子从没受伤的手上摘下来,套在中毒的那只手上,那青蛛毒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化了,“啧,狗命保住了!”
卿如许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宝儿和拾舟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尔蓉赶紧禀明了太后,太后匆匆步入殿中,看向冷凌郁的手,见那青黑的毒果然如尔蓉所说逐渐变淡,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冷凌郁笑道:“承太后娘娘吉言,总算是活下来了。”
太后欣慰的笑了笑,看向卿如许,见她身上这副打扮,不由皱眉道:“你进宫的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逃不过太后娘娘的法眼。”卿如许并不隐瞒,说:“臣女的马车被人盯上了,若不是身边有人保护,这会没有身首异处也要落入贼人手中了。”
母后目光一冷:“可知道是什么人?”
卿如许摇头:“臣女不知。”
她不能说自己早就料到宫中会出事,所有才防备着陈继的小动作,因为她们的消息是从某殿下口中得知的,事关皇子,她不能乱说。所以就只能先打个马虎眼了。
太后沉思片刻,说道:“你就陪着阿郁在这里好生歇息,哀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是,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一走,冷凌郁立即问:“外面怎么样了?”
“事发突然,估计陈继也没能料到,不过他时刻准备着的,倒也没乱了阵脚,我进宫的时候皇上正吩咐人传召他入宫觐见。这会八成应该已经在皇上跟前了。”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进宫了?”冷凌郁惊讶。
“嗯。”卿如许也对陈继的镇定自若感到心惊,不过他一定是有所准备。“他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北候,如果陈皇后做的事,查不出关于他的痕迹,皇上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对他如何。”
“那他是打算将一切都推到陈皇后身上,然后自己浑水摸鱼吗?”
卿如许道:“目前看来他应该会这么做,不过就算是一时蒙混过关,皇上也会趁机削弱他的势力,所以陈继此番很有可能是权宜之计。”
“拖延时间?”
“嗯,这是我的猜测,因为来长寿宫的路上,我听说长门宫走水,陈皇后生死不明,而且六皇子在宫中消失了。也就是说,陈皇后很有可能带着六皇子跑了,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她们母子跑了,陈继却还在这里,并巴巴的把自己送到皇上面前,分明是做足了清白姿态。”
冷凌郁想了想,挑眉道:“他不跑,皇上就只能命人按部就班的去查,这段时间,就是陈继要争取的时间。”
卿如许点头:“没错,不过皇上也不是吃素的,当年的处境那般艰难,他都应付过来了,一个陈继,皇上不会放在眼里。陈继在拖延时间布置人手,皇上也能。”
冷凌郁皱眉:“这么一来,宫里比宫外还要安全一些。那你家里人这么办?”
“府里已经加强戒备,迫不得已之时,父亲会安排祖母她们转移到宣平侯府,跟阿楹他们在一处。”
冷凌郁见她目含担忧,便说:“江凛才是最危险的对吗?”
卿如许目光中闪过担忧:“我相信他。”
………
宣德殿,陈继跪在昭仁帝面前,目露悲痛:“皇上,臣万万没有想到,臣的长姐竟然包藏此等虎狼之心。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谋害太后,不管是什么原因,与谋反都相差甚远,而当年的“淑妃”谋害纯容皇后的事情,想要查证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查的清楚的。
昭仁帝可以迁怒,却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将陈家连根拔起。
“你确实罪该万死!”昭仁帝的怒气劈头盖脸,“一个女人能一把火烧了长门宫,还能将朕的皇子拐走逃出宫门,你们陈家真是好大本事啊!”
“皇上恕罪,臣的确不知长姐去向。”陈继的头伏的低低的,声音惶恐至极。
昭仁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不知!那你便在殿外跪着吧!”